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有恩否？
苏昂已经来到了幽冥之门所在的范围内。
他乘着神风，速度极快，来到这里后，便从空中降落下来，看向了门前的姥姥。
姥姥也看到了苏昂，当她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一双老眼中，迸发出了光芒，正要说话，却感知到，一股精神力散布而来。
这是苏昂的精神力，他来到这里的刹那，就开始探查姥姥的情况，不过就在探查了几息后，他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灵魂将灭？”苏昂看着姥姥。
姥姥点头。
“肉身也受了极其严重的伤，似乎是因为反噬……”苏昂继续说道。
姥姥再度点头。
的确是反噬，因为魂权的缘故，她灵魂受损，而灵魂受损，自然就会殃及肉身，使得她现在，已经濒临死亡。
苏昂摇了摇头。
“已经没救了。”他暗叹道。
本来他还想着要搭救一下姥姥呢，但姥姥的情况着实令他意外，现如今看来只能无功而返了。
不过他还是看着姥姥，并没有立刻就走，开口说道，“姥姥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离开？若要离开，我现在就能带你离开，为你寻找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当做安身之所。”
姥姥目中闪过异色。
苏昂这话，她听出了别的意思。
看来苏昂是不愿意踏入幽冥之门了……
一时间，她眼中的光，便消逝而去，看着苏昂，眼神冷了下来，“天狐崖对你有恩否？”
苏昂一笑，他怎能不知晓姥姥的心中所想，看来姥姥是不愿意离开了这里了……
当即他就要离开，并不想回答姥姥的这个问题，他并不想伤了这个老人家的心。
“天狐崖对你有恩否？！”姥姥的声音重了一些，再度问道。
苏昂停顿下来，他抬起的脚，重新落回地面，看向姥姥，神色平静，说道，“无恩。”
“天狐崖抚育你成长，岂是无恩？”姥姥心底一僵，气息隐隐紊乱起来，不过声音却是沉重无比。
苏昂摇了摇头，他淡淡说道，“除父母生我外，我在在处处，皆自生自养，立于天地，乃因缘生，气从鼻出，亦从鼻入，食从劳来，亦从劳出，行住坐卧，亦是如此，乃至所知所识，皆从六根而来，天狐崖岂是于我有恩？”
姥姥脸色大变。
苏昂这番话，她怎能听不懂？一时间气机大乱，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噗！
鲜血落在了地面之上。
有不少，也沾染在她的衣服上，她的眼神愈发冷了，盯着苏昂，气势大涨。
“你怎么能这样想？”她厉声喝道，“纵使天狐崖对你无恩，且在在处处歧视于你，排挤于你，但你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这里的花草树木，水露清气，你皆沾染过，皆是你的一部分，你怎能忍心看着它们，从此沦为鬼魂的玩物？”
似是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说完这话，姥姥的气息便萎靡了不少，本就风烛残年，命悬一线，现如今顿时伤及根本，只吊下了一口气，看上去就要死去。
而她的眼睛，则盯着苏昂，想看到这个少年，脸上露出一丝波动，毕竟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但很不幸的是，苏昂依旧平静。
他的内心不可动摇，纵使是了解姥姥的感情，但他知道，进入幽冥之门，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姥姥所说的话，在他看来，就是一句戏言。
他当即反驳的道，“姥姥你或许将此地视作净土，将这片地方，视作你的一步分，但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之所以忍着屈辱，忍着排挤和歧视，在这里呆了十六年，只是因为这里足够安全。”
“这就好比是树木扎根，它并非是眷恋厚土，不破土而出，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根系未壮，它不能出，但它总有一天，会舍弃厚土，破土而出，从而光芒照落在它身上，它将长大。”
“更何况，我不是树木。”苏昂说道，“树木或许需要反哺，需要落叶归根，但对我而言，天狐崖只是一个有利环境，当有一天，它变成恶劣环境时，我所想的，自然不是改善它，而是离开它。”
“这就是世俗中的一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昂淡淡说道。
看着姥姥，看着这个状态萎靡的老人，他并不想伤老人的心，但有些话他必须说，他有他自己的信念，他不可能随着姥姥的兴，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那样只会搭上自己。
而且……
姥姥真的有好好想过吗？
他真的能救出他们？
能修复那魂权？
不过是那侥幸在作怪，使得姥姥将他视作最后的希望罢了。
侥幸，通常只会酿造悲剧，他从来不是一个侥幸的人。
一时间，便看着姥姥，他继续说道，“姥姥你应该明白了吧？”
“这片地方，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把这里当做家，或者说，只有白姐姐那里，才能称作我的家，这天狐崖，不是。”
“我虽然成长在这里，生活在这里，但这里给我的，只有痛苦，虽然也有利益，但那都是我应得的，比如对于心性的磨炼，若非我坚强不屈，又岂会铸造如今的心性？”
“而且，姥姥你应该还记得温养灵液吧？那其实是出自我手。”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知道那是我研制的，毕竟狐王和那些长老们，将这个消息给封锁了，他们并不想让你知道，他们没有分一点利益给我，让我和白姐姐，依旧住在那破旧的小院子中，而他们则拿着温养灵液，和天丹坊合作，享受天狐崖民众的称赞。”
“这公平吗？”
苏昂摇头，他很平静，淡淡说道，“不公平。”
“所以我为什么要救这片地方？为什么要为了你们的家，而将我置身于险地？姥姥你要知道，我和白姐姐住的，还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姥姥的神色缓和了一下，可她还是盯着苏昂，眼眸中有着冷意。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不救天狐崖，枉她对这少年施与诸多恩惠！
苏昂摇了摇头，他暗叹一声，姥姥在想什么，他怎能不清楚，便接着道，“姥姥你不要这样想，你从来没有施与我恩惠，那都是我应得的。”
“你应得的？”姥姥眼睛一瞪。
“没错，我应得的。”苏昂说。
“你诏令我成为天狐崖居民，那是因为我救活了黄金草，而不久之前，你没理会乌青原，让我进入五行窟，在那之中修行，是因为我取得了青桑树寻宝的信物。”
苏昂说道，“从始至终，在这天狐崖中，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从来没有受过，平白无故的恩惠。”
姥姥大怒，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她盯着苏昂，大声的道，“你没受过平白无故的恩惠？你可知道，以白轻灵的身份，她当初怎么可能收养得了你这么一个魔星？”
苏昂笑道，“难道不是姥姥你的授意吗？”
“当初白姐姐收养我，是出于善良，准备待我伤好，将我放生，而在三日之内，我身上的剑伤，便自动痊愈，之后我能言能行，那时我一岁都不到，那时你正好来白姐姐家，想看看我这个魔星，结果被这一幕惊到，然后授意白姐姐长期将我收养。”
“这难道是平白无故的恩惠吗？姥姥你不会这样觉得吧。”
苏昂说的有理有据。
他看着姥姥，知道姥姥现在是救天狐崖心切，救小辈心切，不过事情总是要搞清楚了，他在这天狐崖中，从来问心无愧，除了白轻灵，从来不欠谁的。
姥姥平静下来，苏昂说的没错，当初她允许白轻灵收养，的确是动了心思的。
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小辈们就死在里面，天狐崖沦为鬼魂们的乐园……
“难道你就忍心让你姐姐的家毁掉？你要知道，这天狐崖，也是白轻灵的家。”情急之下，姥姥想到了白轻灵，便想要以白轻灵动摇苏昂。
苏昂淡淡道，“这里不是白姐姐的家，白姐姐早就想到人类世界中去，此事了后，我就会带她去，而且……如果这里是家，白姐姐为什么住着破烂的小院子？身为家人的姥姥你，为什么不改善一下她的生活？”
苏昂摇头，“所以这里并不是家。”
说到这里，他就看着姥姥，想要说话，却忽然看到，幽冥之门上散发出的光，愈发鲜亮了，而那波动，也强烈起来，虽未扩散，但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横力量。
一时间，他闭上了嘴，想要离开了，若再留在这里，或许会有危险。
不过告别辞总是要有的。
他便出声。
“姥姥，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是怎样想的了吧？”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因为你是姥姥，而且你也叫住了我，我便要说些什么，在这天狐崖中，对我态度好的，我向来尊敬，所以我对你说这么多，不想让你误解，我背信弃义。”
“我从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只是你们天狐崖对我没有信，也没有义，更没有情，因此，我没必要为了你们，去到那门中送命，到时候便宜了你们，白搭了我。”
“所以，再见吧，姥姥，既然你不愿离开，或许明年的今天，我会在异国他乡，为你烧一些纸钱，祭一些酒，也好让你在那底下，生活的安稳一些。”
然后苏昂转过身去。
他心神平静，毫无波澜，不再理会姥姥，看来从今以后，这片地方将会成为历史了。
姥姥急切，她看着苏昂，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留下苏昂，但她的身体不允许，一下子就倒了下来。
砰！
闷响回荡开来。
她强撑着一口气，呢喃道，“难道你就不能看姥姥我的面子……”
苏昂摇了摇头。
他朝前走着，越走越远，终于，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的面子，还不够，还不足以让我，拿出性命。”
然后远处便没有了他的身影，他已经离开了这里。
姥姥神情呆滞，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天狐崖没救了，而那些小辈们，也完了。
或许他们早就完了，只是她还抱有侥幸，想让苏昂去救他们……
现如今……
彻底没希望了。
她想叹气，却叹不出来，已经快要死了，浑身都没有力量，她只能起心动念。
想着苏昂最后的一句话……
她的面子还不够。还不够……
一时间，她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终于闭上了眼睛，永远的躺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