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同床异梦首订
苏夫人没甩得开男人,不久架不住疲惫就睡了,梦里似乎又看见她的丈夫跟他的落难表妹光着身子躺在一块;看到他说好带出去远嫁的表妹,在他三年后,打了胜仗回来后,又跟着他走进了大门,后面跟着一个和倾儿差不多大的孩子;看到倾儿满心欢喜跑过去要传说里威风凛凛的爹爹抱时,听到他的爹爹身后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拉着他爹爹的衣角喊爹爹时,转身就跑到她怀里委屈地说那不是爹爹,娘亲弄错了,他是别人的爹爹;看到了婆婆临终前留着眼泪,愧疚又无奈地哀求她不要和离,哀求她让那个孩子进门;看到了倾儿羡慕地看着难得回家的爹爹抱着另一个孩子教读书念诗,倔强地拒绝了跟着父亲学习反而让她给他重新找师傅;看到了长大的倾儿找不到人生目标,无所事事,然后又因为这被他父亲动辄打骂;看到她的丈夫嫌弃完自己的儿子,转身对另一个孩子欣慰不已,甚至带到军营放在身边悉心教导;看到了他们夫妻之间每回见面除了争吵就是冷战;看到了自己的倾儿早就不再期望父亲,听到父亲回来就跑到粉红楼客栈住上几晚,等父亲又走了再回来;看到所有人都在街头巷尾议论她的倾儿草包,说她的儿子白白占了苏南侯府世子的高位,说她的儿子不配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甚至连她的丈夫都时常因为别人的议论,回来就开口闭口骂儿子不思进取,不如弟弟上进;看到她的倾儿渐渐不再羡慕嫉妒任何东西,不奢望也无所谓失望,甚至慢慢开始对什么都不在乎。
苏南侯听她呼吸平缓了,知道睡着了,才悄悄把她身子转过来,轻轻地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心疼的喘不过气:“馨儿,别难过了,我一直都知道错的,可是,可是已经没办法改了啊。”
泪眼模糊间,他仿佛也回到那段混乱的岁月。
那年他打胜仗回来,圣上设宴他被劝酒劝得喝多了,回府后被人喂了醒酒汤,伺候着上了床,迷迷糊糊有人喊他阿靖,那会儿只有他的馨儿会这么喊,他都大半年没见到他的馨儿,自然高兴,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呼唤,满心都是自己被期待被等待的愉悦。
可是第二天却是馨儿的尖叫吵醒了他,他看到昨晚的女人竟然是曾经把他和寡母拒之门外,否认亲事,连番侮辱的表妹。看到他的馨儿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痛苦的天都塌下来的样子。
再然后他的馨儿早产了,他跪在产房门外被寡母拿拐棍打到吐血,孩子出生了,可是他没能看到一眼,他的馨儿不让任何人把孩子给他看,也不要见他。
他听从母亲的话把背信弃义如今又不择手段的表妹带出去远嫁,可是还没找好婆家,半路就接到边关战事又起的急报,只能匆匆把表妹送到附近村子里,拜托那边村里人找婆家,没想到几个月后,战事还没停歇,就听说他的表妹怀孕了,还失踪了,直到临产才出现。
听到手下来报二儿子出生,说是个很健康的孩子时,他刚一场厮杀回来,满身风沙,提着滴血的刀哭了,他想到了他的大儿子,那个早产不知道身体健康不健康的大儿子,一面都没见过的大儿子。他从来不敢问有关大儿子的事,只能从母亲寄来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大儿子如今很可爱很聪明。
战事持续了三年,终于告一段落,他回家了,身后跟着黏人的二儿子,他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什么,后来也确实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他永远会记得那天,长得白白胖胖,穿着紫色小锦衣,眉眼跟画里童子似的大儿子张开小手扑过来喊爹爹的可爱模样,谁都不能了解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要欢喜碎了,哪怕立刻死了也是欢喜。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接过他的倾儿,他的儿子的小脚步就停下了,盯着他身后喊他爹爹的二儿子,然后就转身跑了,扑倒娘亲怀里说他不是他爹爹,娘亲弄错了,那是别人的爹爹。那一刻全身的痛甚至比刚刚在战场上一刀砍在背上都疼。
再抬头他就在他日思夜想的馨儿眼里看到了嘲讽恶心厌恶,成了一辈子的噩梦。他的妻子哄着他的大儿子说,他不是儿子的爹爹,她弄错了,还说要给大儿子去找一个真正的爹。
真不如一刀捅死他来的痛快。
他的寡母看到他的喜悦早就没了,指着他身后的母子说不出话,一口血就当场吐了出来。
他的馨儿当场就走了,太后出面要他们和离,他一言不发,跪在皇宫门口,跪了五天也没人理他,那时他想那就跪死吧,和离想都别想,他死了她也得背着他苏靖未亡人的名分。
可是他的母亲不行了,他不知道比起他,他的妻子竟是更在意一直相处和谐的婆婆,是他的母亲临终前求她不要和离,不要让她的大孙子跟别人姓,求她让二儿子进门,只当给大儿子多招一个奴才,让他苏靖记住一辈子都欠着妻子的。她哭了好久好久才应了,母亲在她点头那一刻也就去了,一眼没有施舍给他。
他的母亲竟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再后来,他就戍边,害怕看到妻子冷冰冰的眼神,害怕她再有机会提和离。直到又三年大儿子出事,他猛然发现,他保护了整个西罗,却没能保护他的大儿子。第二次正式看到他的倾儿,那时梳着两个冲天棱的大儿子,抱着一块太后刚刚赏赐的砚台站在书房门口看他,他多想抱抱这个已经有桌子高,长得越发和自己像的大儿子,可是大儿子在看到了他怀里的二儿子,转身就把手里的砚台砸碎地上走了,他的馨儿冷笑两声追着大儿子去了,他想那一回他又失去了挽回他们母子的机会。
本想留下的心在大儿子拖着伤常住别院半个月后动摇,为了让躲他的倾儿回到安逸舒服的侯府,他再次去了边关。而后他又陆续回来过几次都没看到大儿子,直到大儿子十岁,他特地回来给他庆生,到家没看到人,兴致勃勃出去找人。
最后却看到他跟着一帮纨绔子弟上街扰民,下馆子逛花楼,十来岁的小人就跟着一群浪荡子竞标花魁,他觉得自己没有管教好大儿子,在看到大儿子轻浮地挑起十几岁小姑娘下巴时,没忍住,上前阻止,却阴差阳错,在他伸手过去时,大儿子刚好转身抬头,巴掌就那么上了大儿子的脸。
第一回正大光明碰触到大儿子,竟然是一巴掌,他还记得大儿子那天瞪着大眼,满目嘲讽地看着他,问他:你是谁?敢打你小爷?
他当时就气乐了,也不想着解释误会,说:我就是你老子。
大儿子冷笑,回他:这位兄台你说笑呢?我老子?我哪有老子?我都不记得有这事,你打哪出来混的?骗财的还是想干嘛的?
他一句都回答不上来,儿子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儿子记得自己这个父亲,即使之前一共只是见过两次,但他的这样小的年纪就会掩藏,他故意嘲讽自己,奚落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于自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
那天的隔天就到处都是英勇的苏南侯养出了个草包儿子的传言,那时他才记起来曾经二儿子说过,大儿子出去玩闹竟是从没报过他的名号,那时他想,他要这侯爷做什么,他要生死置之度外,在战场保家卫国有什么重要的,他奋斗半生得到的荣耀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儿子从来不稀罕这些,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照顾好,为什么还要顾着旁的?
所以之后他也就顺着皇帝心意慢慢把手里兵权交出去,可是还是请愿不时巡查驻守边关,不好真的和妻儿闹翻,每当吵闹到临界点他就跑出去,大家都冷静冷静,皇帝对他这样不能齐家,还无心兵权的元帅求之不得。
这些年他总想,倾儿这样下去,大好人生就要荒废了,于是总想好好管教,可是他的馨儿不让,甚至每回不惜拿凳子拿花瓶地砸他,跟他大吵大闹,就是不准他碰儿子一下。
血在他脸上漫开的时候,他突然爱上了这样的循环,他去收拾大儿子,完了她就来收拾他,等她再收拾完了他,他就出去一趟,回来再揪着大儿子犯的混帐事收拾大儿子。
多好啊,至少他的妻子肯跟他说话了,至少当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她霸王硬上弓时,她不再是一副被狗啃不计较的模样,她会骂他,威胁他不许欺负她儿子。可就是这样的日子也不多,这两年他的大儿子开始躲他,他一回来他就躲出去,他走了再回来,即使见面,大儿子也似乎没了当初的棱角,他说什么他应什么,也会笑嘻嘻地喊爹爹,会恭恭敬敬地行礼,只是从未将他的话放到过心里,即便现在他也不清楚儿子心里到底有没有承认过他这个爹。
苏南侯惆怅地叹口气,即便如今,他也没有正正经经地和大儿子拥抱过一次,谈过一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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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傻宝清醒了就掐着苏倾钰的腰间软肉:“相公又骗人,骗人,说就一下,就一下,骗人,都好多下了。”
苏倾钰又疼又痒,直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傻宝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傻宝看他可怜才放过他,苏倾钰又偷了个香吻就赶紧抱着衣服跑了。
因为苏夫人提前提醒,错错拿了一件攒了金丝海棠图案的大红裙子给傻宝穿。
苏倾钰洗漱完就蹲在对面给傻宝画眉毛:“我知道你喜欢石头,不过我们今天去皇宫,不能带那么隆重,唔,西罗皇宫有规矩的,带那么多石头会冲撞贵人,好傻宝,你就为相公委屈一会会,回来了咱们就换上石头衣服好不好?”
傻宝摸摸手边的一个紫珠子:“好啦,其实我也有过好多年没有石头的,也不是非得天天穿嘛。”然后就把那块鸡蛋大的紫色珠子塞到苏倾钰荷包里,即使闪出的光也是紫色了,“相公看,好不好看?相公戴着好不好?”
苏倾钰低头看看,叹口气:“好,相公戴着,你别乱动,还没画好呢。”
这两天她把她新得的七八盒子宝石都放在床头,他都出现审美疲劳了,早就没了当初的惊奇兴奋。
有时候他想,这个傻姑娘怎么就不怕我偷了她的石头,或者骗来她的石头占为己有呢?他长得很善良吗?
错错给傻宝梳了百合髻,有点老气,左边插着一大朵金花,衬得肤色更白了,眼线顺着她的桃花眼勾起,有了当日娴妃的几分风情,眉毛被苏倾钰画了重了点,却还是压不住她眉间那抹,这两天被他带出来的媚意,越发勾得人心痒痒。
苏倾钰心里又嘀嘀咕咕,不想让他媳妇出门被人看到。
苏南侯没吃早饭就先带着八九车东西走了,他实在没想到,西罗的马车都比人家大贺的小,那些金银铁器还没怎么匀,就已经装了八九辆。早市的人还极少,只有偶尔的一两个,看到了有点小议论,半个时辰后议论的人都不见了,不过有这半个时辰,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皇帝陛下收了人家大贺公主的八九辆嫁妆,一共才二十几辆,这一拿就是将近一半啊。
日头将出时,吃完早饭的苏夫人带着小两口坐在前面马车里,后面跟着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去了。
这时候的早市人就多了,大家不多久就知道侯府识相,给西罗皇室送东西了,极少数人知道,皇帝陛下太贪心了,人家大贺公主的嫁妆都几乎被皇帝给闷了。
现任西罗皇帝宗兆帝还是很满意苏南侯的识相的,那么多的金子银子铁器都给送来了,他昨个就接到密报说大贺公主的嫁妆里有铁器,还是一大批,足够给西罗一半将士换一批新武器了,无论在哪个国家,就算是有铁矿的延国,平民除了家里必须的农具外,再有余铁都是重罪。
而后又听近侍五五说,苏夫人又给太后那边送去了好十来辆车的玉器古玩什么的,理由是说什么当初世子在大贺,一个人花了三个人的聘礼于理不合,所以就想弥补一些。
这样一来,宗兆帝更加满意了,苏南侯向来是个知趣的,当年战功赫赫,战事稍微平息就主动把兵权上交,现在知道西罗没什么钱了,又把大贺公主的嫁妆拿来了,这年头,这样一心为国的臣子着实不多了。
那边太后宫里,太后正稀罕地看着白白嫩嫩的傻宝,给她头上一连带了四五个金钗金发簪,啧啧称奇:“哀家活了这么大,可是头一回看到带了这么多金器都不嫌压了颜色的,镇得住金,是个有福气的。馨儿啊,这回你这个儿媳妇可是求对了。”
苏夫人笑着说:“太后说的可不是这个理儿,原本臣妇还当是所有公主都是这么贵气的,什么金都能压住的,后来侯爷笑话臣妇没见识,这才晓得,咱们家的这位公主可是独一个。臣妇前些天啊,还拿着两人八字去掐了掐,都说咱家这公主有大福气,不但自个福气,还能帮着夫君成器,臣妇这心里可是阿弥陀佛啦!”
皇后心里也纳罕这么个仙女似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国公主架子,你问什么她说什么,跟你说话永远会认真看着你的眼睛,干净透澈,不染一丝杂质。都说大贺皇宫,尤其是后宫清净,几个公主是承业帝亲手教养大的,继承的那都是高贵大气,智慧内敛,不屑也没机会参与任何勾心斗角,今天一看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公主真的就是那般空灵透彻,虽然都有点傻气了。说实话,在她们这些常年被宫斗宅斗斗没了本性的女人眼里,对这样的人可是喜欢得不得了的,你不必考虑她在谋划什么,因为她会直接告诉你她在想什么。
“苏南侯夫人说的可不是,这么个仙女似的宝贝就被你家求了去,你是该再多烧高香给菩萨还愿,顺便再求一求早生贵子。”
皇宫向来忌讳生子问题,可是皇后不管的,她以前有过一个孩子,不过被宗兆帝当年宠得厉害的间谍妃子害死了,而宗兆帝他自个后来还被那个妃子下了绝嗣的药,她有时候都觉得是宗兆帝贪恋美色的报应。全皇宫也就只有皇后敢肆无忌惮地说这些事,太后一开始会不悦,后来听惯了也就罢了,难不成皇帝生不了孩子,还能不让别人家生了?
“皇后说的不错,倾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还有个孩子让他长长心了。”太后很是为苏倾钰操碎了心。
“母后这真是热闹,孤也来凑凑热闹。”一身金色蟒袍,束着金龙玉冠的宗兆帝进来,他和苏南侯差不多大,但绝对没有苏南侯高,更没有苏南侯好看。
因为他身后跟着苏南侯,他头顶的太阳就已经被苏南侯给帮忙遮了。
傻宝被苏倾钰拉着要跪下行礼,傻宝觉得不喜欢,她在大贺,平日里见了父王也都是不用行礼,即使行礼也是福一福身子就过去了。可到了这里,这得跪那得跪,虽然老是最后还没跪就被人扶起来了,但还是觉得好讨厌。可是相公在一旁看着呢,不能不做出跪的样子,不然相公会为难。
“起来起来。”宗兆帝可是看到傻宝嘟着嘴巴不乐意的样子,也不敢真让她跪,赶紧说免了免了,还绅士地给虚扶了一把,论起来大国公主还真不必给他这小国皇帝行这么大礼。
宗兆帝看着傻宝一会儿,说:“难得,压的住金,公主果真是有福气的。”
太后说:“刚刚不就是说着这事的,又说了倾儿两句他就不乐意了,脸都红了。”
宗兆帝乐了:“世子还会红脸?”
苏倾钰受伤地低下了头,他为什么不能红脸?为什么不能?
宗兆帝也没为难他多久就转而问傻宝:“公主来西罗这几天可还习惯?吃的用的可还习惯?”
傻宝想了想点下头又摇头:“这里的路太窄了,马车都不太好走。”
宗兆帝泪,你当是你大贺财大气粗啊?而且哪里是马车都不好走,是你们大贺马车太大了好不好,而且因为你们太招摇,路都被两旁看热闹的给占了大半。
傻宝想了想又说:“这里的菜盘子太小了,碗的花色太少,碟子形状太单一,皇宫里人太多,味道太重,巡逻的人太散漫,巡逻间隔时间也不对,太监宫女穿的很差,好多娘娘们穿的太好,还不分清位份,嫔也用妃的凤冠,我父王说,治国治家都最忌没有规矩和自毁规矩,人长久呆在那样的地方就会放松自己,庸庸碌碌无作为。”
众人静默,这才进宫一会会儿,你就把皇宫的不足挑出一大堆真的好吗?还用着这么认真的表情,让人都没办法知道你是不是在嫌弃什么。
苏南侯和夫人吓得要跪,苏倾钰也暗地里拉着傻宝让她停下别再耿直地说皇宫不好。
皇后很惊讶傻宝一下子就指出这么多不足,其实这些事她作为一国之母,不是不能管,可是皇帝都不在乎,她才不去做坏人。
太后想,莫非这就是大国和小国的差距,一个公主一眼就看出这么多不足?
宗兆帝背后发凉,皇后已经多年不跟他说后宫的事,虽然没出大事,可是见微知著,他连身边这些都没看到,就别说整个西罗了。
于是宗兆帝严肃了,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坐下来:“来人,赐座。”
苏南侯一家有点蒙,这间接骂了皇帝庸庸碌碌还能得个赐座?
傻宝被赐座坐下后,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坐下了。
“公主说得很有道理,除了这些可还有什么?今日进宫时是经过集市吧?那里可有什么不妥?”宗兆帝也曾是一位雄心勃勃的皇帝,可是后来因为子嗣问题就渐渐忘记了初衷。如今被傻宝赤裸裸地批斗,还拿出和他差不多年纪,当年差不多艰难的承业帝一比,发现自己落后人家太多了,想人家承业帝现在都已经稳稳坐着大国,还是隐隐第一大国的皇帝宝座,就算打着仗,照样眼不眨地拿出差不多是他私库所有东西的嫁妆给一个女儿出嫁,而且这回一出嫁就是三个,也就是说人家私库一小部分就是他的三个私库,这样,宗兆帝受刺激了,自尊心出来了,立志要当承业帝那样的明君贤主,所以现在不耻下问了。
傻宝想了想说:“包子种类太少,我只闻到菜的和极少猪肉的,买卖的东西也少,卖糖人的都没几个,连菜刀都没有,肉摊子也少,买的人更少,唔,还有乞丐,都没人肯给他们钱,有钱的很有钱,没钱的太没钱,还有人打架,巡逻的拿了钱就不管事了,唔,还有我来只看到只有一家卖衣服的,好多布料都很单调,一点花纹都没有,在大贺这样的都是不好卖的。”
宗兆帝泪了,原来自己的皇城就这么差劲啊喂:“以公主之见,这些事如何能解决?”
傻宝歪头想了想,然后说:“一般这个时候,白白说,事情太多不好一下子解决就直接杀鸡儆猴,落落说,一般出了事,谁的官越大谁的责任越大,逮了大的宰了下面就安静了,元帅说,奶奶的,人渣见一个杀一个,父王说,啊,这事啊,孤先去反省一下,然后吃口饭有力气了就去宰人。”
众人继续默,这就是这么些年大贺日益强盛的真相么?
宗兆帝若有所思。
回去的时候,傻宝靠着错错睡觉,苏夫人忍不住又一次好好审视起这个公主媳妇,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问,可是一眼就能把所有症结找出来,到底是承业帝手把手教大的,据说大贺丞相还给她把屎把尿过,太师是她舅舅,元帅是她师父加跟班,这个公主还和其他大贺公主不同,几乎算是整个大贺高层捧出来的宝。
可是,这怎么就能阴差阳错到了他们家了?
苏倾钰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自己配不上傻宝了,你看看人家一说起治国比宗兆帝还能,一说起吃食比谁都会,一说起人情世故,她一出场就把西罗最高层给俘获了,他呢?以前是个草包,现在是娶了公主的草包。
当晚,傻宝睡了个安稳觉,苏倾钰看着她发呆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据说皇城最高负责的长官因为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被办了,有点人心惶惶。皇宫里还贬了一批妃嫔,发落了一批不守规矩的奴才。
皇后说喜欢傻宝就赏了一个翡翠白菜,傻宝瞧瞧太大了成色不够纯粹,就把它随手摆在门口架子上,错错砸核桃找不到东西就要拿它垫了,被路过的管家心惊胆战地拦下来给搬到库房里去了。
第三天,苏南侯又出征了,这回是拿了新的兵符实打实,斗志昂扬地领着西罗一万人马直接跑去攻打伽泽,在大贺和乌喜战场上的伽泽士兵赶紧撤回来,而相比较,大辕和延国的人马晚了半个月才上了支持大贺的战场,乌喜一片溃败,赫野偷偷相助乌喜被发现,不得不正面参战,几国就在胶战中。
远在大贺的丞相摸摸袖子:“虽说西罗小国,也就那么一万人,不过公主的公公还是个不错的人,几百里路程硬是一天一夜不用就赶到了。”
这些事傻宝不关心,她比较关心的是她的相公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就算她愿意并且主动跟他亲热,亲热完了他又不高兴了。
傻宝问他:“相公你为什么都不笑了,看到我也不笑。”
苏倾钰说:“听说我爹的二儿子杀敌有功又升到骁骑了,正七品的武官,我什么都不是,傻宝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七品很大吗?”傻宝奇怪,“跟相公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相公会的他又不会,他有的相公没有不是都很正常吗?”
苏倾钰更郁闷了。
傻宝跑去找婆婆,想问问七品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刚到馨苑就听到那个姨娘和弟媳在跟婆婆说话,婆婆脸色很不好。
周玉兰看到她过来就喊起来:“大嫂来啦,正要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二公子升官了,正七品啦,他可是从没品的小兵一点一点挣军功得来的。”
姨娘有点怕傻宝,可也还是掩不住喜色:“二公子可是自己挣出来的。”
苏夫人脸色有点铁青,你升官就升呗,跑到她这来炫耀算怎么回事?
傻宝好奇地问:“七品很大吗?自己挣的七品就行了吗?娘亲,七品是什么官?我怎么都没听过?”
拜托,你能见到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好不?
苏夫人笑起来:“七品啊,小着呢,慢慢挣吧,打一辈子仗说不定就能再挣一个侯府出来了。”
周玉兰脸色一变,又笑了,说:“夫人怎这般说,这继了家业被败了的可用不着一辈子。”
苏夫人绞了帕子,喘气有点急。傻宝觉得婆婆在生气,看着就是周玉兰惹的,不高兴地说:“弟媳妇,你怎么惹娘亲生气?你爹娘没教你尊敬长辈吗?”
苏夫人眉头一松。
周玉兰她爹是御史台大人,管的就是作风教养问题,这个不孝可不敢担。
此时错错巧妙上前一步,轻飘飘说:“公主,二公子是庶出,是姨娘生的,不是咱们夫人生的。”
傻宝眉头一皱,你个庶子媳妇带着庶婆婆来欺负她婆婆算怎么回事。
姨娘看她变脸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可是被金嬷嬷教了十天才出来,说白了,金嬷嬷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就是让她抄了一千遍奴婢信条:不得议论主子,不得顶撞主子,不得直视主子,不得惹主子不快。她抄的眼都花了,饿得没力气了,金嬷嬷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陪着她饿,严肃得她都不敢喊饿,一天硬生生少了一顿。
阴影很大的。
傻宝气场一开,苏夫人和错错都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大小了出来!”
然后凭空出现了三个人。
“庶媳目无尊长,怠慢嫡母,送回娘家教养好了再回来。”
周玉兰还没开口就被人堵了嘴直接拎飞了,姨娘腿软地坐到地上,她曾经费了多少心思才给儿子娶来这么个御史台的女儿,就这么,这么被人弄走了。
苏夫人有点傻了:“傻宝,会不会太严重了?”
傻宝冷冷说:“嫡庶不分,尊卑不分,哪里还是侯府?娘亲你治家不严是不对的。”
苏夫人一口气堵上心口,真的不是你太狠太不留余地?
不过一句话就直接把人拎走了,真霸气。
傻宝也很不高兴,侯府怎么这样呢?她很郁闷,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错错连忙跟上去。
等苏倾钰听他娘担忧地说:“傻宝这样会不会过分了,虽说是庶媳妇,可到底是御史台家的女儿,苏普现在又是正七品的武官。”时,御史台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到宗兆帝面前,控诉苏南侯世子无状,纵容世子夫人欺负庶弟媳。
宗兆帝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个御史台,没事也能找出事,给所有人添堵,况且他见过傻宝,那是个耿直的姑娘,做什么都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理由。
于是他就问近侍五五:“世子夫人为何事欺负庶媳妇?”
近侍回道:“目无尊长,怠慢嫡母。”
“如何怠慢?”
“因苏家二公子昨日升为骁骑,正七品,故言语傲慢。”
宗兆帝想了想,本来当初这御史台嫁嫡女给侯府时,他以为当然是嫁给世子的,完了第二天太后唉声叹气地说:“嫡子求亲拒绝,庶子反倒应了,这不是打人脸么?世子还没怎么着他们就巴望着庶子取代了世子,哀家还没死呐!”
他震惊了,不明白这御史台脑子是什么做的,古往今来,嫡庶极少通婚,还多是庶女嫁给嫡子为妾,这御史台就偏偏把嫡女嫁给了庶子,虽说他也一直看不上苏倾钰,可也没轮到他一个御史台也轻视到这个程度,还让太后气病了好几天。
“御史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身为庶子媳妇就得有庶子媳妇的规矩,嫡母嫡长嫂说什么都得受着,更何况还是傲慢无礼在先,怎么,御史大人自己都忘了规矩?”
御史大人一头冷汗:“臣不敢,只是苏普好歹也是个七品武官,其夫人按制也是食得俸禄的,世子尚无一官半职…”
“既如此,那这回苏普的正七品先免了吧,职位暂留骁骑,等何时他的夫人明白规矩了孤再考虑他的官职吧。”
“陛下…”御史大人慌了,“此事万万不可。”
“孤没记错的话,御史台管的是作风态度问题,何时管到孤对百官的贬谪问题了?”
“臣不敢,臣逾越了”御史大人“咚咚”地一个劲磕头。
宗兆帝满意点头,心里想,傻宝的话真对,治国治家都最忌没有规矩自毁规矩,看看,现在他处处守着规矩,连御史大人都不敢跟他顶嘴了。
“孤还得提醒御史一句,世子是尚无官职,可是别忘了侯爷的爵位可是世袭的,便是抛开这些,他也是大贺的驸马,西罗小小的正七品可是比不得他半根手指尊贵的。”
御史大人背后都湿了:“臣多谢陛下提醒。”
晚些时候,皇后例行公事地过来送茶点的时候,宗兆帝说:“孤发现,大贺皇帝的法子真好用,御史都不敢跟孤顶嘴了。”
皇后说:“臣妾听人说,世子夫人还直指苏南侯夫人治家不严是不对的,之后还不悦地跑出侯府逛街去了,世子这会儿正出门找人呢。”
“哎呀,这个公主还真是,说别人目无尊长,她自己倒有理了?也不怕她婆婆生气。”
“臣妾听说,苏南侯夫人可没一点不高兴,还怕她得罪了御史,打算找人去御史府上说些和场话呢。再怎么样,苏普也是个七品了,这么打脸,苏南侯也会不高兴的。”
宗兆帝说:“孤已经免了苏普的七品了,嗯,孤觉着,娶妻不贤也是大忌。”
皇后:“……”
陛下,您确定这不是在报复御史台大人?
那边苏南侯夫人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去当和事佬,那边管家来说,御史台告状到陛下面前踢了铁板,惹恼陛下,直接免了二公子的七品了。
苏夫人“哎?”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玄妙起来,自己的世界观需要重新塑造,听到一边姨娘震天响的哀嚎才算消化了这个事实。
所以说老是告状打小报告什么的是作死的。
远在军营的苏普接到圣旨,脸上血色皆尽,昨晚才和众人庆祝过升官,今天一早就被免了官。
苏南侯沉着脸,他问过来传旨的人,说是御史因为告大儿子的状惹恼了陛下,陛下那是向来对大儿子花天酒地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这回既然能恼,说明涉及的就不止大儿子了,也不是大儿子胡闹惹的事,肯定侯府里出的事。想想家里后院就那么几个能挑事的女人,御史出面,那也就是御史的女儿闹事了,这些年多多少少知道那个姨娘挺得瑟,他偶尔为了引起夫人注意放纵一下姨娘去扎一下夫人,对于姨娘和庶媳妇的小动作,夫人一般是不屑计较,这回出了事,那就是撞上公主了,这公主连对着皇帝都敢直言没规矩治不好国家,还会忍耐她一个庶子媳妇?这公主只怕摊子铺到天大也不怕的。
“不是你的错,不必放在心上。”苏南侯拍拍二儿子肩膀,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
苏普苍白着脸点头,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是流了多少血汗杀了多少敌兵才得到的荣耀,却因为内宅女人没了,姨娘说费了好大劲才给他娶的御史女儿,可是岳家一点助力没给过,现在反而害的他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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