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 青花瓷下 六十四
六十四.
当阵阵疼痛开始在我头顶来回流窜时, 我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很久。
平躺在床上的四肢已几乎没有一点知觉, 血流迟缓, 我不得不费上所有力气慢慢动作,逐步让周身的血液重新进入比较正常的运行状态。
终于能翻身坐起时, 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我一摸头顶,鼓鼓囊囊一个巨大的包, 肿胀到突破头发, 令我咋舌。
那怪物的尾巴着实厉害,只是轻轻一个碰擦就伤成这样, 若直面撞击,我这脑袋只怕早已开了瓢。想到这里时, 口干舌燥,我循着本能往边上看去。
没看到铘,没看到我屋内毁或没毁的一切, 只看到简单干净一个陌生房间。
客栈的房间。
楼下隐隐客来客往的喧哗昭示了这一点。
生理本能占了上风,我没想太多,只挣扎着往摆在床头柜上那只茶杯伸过手去。
没能够到,所幸一旁有人忽然将手伸出, 握着杯子朝我递了过来。
我没接。
哪怕渴死我也不会从他手里接过这个杯子。
我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看向他那张妩媚到祸害人心的脸。
狐狸默不作声回望着我。
与我相比,他宛若西子般静雅,连伸出手来的姿势也那么好看。
“渴了?”过了片刻他问我。
我用力将他的手连同杯子一把推开:“别碰我!”
杯子应声落地,他微怔, 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我迅速下床往房门处走去的举动。
但到了门前手还没来得及搭上门闩,他已站在我身边。
我气馁。
狐狸如鬼魅般迅捷到让人毫无知觉的身手,我知道他但凡有心阻拦,我根本就跨不出往这道门外走去的任何一步。
所以我停顿下来,同他面对面僵峙着。
那样不知站了有多久,然后扬起手,我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滚开!”
行为这东西是有连锁性的。
第一次的时候我犹豫很久,下手的时候也几乎无力。
但我把这个归咎于我尚未完全恢复行动力的肩膀和手臂。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一次比一次更为用力地掌掴在狐狸的脸上,看着那张俊美白皙的脸迅速变红,再从桃花般的红艳里绽出一道道血。
“滚开!”最后着实没办法继续再下得了手,我只能对他吼。
用尽了力气后的疲劳让我有点声嘶力竭,我看到他眼里的淡漠和不屑。
因此不管他有没有回应,我径自拉开门栓将门用力往外一推。
门开了却又关了。
狐狸那快得令我气馁的身手再次迫使我停顿了所有动作,令我愤怒又焦躁地朝他望去:“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难道我不应该是如你所愿死在素和山庄的吗??”
话音未落,他揪着我衣领将我往房门上一推,再将身子朝前轻轻一压。
他将我轻而易举禁锢在他身躯所筑的囚笼内。
囚笼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我用力想将他推开,但肩膀的伤让我使不出太多力气。
所以只能抬头怒视着他。
他皱眉,伸手盖住我眼睛,然后带着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迅速,嘴唇沿着我肩膀上的伤一路而上,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用力碾压,几乎要将人吞噬般霸道,让我空有满腔怒火却毫无发泄的余力。
而他气息亦是让人混乱和迷惑的。
像一只最诡魅的蝴蝶所撒下的粉,带着□□缭绕的雾气,甘甜香醇得让人身不由己。
只能任由他如火如荼,将我身体每一寸抗争都融化,然后逐一吞噬。
几乎就此失去所有抵抗时,他突然停顿下来,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我,也回答不出。
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嘴都似冻得麻木,即便刚刚在他双唇间如被烈火焚烧得透彻。
他是否已忘了自己刚才对铘说的话。
他说,‘你从来无法对她安危袖手旁观,但我却可以’。
我从未想过这样短短一句话,对我心脏的摧毁能起到怎样一种剧烈效应。
比起那道横梁在他驱使下直接砸到我头上,更为剧烈和可怕。
我可以忍受他不认我,我可以忍受他再而三地丢开我,我甚至可以忍受他为达目的而对我的那些小小的利用,但我无法忍受这句话在我耳膜里轻轻炸裂那一刻,锥心到入骨的感觉。
所以当他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我审视过来时,我全身绷得死紧。
他朝我笑笑,然后将我握紧在胸前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这温柔让我感到骨头里骤然层叠出一道剧烈的刺痛。
痛到无法呼吸,于是也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看他那双再次望定我的眸子。
眸中暗光闪烁,仿佛已洞穿我情绪中难以抑制的崩溃。
因此我终于有力量将他一把推开,随后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简短对他说了句:“走开。”
他不可能听我的话。
只简单两个字就令那虚假的温柔被瓦解,眼里汹涌而出的暗火证明了这一点。
我的抗拒和我情绪的激变触怒了他。
但我从没想过自己能真正触怒他。
除了极为偶然的几次,他几乎是个天生不会动怒的人。
然而一旦发怒,便叫人束手待毙。
所以不得不接受他强拉我进他怀里的举动,任由他用力抱着我,用力将我压迫到无路可退。
之后他将手指插进我头发里,呼吸掠过我皮肤,嘴唇碰了碰我的鬓角:“我走开,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不答。
“回到那条狗的身边去是么。”
“他不是。”
答不如不答,因为我刚开口,他便顺势将嘴唇下滑,带着一股愠怒的放肆,吻向我的嘴,我的脖子,我衣领内每一寸我试图遮挡的部位。
一分一毫地碾压,啃噬,仿佛有意在将铘吻过的痕迹一一除去。
除得干干净净。
直至许久后,他终于放过我,随后不动声色看着我匆匆补充那几乎快要断绝的氧气。
“我不会死在这儿。”匀住呼吸后,我冷冷看着他道。
“你不会死在这儿。”他回应我的话,仿佛一种嘲弄。
所以我使劲猛一挣扎。
想趁他松懈从这罔顾我生死的男人怀里立刻挣脱出去。但他再次按住了我,再次将我逼到无路可退。随后低头看着我,碧绿色眸子同他话音一样,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折:“你不会死在这儿,或许,确实存在那么一种可能。毕竟比起你的命,现如今,我对你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你,似乎更感兴趣一些。”
说完,他看了看我呆怔住的神情,身子再次欺压了过来。
我清晰感觉到他身体某一部分的滚烫和坚硬。
他用它抵压着我,逼迫着我,迫使我眼里刻意搭筑的冷淡和坚持毫无招架地消退下去。然后逃避,喘息,我的抵抗在他面前衰弱到不堪一击。
“梵天珠,或者宝珠。”闭上眼退缩成一团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那和风细雨的声音令我牙关紧咬,心跳加剧。
乃至原本被我遗忘许久的疼痛突然又开始嚣张起来,因此后面他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能听见。
当疼痛超过了我所能负荷的一切,五感就失去了作用。
而当他手指也如和风细雨般轻柔扫过我脸侧时,我更是觉得自己像块被火烧过了头的瓷器,随时随地嘭地一声,会在他那些淡淡话音中四分五裂。
所幸这设想最终并没有成真。
心绪的煎熬几乎令我彻底崩碎的时候,忽然当啷一声轻响,我看到暗处不知被谁投下一件闪烁着幽光的东西。
离我不远,仿佛有生命般,它落地后在角落中看着我。
似用它幽幽的光芒对我说着些什么。
这让我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睁开眼看向狐狸,亦或者他身后的某个点,轻轻说了句:“你是想给我一个答案,还是在等我给你一个解答。”
同样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它令狐狸身体微微一颤,游走在我皮肤上的手指倏然停顿下来。
随后抬起头,循着我的视线,他也见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张仿佛恶鬼般的面具。
他看着它若有所思,沉默中扣在我肩上的手指蓦地收紧。
紧得令我一阵发抖。
想挣却挣不脱,这时一只手忽地从他身后伸出,径直搭在他手上,阻止了他回头的举动,亦阻止了他无意识中对我再次施加的折磨。
“她会痛。”紧跟着那人道。话音低沉到近乎沙哑。
然后我眼前突然有了两道人影。
一个白衣翩翩。
一个一身黑衣,站在黑暗中,仿佛来自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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