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赤染剑舞
强如王权富贵，这位前代道盟兵人虽然在根本上失去了无可匹敌的实力，但是他作为昔年道盟第一，修道的见识眼光却还在。于是乎他很容易便能看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邪魔附体，魂不守舍。
而能让自身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父亲处于这种离魂之态，毫无疑问只能是由于来自圈外的混沌生灵，也就是黑狐作祟。
所以……
王权富贵眼神坚定，手持虚影长剑，单手挥出，展开了剑意领域。
围观的众人几乎跑了个干净，远遁数十里——这个时候，他们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毕竟这些年来，圈外生灵“黑狐”给他们的印象几乎都是“不可战胜”“凶残无比”，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但这不妨碍他们看到这场战斗的余波。
护着王权门人一道撤退的费大管家，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
远远看去，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冲天彻地，天空气象变化，半边白昼半边黑暗，一处有大日金乌舞于虚空，而另一处则是黑暗深邃，无垠繁星紧随着冷月扶摇而上，异象纷呈。
王权剑法，“剑天地”。
王权富贵浮于半空，腰间玉佩光彩闪烁。脚下似神龟玄武背负大地，四周星辰流转，山川万物交替湮灭，五行阴阳生生不息，万事万物尽在其中，演绎出一重又一重虚幻天地，而平举至身前的长剑上，则飘然浮现出诸多朦胧世界，那是象征着道者三十三重天的领域。
自从十八年前封剑入鞘，这是王权富贵第一次完完全全展露自身剑意领域。
当然，代价就是五十年的寿元。
附体于王权霸业识海的混沌黑狐来不及升起任何念头，就见重重世界、万物激流、卅三界域都被一条璀璨无比的剑气一分为二，无数异象在半空之中爆裂开来。四周一下子变得混混沌沌，诸多空间时间塌缩于剑光划过的轨迹之中，粘稠沉重得他无法动弹，让黑狐无法自如操控王权霸业的身体。
“这可是你父亲的身体，你难道疯了吗？！”
黑狐神色慌张，但它气急败坏的声音被法力风暴搅碎，根本无法传递到王权富贵的耳边，但就算传递到了也是毫无用处。
跌坐在下首的东方月初看向富贵，看出这位兵人的双目之中并没有含着什么“对方占着父亲的身体我不能伤害他”的意味，有的只是无边的平静——
不同于之前忘情的无情，而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他有不伤及父亲并且剥离黑狐元神的能力。
但出乎意料的，在这种浩大的声势之中，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溢出，伤到东方月初——毕竟他现在对这种攻击的确没什么反抗之力。
这家伙还挺照顾人的嘛……东方月初咧嘴一笑：“富贵表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念头一起，东方月初摩挲了一番手边的玉佩，抬手一指，纯净无比的灵力夹杂着纯质阳炎，从大日金煌的景象之中传入王权富贵的身躯，传进了那柄虚幻的剑影之中。
这是最为纯粹的东方族灵力，没有包含任何法力，可以无损转化为道力修为。
王权富贵微微颔首，一声清啸，剑影变得凝实，无数剑光被纯质阳炎染得猩红发亮，向被附体的王权霸业射去，崩塌着地火风水，扭曲着时空，混乱着阴阳，将沿途的物质化为无尽的能量。
黑狐附体状态下的王权霸业，因为肉身不符，精神相冲的缘故，本就行动不便，现在又被禁锢了躯体发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光破开虚空，击中自己的眉心。
当剑光即将落到实处，王权富贵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有些放缓。
东方月初也是……终于能告一段落了，吧？
然而，被黑狐附身的王权霸业神情一变，之前焦急万分，现在却开始微微冷笑：“天真的凡人。”
仿佛印证了它的话，东方月初心头一凉，接着就感觉一阵剧痛传来。
他机械地转过头去，却发现洞穿自己心脏的，却是自认为早已死得只剩渣渣的那个人！
金面火神金人凤！
这人渣不是早就死绝了吗……东方月初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临死之际，他看到了周围逐渐聚集起来的黑狐同族，随后他的意识看到了一块玉佩的形状。
玉佩明亮，一闪一闪。
尔后，视野陷入了黑暗。
半空中的王权富贵失去了东方月初的灵力支撑，剑意领域不复往昔，慢慢消散开来。即便是他再次燃烧寿元，都无法抵御已经逐渐溃散的法力潮汐。王权剑意的虚影也寸寸崩碎，不再显现。
王权霸业额头上散出一道黑气，将毫无防备的王权富贵镇压在地。
被附体的王权霸业，失去了王权富贵的剑力威压，再一次被黑狐稳固了精神控制。他降落在高台上，对着半跪于身前的金人凤赞声道：“不愧是昔日金面火神，这番釜底抽薪，你做得很好。”
“全靠娘娘栽培。”全身漆黑，似乎全是由灰烬聚合成的人形怪物开口道。
他心里很清楚，若非自己早早接受了混沌之力的灌注，刚刚那个时候就会在东方月初的纯质阳炎下死得干干净净，而现在虽然变为了非人非鬼的可怖模样，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靠我的栽培？”王权霸业脸上黑气隐隐，轻笑一声，开口发一个妩媚的声音，“难道你不怨恨我将你变成这副模样？”
“不敢，小的不敢。”金人凤低眉顺眼，“但不知……娘娘为何只是让我杀了东方月初，而不是连同王权富贵一起……？”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能干掉东方月初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如果放任王权富贵生还，那么当兵人他回到道盟，自己的地位还是不能保住，那么自己之前的隐藏……依旧毫无用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王权富贵眉毛一挑，“不过，我是不会放走他的。”
他走到王权富贵身前，看这位道盟兵人失去了力量，被一道道黑气禁锢于地面上，动弹不得。但是他的怀中依旧抱着那只小蜘蛛，呼吸平稳，竟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呵，恶心的妖人之恋，”黑狐嗤笑一声，抬手一扬，黑色灵光直直灌入清瞳的眉间，再从她的身体中射进王权富贵的心口，贯穿了心脉。
一瞬之间，一人一妖相继殒命。
佩戴在王权富贵和清瞳腰间的两块玉佩一闪一闪，也逐渐熄灭。
“方才，你不是好奇为何我不让你杀了王权富贵么？”黑狐附体的王权霸业说着这句话，脸上却情不自禁流下一道血泪，“看到我脸上这道泪水了么？”
“那是极端后悔，道心不复的标志。”
“唯有亲手杀死至亲挚爱，才能将正统修道者的心灵败坏。”
“我虽然能够短暂操纵王权霸业的身体，但是如不做点什么，等到我离开，刚刚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圈内的闹剧罢了——我真正想要毁灭的，是那个圈子。”
“王权家族的历代家主掌握着维持大阵的钥匙，就算我刚才召集了全族扰乱他的心神，也不能完全扭曲他的意志，但——只有他陷入癫狂，才能从形式的根本上动摇圈之大阵。”
“所以，王权富贵，需要王权霸业亲自来杀。至于那只小蜘蛛，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金人凤拜倒在地：“娘娘英明。”
黑狐转过身去，“也是你运气好，相距这么远，我还是能利用苦情树的轮回力量，将你本属于圈内的真灵激活，让你复生为的就是让你搅乱天下人、妖的局势，从力量的根本上动摇大阵。”
“大阵的形式与力量都会慢慢消散一空，就算那个时候齐天大圣复活也无法挽回，在我无数同类的进攻下，圈内必将毁灭，我混沌生灵定能主宰一切！”
黑狐操纵着王权霸业，向天空伸出双手，向天狂笑。
金人凤也配合地向天空干笑了几声，虽说他万分不理解混沌生灵毁灭世界和主宰一切的确实联系——但那又如何？
自己的地位保住了，也不会有人再追查自己龌龊的过往，那不就可以了么？
至于天下人，与自己何干？
他看了看周围残破的道盟驻地，狼藉四处，断壁残垣之间没有什么人的踪影，天空也不见了日光，变得灰蒙蒙的。
忽然之间，雨从云端而落。
雨滴砸落在擂台坑洞之中，很快便积起了水洼。雨水混合着血液，从东方月初和王权富贵、清瞳的尸体下漫过，逐渐汇聚成一个血色的小池塘。
听——
那难道是有谁在哭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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