第24章 第 24 章

刘德柱的事情, 让大家唏嘘不已。

他们虽讨厌他这种偏激的行为, 但对他望子成龙这种念头, 却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 当年的事情，还有内情在。老虎下山后, 最先遭殃的就是住在山上的刘德柱一家，当时刘德柱不在, 几只老虎把刘德柱除了刘大麦以外的所有孩子都吃了, 刘德柱的老婆只来得及带走一个孩子, 为了拦住饿疯了的老虎，她将孩子藏在两块岩石的夹缝中, 以身饲了虎。

而刘德柱赶来后，也为了保住这个孩子, 被生生废了。

要不是村里人来得及时，就连这条老命, 都不一定能保住。

因此, 刘德柱对这仅剩的一个儿子, 感情非常复杂。

既希望他能好, 又在每每想起为了保住这个儿子，他没了老婆, 也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就忍不住对这个儿子的所有行为自带偏见。

因此, 刺进生产队的人, 在刘德柱下手不会太过分的前提下, 大多数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刘大麦总是很委屈，认为自己做什么，爹都不喜欢，村里人也不喜欢他。

可再同情刘大麦，也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

随着一声哨响，众人纷纷下了工。

周英劝江阿蛮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看看，江阿蛮摇头：“哪有这么点伤就去看的，村里也没这规矩，不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可这么深的口子……”

“周英，听话。”

周英沮丧的‘哦’了一声，没说话。

忽然，她感觉哪里不对，猛地低头看向江阿蛮，伸手就去摸江阿蛮的头：“搞清楚诶，我比你大两岁，还比你高，应该你听话才是！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了！”

跟在后面不远的林湘噗嗤乐了：“阿蛮哪里说错了，看看你平日里干的什么事，不看年龄，不看长相，不看身高，她就是你姐。”

周英‘嗷’的一声大叫：“林湘姐，你也跟着阿蛮欺负我~”

看着她那耍宝的样，众人不禁纷纷乐了。

江阿蛮也跟着笑，忽然，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到那个叫做刘大麦的，被刘德柱拎着去邱队长家，他被扯着后领子，走的踉踉跄跄，大概是听到这里的笑声，一直将头往后面扭，黑乎乎的小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羡慕和难过。

笑容渐渐收敛，她回过头，叹了口气。

为了工分，现在晚上轮到煮饭的人，不再提早下工。煮饭的小队伍，也从各个小集体，变成了大集体。女知青们，不管新老知青，都混合在了一起。

今天原本轮到江阿蛮煮饭，但因为她的手伤，周英、林湘等人纷纷表示替她煮。

江阿蛮想了想，没拒绝，点头应下。

这顿晚饭是林湘煮的，依旧是苞米面糊糊配土豆，吃着拉嗓子。好在他们在山里弄了不少野菜回来，林湘把一把山里采的紫云英洗干净，切掉根部，连花带嫩茎叶的切碎放进面糊糊里煮。

其实，苞米面又不是大米，能吃个一辈子也不腻的。要不是干活一天，实在是又饿又累，恨不得倒头就睡，这苞米面糊糊，就算是做出花来，吃了这么久，她们也吃不下去。

等吃完饭，女孩子们纷纷拿了脸盆水桶，一窝蜂的往澡间跑。

女宿舍的澡间只有寥寥几间，得分三四批才能轮完，女孩子洗澡，又出了名的磨蹭，愛干净的很，总是担心哪里洗不干净，有些慢一点的，洗完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谁也没这个耐心洗。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向来只有在干活时才会紧赶慢赶的江阿蛮，才会体现出这种年龄该有的急迫和动力。

江阿蛮率先抢到一个澡间，把毛巾和皂角放在凳子上占位置，然后再端着脸盆和水桶跑到溪边，干劲十足的拎起满满一桶水，腰间端着一脸盆的水，脚步加快回到澡间。

动作慢的，比如周英，刚端着水桶到溪边，大叫一声：“啊，阿蛮，你太狡猾了！”

原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下过雨，这种大太阳底下晒个衣服半个小时都不需要就干透了的天气，塘里的水已经有干涸的现象。

江阿蛮力气大，水桶舀的满满的，脸盆也不放过，剩下来的水，虽然也够大家洗澡，但因为已经接近底部，舀起来十分费劲儿，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水弄混。

如果是以往也就算了，江阿蛮不会抢着舀水，可她的手这不是划伤了么。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又洗了个头发，江阿蛮这才一手拎着水桶和脸盆，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回去，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谢子琛。

即使在黑夜里，谢子琛的面色也遮不住难看之色。看到江阿蛮，才连忙将冷意收敛，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捏着一封信往男宿舍走。

周英赶了上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走到江阿蛮身边，悄声跟她咬耳朵：“嚯，气势汹汹的，谁又招惹他了？”

江阿蛮摇头：“不知道。”

周英耸耸肩。

“等会儿你要先睡个觉不？”

“做什么？”

周英表情夸张：“今天晚上队上看电影，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阿蛮也配合的张大嘴：“天哪，我真不知道。”

“哎呀，你这消息落后的，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呢！”周英演技浮夸的摇摇头，叹气。

江阿蛮点头，一脸认真：“还好有你。”

“那是！”周英嘚瑟的鼻孔朝天。

江阿蛮笑了，其实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心里话。

她性子沉闷，跟周围人很难融合的进去。只有熟悉了，才会开始放松。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忐忑茫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迎合别人。

这让她过得极为压抑。

如果不是因为周英的陪伴，如果不是因为她那恰到好处的自来熟，成为她的伙伴，陪她一起适应新的环境。否则，她想，自己应该会适应的很难吧。

今明两天，队里连着放两天电影，今天放两部，第一部是《铁道游击队》，第二部是《万水千山》。

电影放映队放电影的地方在公社食堂背后，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被用来作为打谷场使用。

那里已经堆了一些草垛子，赶得早的小孩，太阳还没落山呢，就端着小凳子抢好位置，大家在吃晚饭的时候也不肯回去，生怕好位置被人抢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边捏着大饼子啃，一边觊觎着别人的好位置。而赶不及的小孩，连凳子都没拿，到了地方，提起一个草垛子，跟骑马似的抓着草垛子一头骑在上面，跟小伙伴们嘻嘻哈哈。

皮实点的小孩，还有因为抢位置而打起来的，笑声哭声连成一片，热闹的紧。

江阿蛮她们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

这个时候，来的最多的是孩子，少数是端着饭碗的大人，和老人。知青中，她和周英来的算是早的。

因为放映的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现在放映队的人还在摆放放映器材。知青们趁着这个功夫先在铺上眯上半个小时，晚上才能打起精神来看电影。

林湘提醒过她们，时间还早，本来江阿蛮也是想要随大流睡上一会儿，谁知周英对农村的电影放映队感到好奇，死磨硬泡的腰拖她过来早点找个好位置。

周英拿着小凳子，看看周围，好位置都被小孩子们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扯扯江阿蛮的袖子：“我们坐那儿？”

江阿蛮有些诧异，似乎诧异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拉着她来到小孩子们的身后，放下小凳子，拉着周英坐下，这才扬起笑脸，问前面几个小孩：“小同志们，姐姐们坐到你们后面看电影好不好？”

被问到的小孩子听到她这称呼，立马挺了挺胸，看着这个大姐姐更加舒坦了：“你们放心坐吧，有我罩着你们，谁也不敢抢你们俩的位置！”

这话说的也不错，不是坐在最前面的，才是最好的位置。

相反，最前面的位置，反而因为太近看不清楚。再加上声音太大，听着耳朵不舒坦。这小孩坐的位置，是全场最好的，跟他一样聪明的，都选择了这一排，其他小孩，只顾着抢谁在最前面，似乎只有在最前面，才能显示他的能耐。

周英被这小孩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低下头肩膀抖个不停。

小孩很聪明，似乎知道她是在笑他，小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周英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跟自家小伙伴说话去了。

“诶？”周英顿时傻眼。

“该！叫你逗他！”

周英委屈：“咱也不是故意的嘛！”

“别，可不是咱，我可没跟你同流合污。”

周英撇撇嘴，过了一会儿，自己也被自己的幼稚给逗笑了。

别说，平常看着周英跟大小孩似的，自来熟、愛玩、愛笑，也开得起玩笑。但最受欢迎的，反而是江阿蛮。

原因很现实。

江阿蛮长得比周英小，好看，笑起来有小酒窝，十分具有亲和力。

小孩子们都喜欢年龄比自己大，但差距也更贴近的大孩子们玩。

更现实的是，这里不少小孩还都记得，两个月前，这个笑起来好好看的姐姐，有个部队里的哥哥。而且因为这个哥哥的包裹，还给过他们甜甜的水果糖吃。

其中，就有刘德柱的儿子刘大麦。

刘大麦在家里吃完饭，就有小伙伴喊他出来看电影。可刘德柱出去将小伙伴轰走，黑着一张脸，罚他用炭笔在石板上练字。

他不明白明明都证明自己没偷东西了，为什么还要受罚，不理解，便偷偷的趁着刘德柱不注意，溜了出来。

一到打谷场，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在对着其他小孩笑，笑的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