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从前后羿射下九日之后, 九日化为原身墬落于青城山，成了九鬼王。
其中八个都在行病害人，只有赵公明精修至道，得了机会投胎成人, 后被青城山张陵收来护卫丹室。
赵公明是十个金乌里性格最好的一个, 也是最有机缘功德无量的一个。
祝融听了蚩尤的解释, 有些唏嘘，“所以赵公明恢复身份以后, 就要成上仙了？”
蚩尤：“不。”
祝融：“？？？”
“那他还有什么机缘？”
蚩尤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轻轻看着他。
祝融以为蚩尤要跟他解释了, 蚩尤却开口说了：“你想知道？”
祝融：“......不想知道我为何要问？”
蚩尤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一副淡然老神仙的样子, 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正常。“每日亲......”
祝融大概猜到他又想说什么了, 五指收拢，握成了拳。
“滚。”
蚩尤不可能滚，因为金乌醒了。
蚩尤将赵公明体内残存的大日金焰释放了出来, 缓解了金乌因源源不断失去神力而带来的昏迷和重伤。
金乌睁开光泽重现的眼睛, 他的眼里还有一丝茫然, 看到了和他面对面躺着的赵公明, 突然愣了。
金乌指着赵公明的鼻子，吓了一跳，“谁把镜子放床上了？！”
那吼声几乎贴着赵公明的耳膜刺进他耳里, 他被震得惊醒过来, 缓缓睁开了眼, 和金乌大眼对上小眼。
金乌这才发觉哪里不对劲，眉头锁成一片，“不是镜子？？”
祝融心想，金乌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在世上，恐怕会比之前好很多吧，至少心中多了牵绊，便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义无反顾了。
祝融在旁边看他们相对无言，这才出声帮忙解释：“金乌，这位是瘟神赵公明，他是你的......”
金乌太久没有见到过他的哥哥们了，好久才想起这张熟悉的面孔，他的呼吸异常急促起来，倒退着贴到了墙上，“五哥......五哥......？？不可能！”
赵公明蹙眉扫了他一眼，莫名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有莫大的牵连，他的脑袋还有些晕。
赵公明压下胸中的不适，扶着床想起身，努力对见了鬼一样在床角抱紧自己的金乌扯出一个笑容。
赵公明无奈的问祝融：“这位.....仙友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金乌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温润，就是这清泉一般的嗓音，无数次在梦中叫他。
叫他的名字。
——陆陆
“五哥？？你是五哥吗？”
金乌脑子已经乱了，不断的重复，“五哥？？”
赵公明歪了歪头，“五哥？在下与你素不......”
“五哥！”金乌好像听不见赵公明说的话一样，他双手原本丝丝抓着身下的被子，这时候看赵公明要下床了，却张开手整个人扑到了赵公明身上。
赵公明被他压的眼前一片发黑，喉头一痒，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缓过来后，他喘着气想把金乌从身上扶起来，一拉起金乌的脑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金乌的眼里掉出来，赵公明慌了神，手足无措的捧住对方的脸。
“别哭啊，别哭.......你怎么了？有难处尽可说出来。”
金乌哭的没有声音，一双眼睛都从铁金亮成了猩红，就那么看着他，不大的脸上全是泪痕。
“五哥，我好想你，好想你们，真的........”
“.......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很奇怪，赵公明感觉自己对这年轻人似乎有种特别的情感，他的心都快被这眼泪揉碎了，整个身体绷得极紧，手上却小心翼翼得不行，指尖都是抖的。
赵公明笨拙的给他擦眼泪，“没事了，别哭，不留你一个人。”
这孩子到底哪来的.....
怎会这么让人心疼呢？
但是眼泪却越擦越多了，赵公明说不出话来，蹙眉把金乌揽着腰，抱着头。
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才能让这青年不那么伤心，又或者他说什么都没用，他只能这样默默的陪着他，等他哭完。
金乌终于在赵公明怀里崩溃大哭起来，揪在赵公明后背衣服上的手苍白分明，骨节突出，用力过猛都快扭曲了，几乎有什么从骨头里刺破出来。
“五哥！你跟我去杀了后羿吧！我杀不了他，真的好疼！”
“我不是怕疼，我是真的......”
“杀不了他！”
“我对不起你们...”
“那就不杀了，不杀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罢。”赵公明摸了摸金乌的头，叹气，“疼就不杀了。”
金乌梦中惊醒一般，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赵公明：“五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说不杀后羿，是因为哥哥们全都没死吗？”
赵公明：“........”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现在祝融和蚩尤倒不好插嘴。
祝融在一旁低声问蚩尤，“赵公明全都想不起来了？”
这次蚩尤没再逗他，直接回道；“需要时间才能想起。”
蚩尤打断了赵公明的尴尬，接过话头对金乌道：“九日之中只有你五哥清修得道，得以投胎。”
金乌情绪起伏太大，胸口阵阵发疼，刚刚才平静一些的心情再次激烈起来，“这么说，后羿还是杀了我八个哥哥？”
这个问题太狠辣，也过于残忍，屋内一时竟无一人回答。
赵公明还是有些懵，茫然的看着祝融他们，“我真是他的哥哥？”
金乌拧眉从赵公明怀里坐了起来，他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看着赵公明衣服上的水迹，声音沉闷得就像落入死潭里的水花，“你想不起来没关系，五哥。”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杀戮，我去就行了。”
“哪怕拼上我的命，我也要报仇！”
“何苦。”祝融想让激动的金乌冷静下来，张了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劝。
金乌想起了自己找蚩尤是为了什么，急切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蚩尤问道：“始祖，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根本近不了后羿的身，你告诉我该如何做，你要的东西我便全都给你！”
“有。”
蚩尤淡淡点头，祝融忍不住扯了他一下，眼神里似乎写着不赞同。
祝融想要的是化解他们之间的宿仇，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可也不是想让蚩尤纵容着帮金乌杀了后羿。
后羿和他一样，都是依天命而为，其实后羿也没得选的。
不射九日，全天下的生灵一块等死么？
蚩尤回看他一眼，眼神示意祝融不必担心，他自有打算。
金乌眼神像灌了水的鱼，重新鲜活起来，那种被什么东西掐死了咽喉的感觉总算稍微淡了一些。
“什么办法？”
赵公明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听了这些话却猜出面前的青年要去做什么玉石俱焚的事，马上道：“不可冲动！”
“五哥！”金乌都不敢和赵公明说太多话，怕自己控制不住又情绪失控。
“你记不得也就算了，可我记得！我记了几万年！”
“你可知道我日复一日在汤谷扶桑里回忆起你们被他射杀时的滋味，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你想过吗！”
“如果唯一剩下的人是你，你还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劝我算了吗？！”
“如果......是我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死去，你会怎么样.....？”
赵公明鼻尖上渗出了汗，他发现他竟然不敢直视金乌的眼睛。
他疲惫的喘着气靠到了身后的墙上，哽的差点一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
两兄弟就这么直愣愣的瞪了半晌。
蚩尤适时的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去到后羿的身边，接近他，让他自己破天道。”
金乌不是很懂了，“让他自己破天道？”
蚩尤点了点头，“你自去找他，时机一到，我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祝融在旁边静静看着金乌欣喜若狂的脸，金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翻身下了床，没有再看赵公明眼里沉淀的光晕，直接就去凡界找后羿了。
祝融叹了声气，“执念成魔了。”
蚩尤不置可否，回头看着赵公明，“你要回天庭？”
赵公明呆滞的想了很久，他知道金乌和他有很深的牵绊，他走不掉了。
他第一次生出了放下身上职责的冲动，“我去找他。”
金乌刚刚那副模样真的让人放心不下，他也要跟着去凡界才行。
祝融见赵公明也要去，想了想，“我也去。”
“你也去？”蚩尤皱起眉头，“我与你同去。”
祝融马上拒绝道：“不行。”
蚩尤：“为什么？”
祝融：“........”
祝融知道蚩尤是不能轻易出魔界的，听说魔界外头还有克制他的封印，所以他连去天庭都只能用元神。
他现在还知道了当初蚩尤为了去天界看他化神还受过伤，在没有想到办法除去外头的禁锢之前，他不愿意蚩尤再出魔界。
不过依照祝融的性格，此时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是因为担心，在蚩尤问了以后，他也只道：“没有为什么。”
蚩尤紧紧盯着祝融的神色，妄图从中看出什么，“你不想我去？”
祝融面不改色的点头，很认真的说：“不想。”
祝融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封印都是蚩尤自己随手画的鬼画符，就为了弄出噱头安天界的心。
蚩尤自然也不知道祝融是担心他，抿了抿唇，眉眼虽然不见愤怒，眼神扫过来时却好像有冰雪风暴，可以冻得人哆嗦。
蚩尤很平静的点了点头，“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做，你去罢。”
祝融被他的冷漠疏离激得一愣，本想解释，却也没有出声，只等着回来再说。
“嗯，那我同瘟君去了。”
蚩尤没有回话，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喷发的死火山，所有情绪都在地底，潜藏着滚烫的岩浆。
等祝融和赵公明找到金乌时，祝融隐约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再一回想，发现竟然是杨承的家。
就是祝融第一次下凡时遇到的那个凡人，祝融万万没有想到，杨承就是后羿的转世。
难怪他那么喜欢灭火，真是宿命的孽缘啊.....
金乌原本还站在杨承家门外想着怎样接近杨承，冷不丁门一打开，杨承正在弯着腰穿鞋子。
金乌一看见杨承那张脸便想起他当初射箭时那嚣张挑衅的眼神，面色一沉，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已经伸手准备下手攻击这样毫无防备的杨承。
然而杨承根本不用防备，因为他身上有天道加持，金乌的术法才刚落到对方肩上，只见那乌红的光芒却奇迹般出现在金乌自己身上，金乌当即被自己的术法灼得痛倒在地上。
金乌气得捂住痉挛的腹部，跪在地上咬牙道：“我.....杀了你....”
杨承听见他的小声低语，这才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金乌赶忙换上一个勉强的笑脸，配上他恨意满满的眼神，一张脸上都快扭曲成抽象画了，“我.....喜欢你.....”
杨承才看见门外有个帅哥跪倒在了门后面，他还以为是新来的邻居，神色一愣，连金乌说的话都没注意，慌张问：“你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
“你住哪户的？？看你样子.....”
金乌好受了一些，站起身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住没说什么杀了你之类的话，“我没事。”
杨承紧张的心放松一些，刚刚金乌一直在门后面，他也没看见，听见他说话才发现还有个人在那。
杨承突然想起金乌刚刚说的那句喜欢，腾的一下脸就红了，尴尬的问：“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金乌也愣了，“我......”
杨承：“？”
金乌想起蚩尤说的，要让他接近后羿，自己破了天道。
他正愁没有理由和后羿有接触，见状马上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我说.....”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