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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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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言倏地回头:“台吉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古达木道:“自是知晓。您是怎样的身份地位, 小王怎敢在您面前诳语。”将门掩好, “阁老若觉这买卖可做,小王可与阁老好生说道。”

谢思言凝思一回, 道:“我可以帮你出主意, 但是否奏效,并不敢保证。”

阿古达木笑道:“这不打紧, 阁老愿意援手, 小王已是受宠若惊。只要有阁老这句话就成。”即刻接起了先前的话茬。

“明人不说暗话, 阁老也知我迫于无奈, 曾暗地里来过帝京几次, 阁老当初追查我的踪迹时, 应当知道我有个叫巴根的手下吧?巴根为我办事, 难免在京畿出没。他早年去过笔架山几次, 跟那附近的山匪也打过交道。”

“今年正旦前, 我来京朝贺, 也带来了巴根。阁老知道,我们这等游猎为生的部族,到了冬日,日子就格外艰难。我本想让巴根去打探一下朝局, 打点一二,多得些朝贺赏赐,谁知他回来后, 跟我说了一桩奇事。”

“笔架山附近的山匪头子跟他说, 除夕那晚, 他们捡了个人回去。那人起先不肯表露身份,后头被恫吓了一番,才如实相告。那人自称是给景陵封陵的泥瓦匠。”景陵便是咸宁帝的陵墓。

“他当时语无伦次,说景陵地宫里开了个暗道,与咸宁帝的玄堂相衔。那泥瓦匠在山陵中做活时,结识了一个负责封闭梓宫的匠人,那匠人与他说,咸宁帝的梓宫内是空的。后来他们这批匠人将地宫正门封严后,就来了个将官模样的要将他们灭口。泥瓦匠侥幸逃了出来,旁的匠人却全部葬身景陵。”

阿古达木看向谢思言:“这桩事,巴根也是偶然间听那帮山匪说起的,那个泥瓦匠已不知去向,故此他所言真假,不好查证。”

谢思言冷声道:“这等话本故事一样的无稽之谈,就这么被台吉拿来空手套白狼?”

“我可向苍天起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天-朝不是有两句话叫,‘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阁老若实在不信,可去查上一查,说不得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阿古达木见谢思言径直起身,忙忙跟上:“小王已将能说的都说了,却不知小女之事……”

“回头等信儿吧。”撂下这句话,谢思言掣身而去。

这日一早,沈惟钦甫一出门,就瞧见宝音郡主候在外头。

他只作不见,宝音郡主忙忙追上:“你听罢我的话再走不迟。”

沈惟钦步子不停。

宝音郡主切齿低声道:“让我做你的王妃实则是我父王的主意。”

沈惟钦一顿,回头:“随我来。”

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宝音郡主一时倒觉受宠若惊。随即反应过来,又难免窘愤,她自来行事张扬,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被人搭理一句竟就觉着是莫大的恩赏。

她怕是疯了。

行动快于心思,纵使转着这等念头,宝音郡主也还是作速跟上了沈惟钦的步伐。

两人在左近一间茶楼的雅室落座,沈惟钦径直开口:“说吧。”

宝音郡主一怔:“说什么?”

沈惟钦容色一寒:“自然是说阿古达木想藉由你跟孤说什么——莫非你在诓孤?”

宝音郡主贯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对上对面男人阴冷的视线,竟禁不住胆寒。

发自心底的战栗。

她想起她出门前父亲对她的交代,终于会意,勉力稳住心神:“就是……父王说,宁王先前允下的那些好处怕是要不回来了,他只好扣下宁王的朵颜三卫。”

沈惟钦指尖轻叩桌面。

朵颜三卫是兀良哈三卫的别称。当初宁王起事时,手里的亲兵有两三万,这些多是早年几度削减藩王实力之后,在宁王的多番周旋之下,留存下来的兀良哈三卫。宁王兵败被俘后,这些亲兵被收编进了京营,后头因着九边战事吃紧,就将之调去了前方。

这些亲兵短期内未必就肯臣服,又兼宁王尚未被处死,这帮人难免还存留一丝希望。宁王之前又跟北狄有所勾结,若被阿古达木哄上一哄,说不得还真会被其收买。

兀良哈三卫战力剽悍,此番宁王之乱中,若非提前设好了局,光是对付这群亲兵就要磨上许久。

沈惟钦抬头要问话,却对上宝音郡主凝滞的目光,不觉攒眉:“令尊还说了什么?”

宝音郡主不知沈惟钦在想甚,她只是觉着,这男人怎么能生得这般风姿华茂,哪怕只是低眸凝思,也是风流无限。

沈惟钦一眼即看穿了她的心思:“我这容貌算不得什么。郡主莫非忘了,那日在仲首辅府上,郡主还见过一位公子,其时是与我站在一处的,当时他还将郡主呵斥一番。那位可是公认的第一等俊美独绝,比我生得好,郡主要择婿,也该是选那样的。”

宝音郡主当即就明了了他说的是谁,那位贵介公子可是帝京响当当的头号人物。不过人家已然成婚了,况且依着他那日呵斥她的架势,她到他跟前碰的钉子只会比楚王这边的更多。

宝音郡主想了想天-朝人的各色谦称敬称,斟酌着道:“家父……家父说我若嫁与王爷,他自会对王爷竭力襄助。”

沈惟钦听她说话僵硬,背词一样,目光幽幽。

宝音郡主不太懂男人们的这些大事,她并不想说道这些,很快将阿古达木的交代抛诸脑后,转了话茬,说起了自己在家乡的琐碎杂事。多半都是哪个贵胄家的子弟为求娶她做了什么壮举。她本意是借此告诉楚王,她有多抢手,因着担心楚王不耐,说得极快极碎,却不曾想楚王并未打断她。

竟是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宝音心跳怦然,暗暗激动。

楚王殿下这般态度,是不是表明此事有戏?

姿容踔绝的男人认起真来,格外夺目。

宝音一时看得入神,话语停顿,对面的楚王殿下还让她继续。

宝音欣喜道:“你爱听就好,那我多讲些!”

回了会同馆的宝音郡主志得意满。阿古达木问罢事情始末,皱眉:“我教给你的那些话,你竟没说全?”

“那又如何,楚王殿下更爱听我讲的那些日常琐碎。”

阿古达木一时倒觉怪异,楚王不似是那等有耐心的人,莫非他心底里也是喜爱宝音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承认?

“不过父王先前教我的那些话也是管用得很,不然我都不知要如何将楚王引到茶楼去。却不知是谁的主意?”

她先前听闻父王给她找了个奥援,还以为是宽慰之语,谁知几日之后,父王就当真给她带来了锦囊妙计,于是有了她今日之行。

阿古达木笑道:“管用就成,你不必管这些。”

陆听溪这几日过得优哉游哉。她大抵是受了老太太的影响,瞧见谢思言那副哀怨难熬却又偏要跟自己死磕的挣扎模样,就觉着通体舒泰。

这日晚夕,她正抱着天竺鼠说话,听得丫鬟行礼的动静,回头就对上谢思言莫测的神色。

“你若是实在孤寂,就来找我,何必这样苦着自己,”他大步上前,“这般跟一对大耗子说话像个什么样子。”抬臂就来拉她。

陆听溪避开:“我从前也是每日都要跟它们说话的。你不是说你特特翻查过古籍琢磨了天竺鼠的习性吗?那你就当知晓,天竺鼠也需陪伴。每日至少要抱一次,帮它们顺顺毛,跟它们说说话。”

谢思言抓了个空,不着痕迹收回手,凛冽目光狠狠戳在陆听溪怀里那只肥耗子身上,无声冷笑。

每日一抱?他都没有这等待遇。莫说每日一抱,小姑娘还从未在意识清明时抱过他。

竟忽然有种悲从中来的凄怆。

陆听溪感受到怀里的天竺鼠不安扭动,又猪叫连连,回头一望,正瞧见谢思言那阴恻恻的眼神,绷起脸:“你做甚吓唬它?”

谢思言冷哼:“我怎可能跟个耗子计较长短。”若无其事调开视线,“我过来,是想跟你说,贾悦死了。”

陆听溪一怔。

谢思言说了大致前后。

贾悦归家之后,被贾氏的族长强行关在自己闺房里,不与吃喝,七日后,直接命人进去收尸,对外只说贾悦是病故。

“贾氏的那个族父自来严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早年他一个儿子犯了事,开罪了吏部一个堂官,还是他亲手将之送进衙门的。那会儿贾氏尚未嫁进来,没有倚仗,他那是怕自己儿子连累了整个宗族。”

陆听溪不解:“可他若当真为宗族着想,难道不应当藉此要挟国公府吗?毕竟贾家如今濒临式微。还是说,他没这个胆量,于是索性除掉了贾悦这个麻烦?”

谢思言眸若邃宇:“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你何必过问。我只是想与你说,那个心思歹毒的表小姐往后不会再作妖了。”

只要一想到贾悦险些将他的小宝贝送到谢思和的榻上,他心底的暴戾之气就疯狂滋窜,甚至想掘了贾悦的坟,鞭尸一通。

他心底里是潜藏着一头狂暴的凶兽的,他一直都知道。

为免小姑娘往深处想,他随即又转了话茬:“再过几日就是冬至祭祖,贾氏该交账了。”

老太太一早就定下的规矩,每年冬月初,贾氏都要将本年的诸项账册汇总,交于她检看。只是这两年来,老太太渐渐有些厌了,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不过贾氏的态度依旧十分端正,账簿交得及时,汇账誊录等事也是亲力亲为。

陆听溪问他可是要做甚,他倾身过来,指着自己右颊,一双眼眸仿若幽夜炎火。

陆听溪抱起吃得圆滚滚的天竺鼠,往谢少爷脸上一送:“好了。”

耗子脸贴上来的一瞬,谢少爷几乎是嗖的一下弹起。从前被那只长毛兔轻薄的阴霾霎时浮上心头,他回头盯着陆听溪。

陆听溪往后挪了一步,护紧怀里的大耗子。

谢思言一把夺过天竺鼠,塞回笼内,迫了陆听溪贴在廊柱上:“我要拔了贾氏这根钉子,这样你往后就清静了。不过事成之后,你预备如何谢我?”

陆听溪抬眸:“你想我如何谢?”

谢思言蓦地擎手:“你瞧见了没,我手上这道印子,是前些时日剪窗花时,被剪刀划出来,疼得很,当时还流了好些血,血肉模糊的。”将一只手递到她眼前给她瞧。

手侧虎口处,只一道长不盈半寸的红印子,极浅极淡,又兼天色昏暗,陆听溪若非凑到近前,决计看不出。

不像新愈的伤,倒似是拿什么纤细如毫的笔蘸了丁点颜料扫上去的。

陆听溪缄默半日,道:“要不,我与你些祛疤的药膏,再让兔子跟耗子轮流帮你舔舔?”

……

贾氏规整账册时,听闻谢思言过来了,一时惊诧,出去相迎,问他来此作甚。

“知道母亲而今忙碌,又有些咳嗽,特命厨下炖了一碗莲藕猪蹄汤并一碗雪梨汤给母亲送来。”

贾氏一愣,随即笑道:“哥儿有心了。”

寒暄几句,谢思言让贾氏屏退左右,说起了贾悦:“表妹的事,母亲也不必放心上,横竖她实质上跟母亲也没甚干系——在母亲面前,我也没甚好遮掩的,贾悦那事,是我捅到了贾氏那娘家族长那里的,母亲也知儿子的脾性,贾悦干出这等事,儿子是万不能忍下的。”

贾氏强笑着应了几句,又听他道:“儿子近来有一桩烦心事,听溪又总爱跟我使小性子,我也不知跟谁说好,今儿既来了,不如就跟母亲说道说道?却不知是否打搅了母亲理事。”

贾氏连道不打搅,谢思言轻叹:“那我便跟母亲倒倒苦水。”

……

谢思言走后,贾氏唤来了杜妈妈,让她打探打探谢思言跟陆听溪两个近来的状况。杜妈妈许久方回,把鹭起居那边迩来的动静约略说了一说,面上难掩忧色。

自打潮音园那件事后,太太便步步审慎,为不引起世子注意,连安在鹭起居的眼线也不敢动用,世子跟世子夫人近日的动静,太太是一毫不知,如今怎忽兴此意?

贾氏捏紧手中的紫毫笔。

看来谢思言并没诓她,他跟陆听溪两个这几日确不太对付。

谢思言适才说的烦心事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他说他自入阁之后,手底下很是聚了一众拥趸者。前阵子,工部尚书家的儿子喝了点酒,将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一个子侄打死了。工部尚书与左都御史虽均为正二品,但后者可是一众言官的现管,又跟工部尚书有积怨,工部尚书失措下找到谢思言,请他帮忙摆平,辛苦费是一万金。

谢思言动用人脉帮工部尚书压下了此事,可转回头发现工部尚书贿赂他的那一万金,是挪用修缮景陵的公款挪来的。他欲将贿资还与工部尚书,可对方不肯取回。冬至祭祖时,皇帝会去景陵拜祭,若是被皇帝发现景陵的陵寝修缮上的猫腻,必会牵连谢思言。

谢思言虽是帝师,但太-祖起于微末,于贪墨一罪上,所定刑罚酷烈。况且此事牵涉先帝山陵,一旦披露,谢思言很可能官位不保,甚至丢失袭爵的资格。

如今再不几日就是冬至了。

贾氏又想起谢思言方才对她的态度。

他连贾悦那件事里,他在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都与她说了。她先前还不确定他是否当真相信她的话,如今倒是终于确信了。她此前还觉着对不住兄嫂,如今竟生出些许贾悦死得其所之感。

十一月初一这日,老太太敬佛毕,贾氏便来了。

贾氏表示想出府一趟,找她铺子里的几个掌柜帮她捋捋账,顺道看看她名下那几间铺子的进项。

“今岁因着言哥儿几个相继成婚,账目繁杂,又赶上冬至将近,府中的账房一个两个告假回去祭祖,儿媳鲁钝,竟是一时梳理不清,便想让自己手底下几个长年扎在铺子里的掌管帮着理一理。”

老太太瞥她一眼。

她这个儿媳嫁进来之后,待思言更胜亲子,办事也是规行矩步,甚至还时常自掏腰包给思言置办东西,只是思言不肯收罢了。这半年来,母子两个的关系竟是有所缓和。

贾氏听老太太问她要出去多久,起身回道:“约莫三日,儿媳想顺道回趟娘家,宽慰我那娘家兄嫂几句。二人才丧女,正是难过的时候。”

老太太摆手:“去吧,早去早回。”

……

宝音郡主几乎每日都往楚王府跑,沈惟钦起先几回还见她一见,后头就开始避着她。眼看着年关将至,横竖还要参与正旦朝贺,宝音就撺掇阿古达木索性在京盘桓至明年二月,阿古达木不肯应,最后父女两个未能达成共识,阿古达木一气之下将宝音独留京师,自己先回了北狄。

宝音一人留在会同馆,闲得发慌,开始学着天-朝人的礼仪,往京中勋门贵胄府上投拜帖。投来投去,最后就投到了魏国公府,竟是渐渐跟陆听溪混熟了。

冬至之后,白昼日长。

这天午后,宝音再度溜达到谢家,跟陆听溪抱怨起了楚王的决然无情。

陆听溪坐在对面,一边给长毛兔梳毛一边听宝音叨叨。

大抵是不打不相识,她竟跟宝音熟稔起来。只对方毕竟身份敏感,她素日闲聊也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我又非貌丑之人,他怎就那么抗拒,”宝音伏在桌上哀嚎,“就他那个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夜叉。”

陆听溪忍俊不禁。

“夫人莫笑,夫人是不知,那男人有多无情,那心简直是石头做的,我问他是不是我撞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他竟充耳不闻,连个冷笑都不给我。”

宝音翻白眼:“我约莫真是疯了,我竟觉着他冷笑一下就是给我脸了——诶,夫人究竟是如何拴住世子的心的?”又倏地压低声音,“听说苗疆的巫术很厉害,那有没有那种施个咒就能让一人对另一人死心塌地的?”

陆听溪摇头。

宝音叹息。

两人说话之际,檀香忽地进来,跟陆听溪耳语几句,陆听溪婉言送客。宝音仰天长叹:“那我改日再来叨扰。我再去楚王府上碰碰运气。”

陆听溪到得老太太的萱茂堂后不多时,谢思言也回了。

谢宗临乜斜跪伏在地的贾氏:“一直以为你还算安分,谁想到竟是个惯会遮藏祸心的,我从前当真错看你了!”

陆听溪已知晓了大致缘由。

贾氏回娘家找其父帮忙,在天兴帝前往景陵祭拜时,想法子辗转揭露谢思言的贪墨罪行。然而景陵的修缮并无猫腻,天兴帝还因此大发雷霆,本要彻查是谁在背后构陷谢思言,但被谢思言阻了。

天兴帝不查,谢宗临却是要查的。查究异常顺利,不几日就水落石出。谢宗临当即将贾氏叫来问罪。贾氏起先不认,后头眼见着包不住了,这才吐口。只她自称是谢思言曾亲口与她说起此事,她因着忧思过甚,不留神透给其父,这才出了这等事。

贾氏一见到谢思言就急着让他帮着澄清,谢思言却否认曾对她提起什么受贿之事。

“母亲想是糊涂了,我又不缺金银,怎会搅和这等事。”

贾氏死死盯着他,面色数变。

老太太此刻开言道:“都莫争了,你随我来。”扫了谢宗临一眼,又看向余人,“且散了吧。”又命人暂将贾氏押起来。

陆听溪随谢思言出萱茂堂后,回头瞥了眼:“祖母会如何处置贾氏?”

“祖母是不会留着这等媳妇的。”

“可我总觉着你这继母不会这样轻易认栽的。”适才贾氏在谢宗临面前巧舌如簧,有时还要求与她对质。

谢思言不以为意:“那她尽管放马过来。”

半月后,谢宗临手书休书一封与了贾氏,贾氏没有哭闹,也没有寻娘家人来说和,平静地卷铺盖回了娘家。谢思和在谢宗临门前哭跪了一宿,谢宗临也没有任何转意的意思。

转入腊月后,各家府上都为着预备年节忙得人仰马翻,李氏更是忙得不得半分闲,连去别家做客都是席不暇暖。之所以这样忙碌,还有一个因由就是要为年后回封地做筹备。

她儿子从前是王世孙,没那么些辖制,如今成了楚王,在京师滞留日久恐会招人非议。只她也不知她儿子近来都在忙些什么,总早出晚归的。

她心里□□叨着,人就回了。然她儿子回书房取了样物件,转身又要走。李氏劝了几句没能劝动,眼睁睁看着儿子又出了门。

沈惟钦坐在出城的马车上时,虽始终闭目养神,但心里并不能静。

他回封地后,增设亲王三卫甲兵数的事更会被搁置。宁王的兀良哈三卫也还捏在天兴帝手里。如若谢思言腾出手,必定进言让天兴帝再度削减藩王的势力。

届时,楚王府也会成为任人摆布的软脚虾。

他知道,谢思言一直都想置他于死地,永绝后患。

就好像当初以激言利语逼得他赴死一样。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除死之外别无他法的沈安了。

他眼下多的是法子。

马车在城外西山功德寺山门外停下,沈惟钦一径入内。

见到淳寂,他叙礼之后,直截了当开口:“进展如何?”

淳寂道:“殿下莫急,此事急不来,老衲尚需时日琢磨。”

“时间不多了,”沈惟钦道,“倭国的秘术当真这样玄妙,能让一个人充作另一人?连至亲都分辨不出?”

淳寂又翻书一回,斟酌着道:“传闻是这般,但不知是否真能做到。”

“务必极尽相似。”沈惟钦沉声道。

他逆光而立,面上神容模糊不清。分明房门紧掩,屋内暖意融融,但淳寂竟是没来由地觉出一股砭骨寒意。

他忙忙合十双手:“殿下宽心,老衲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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