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话还得说到当初安王设宴, 以静和公主的名义相邀,将京中贵女请到了园子里。
那日宁暖就穿了一身月白色,戴了一套精致玉饰,不算是太高调,可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无它,只因为静和公主对她青眼有加。尽管宁暖中途离开了, 可贵女们口中仍然还小声议论着她的名字。说着说着,又有人说起了云山寺上慧真大师的批语。
宁晴在那个园子里,本来是抱着和各个贵女打好关系的念头,可听着她们谈论起宁暖,又说起宁暖原先名声不好的事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后来宁暖和江云兰回来, 从园子带走了她, 宁晴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虽然是松了, 可她仍然还有一些不甘心。在此之前, 她与其他府的小姐走动, 一向是如鱼得水, 可从来没有失利过, 唯独这回,好不容易让老夫人开口, 借着宁暖挤进了这些贵女圈子里露脸, 结果那些人连理也不理, 话里话外, 提的也只有宁暖,说起宁暖头上戴的玉饰,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宁暖不在,可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她。
宁晴嫉妒不已。
更别说她们匆匆回来以后,连那场宴会也没有结束后就直接将她带走,她厚着脸皮去求老夫人,到最后却连什么好也没捞着,那些贵女们连她是谁也没记住,只一直提起宁暖。
提起宁暖头上的玉饰,说是精致无比,气质非凡,提起宁暖身上的衣裳,也说十分好看,提起宁暖,都说难怪静和公主会喜欢。
那可是公主,宁暖何德何能,竟然还得了公主的青眼?!
先是柳公子,又是安王,如今又是公主殿下!
宁晴赴宴回来以后,便一直想着贵女们说的话,她心里头惦记着,便是日夜也难以忘怀,后来去布庄挑料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挑中了一匹月白色的布料,再后来,她揣着二夫人给她的银子,进了首饰铺,竟也鬼使神差的买下了一套玉饰……
连二夫人也纳闷,为何她忽然变了喜好,她心中羞愤,可瞧着镜中的自己,又觉得好像也的确好看的很。甚至后来见了一回周公子,还被周公子夸了一次,宁晴心中雀跃,后来就舍不得脱了,更是不敢再往宁家去,生怕被宁暖撞见。
等静和公主坐在茶楼里看到她,又惊呼出声时,宁暖与香桃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她。
香桃顿时叫了出来:“还真是堂小姐呢,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将堂小姐叫来?”
“叫她来做什么?”宁暖摇了摇头:“就当是没瞧见好了。”
“可堂小姐还学小姐你的打扮,小姐,你就不生气吗?”
“玉饰并非我一人能带,衣裳也不是我一人才能穿,她学就学了,今日学我,过个几日,说不定又学起了公主殿下,我和她争论这个做什么?”
香桃愤愤,不能不甘心地应了下来。
静和公主捧着她的手,摸了摸,一脸心疼地道:“你长得好看,就这么任人欺负?不如孤替你出头,替你将她教训一顿,让她以后都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
宁暖愣了一下,连忙制止了她。
静和公主只能叹气:“那孤帮你记着,若是你以后你再受人欺负,孤再帮你教训回来,也是一样的。”
宁暖哭笑不得的应了。
静和公主不过才十岁,年龄比她小了一截,说这番话时却严肃的很,小脸上满是忧愁,不知怎么的,就让宁暖想到了安王,两叔侄年龄差了一辈,却是同出一辙的不着调。
她心想:也难怪静和公主会那么喜欢安王呢。
两人说了两句话,底下的宁晴也走远了,宁暖瞥了一眼,看着她是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她没有在意,很快,方才点的东西便送了上来,静和公主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民间点心吸引了过去,一下子将方才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等她们在茶楼里坐到日色渐暗,安王这才姗姗来迟,敲了敲雅间的门,在门外道:“宁姑娘可是在里面?”
宁暖看了香桃一眼,让香桃去把门打开。
过了一下午,静和公主早就已经忘了之前的不满,瞧着他出现,顿时高高兴兴地扑了过去:“安王叔叔!”
楚斐的视线立刻黏在了宁暖的身上,他对着宁暖点了点头,道:“劳烦宁姑娘帮我照看侄女了。”
宁暖垂着头道:“王爷客气了。”
楚斐自然地接道:“我实在感激宁姑娘的很,不知道该如何谢宁姑娘,若是宁姑娘不嫌弃,等改天找个日子,我一定要将好好谢谢宁姑娘,到时候,希望宁姑娘可不要拒绝了本王。”
宁暖:“……”
宁暖心里头无语的很。
她就说,难怪安王这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宁暖摇了摇头,刚要出口拒绝,可话才刚到嘴边,楚斐就比她更快的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头:“难不成宁姑娘当真要拒绝我?”
宁暖一噎:“……”
楚斐笑眯眯地道:“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我定会亲自上门邀请,宁姑娘在家等着本王便是。”
他说完,一把将静和公主抱起,立刻转身走了。静和公主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和宁暖挥了挥手,她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楚斐脚步飞快,转过弯,下了楼梯,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宁暖沉默地在雅间里坐了半晌,才抬头对香桃道:“我们回去吧。”
“小姐……”香桃忧心忡忡地跟在她的身后:“若是安王当真来了,该怎么办。”
宁暖轻轻地道;“左右是在家中,难道还找不到拒绝的法子?”
香桃想了想也是,这才定下了心。
她们下了茶楼,又听掌柜说安王已经先结了账。宁暖也没有说什么,带着香桃从茶楼里走了出去,等她们回到宁府时,宁家却是难得的热闹。
只是这热闹隔了一堵墙,虽是发生在宁家,却不是这个宁家。
宁暖顿时纳闷不已,她去寻江云兰,却见江云兰坐在屋中,脸上还满是不高兴。
“娘,出了什么事了?”宁暖关心地问道:“我回来时听着,好像连老夫人也去了隔壁?”
隔壁就是二房了。
今日二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连老夫人也兴致冲冲地去了,隔着一堵墙,她都能听到二房的那边的热闹。
江云兰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宁朔回来了?”
宁暖愣了一下,恍然道:“原来是堂哥回来了。”
“老夫人最是看重他,他在外求学,老夫人心里头可是天天惦记着他,如今一听到他回来,哪里能坐得住?”江云兰不甘心地道:“宁朔不在家时,老夫人嘴里头天天都在念叨,朗儿也出了远门,去的还是青州这种山匪之地,可没见得老夫人惦记过哪怕一句,阿暖,你说说,这都是亲孙子,朗儿哪里不如他?”
这亲孙女都还要分个高低呢。
宁暖心想:要是真要比,她哥哥倒还真不如堂哥。
宁朔是二房长子,与宁朗是先后出生,比之宁朗只小了几个月,可最得老夫人喜欢。他人也争气,与宁朗不同,自小便聪慧的很,好似二房所有人的脑子都长到他一个人身上了,幼时就被一位大儒看中,随着他去了江州求学,平日里鲜少归家。宁暖上一回见到他,也是在两年之前。去年过年时,宁朔本来说要回来,可因为有事耽搁了,让老夫人很是遗憾了一阵子。
若是宁朔回来了,难怪二房这样热闹。
宁暖想,她下午看到宁晴出城去,原来是去接宁朔了?
“阿暖,你可别太疏忽。”江云兰哼了一声:“这宁朔一回来,老夫人为了他心爱的大孙子,定然是要闹上一场的,还有二房那边,也跟有了底气似的,定会找借口过来闹一闹,阿暖,你可得小心一些,千万别着了他的道,比他那表面样子给骗了。”
“娘,不会的。”宁暖想了想,说:“堂哥这次回来,是为了秋闱吧?”
“是啊。”江云兰心道:他倒是运气好,不但考中了功名,还得了个榜眼,让二房上辈子也不知道多得意呢。
还有老夫人,还直说宁家后继有人,这宁家后继有人,那也是她儿子宁朗,关宁朔什么事?
江云兰一想起宁朔,心里头就憋着气。上辈子,她事事被二房压着,这辈子扬眉吐气,总算是翻了身,她瞧着二房三房如今的状况,心里头也得意的很,她比什么都比得过,唯独比儿子不行。
她儿子实在是太不成器,让江云兰想要与人家较高低也做不了。
“若是堂哥回来是为了科举,那娘就不用太担心。哪怕是为了堂哥,二婶婶也会忍着,老夫人也是如此。娘你要是担心,不如先提前做好准备,等春闱一结束,就看放榜以后,堂哥能不能考中。”
江云兰心念一动,问道:“若是他考中了呢?”
“那为了堂哥,二婶婶也定会来和娘争一争,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喜欢堂哥,要是堂哥有出息,一定会想要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宁暖顿了顿,道:“可二房是二房,大房是大房,都已经分了家,哪还有这种道理,娘,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是,我也是这样想。”江云兰用力点了点头,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一口气将人全赶出去,京城这么大,何至于还挤在一处,也不用现在看着觉得碍眼。还好你哥哥不在,不然我看着他,就更是来气。”
宁暖莞尔:“哥哥如今也不比堂哥差。”
“是了,他在那当山大王呢!”
江云兰忍不住想:这一个是未来的朝廷命官,一个是青州山头的土匪,哪里有可比性?
一想起这个,江云兰就更觉得胸闷气短。她忍不住多看了宁暖好几眼,这才又定下了心。
还好还好,她的阿暖厉害,可比那二房三房的蠢丫头都厉害太多了。
正如宁暖所说的那样,二房热闹过后,果然没有发作。所有人都对宁朔寄予了众望,打心底觉得他能考中功名,因而也盘算好了,只等着放榜以后,再替他出头。就连老夫人,从二房那儿回来了以后,也在心里头将宁家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数了又数,数着有什么能给自己心爱的孙子。
整个宁家里头,唯独只有刚回来的宁朔不习惯的很。
他一早就递了信回来,宁家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早就准备着,直到进城以前,原先都是好的。
唯独进了城以后,他的书童驾着马车在宁府大门停下,他刚要下马车,却被妹妹拉了拉,宁晴满脸通红地告诉他,他们家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宁朔归家数次,还是头一回走了偏门。
不但如此,分家以后,二房住的地方变小,伺候的下人也变少了,他不过是两年未归,家里头的条件便骤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连屋子里头的东西摆设都好像比先前次了一些,更别说柜子里新制的衣裳。
就连疼爱他的老祖母,都是从隔壁来的。
宁朔浑身不自在地躺了一整晚,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温书,等外面的动静变多了,他才放下书,起身出门去。
在早膳时,他才总算是将家中的变化打听了个清楚。
原来是分家了。
宁朔温和地道:“好端端的,为何偏偏就分家了?奶奶也没有说什么吗?”
“大房闹着非要分家,说起来,这事情也要怪三弟。”二夫人叹气道:“他在外面惹了事,非要宁彦亭替他出头,结果你大伯被人打破了头,可算是被伤透了心,他伤还没好,就闹着要分家,他是宁家家主,他发了话,我们哪里能不同意?”
二夫人将自己在公账上瞒天过海、以及让整个宁家替宁晴出嫁妆的事情都略过不提,只将全部事情都推到了三房的头上。
宁朔听完,又问:“那奶奶呢?”
二夫人顿时心虚:“宁彦亭他……他说要将三弟送去报官,老夫人心疼三弟,自然不敢反对,只能接受了。”
宁朔点了点头,这才没有说什么。
他没有像宁晴一样,顺着二夫人的话骂大房一顿,只淡淡地道:“我这么就没回来,大哥一定想我的很,我去见见他。”
“哎呀,见什么,你可别去了。”二夫人说:“宁朗如今可不在宁家,早就出门去了。”
“他去哪儿了?”
“他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那日是大房所有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说是去外面求学,到如今也没回来。”二夫人嗤了一声,道:“说得好听,那宁朗是什么样子的人,我们哪里不清楚?说是求学,不过是去外面游山玩水了,如今秋闱近在眼前,他还不回来,恐怕是连秋闱都不参加了。”
说到这儿,二夫人又高兴了起来:“我儿一定比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出息多了,只要你在这次考中了功名,老夫人已经答应了我,为了你,肯定也会争一争,宁家的东西可都是你的,哪里能被大房那些人占去,如今他们抢走了,以后也得还回来。”
宁朔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他仍旧是出了门,带着自己从江州带回来的礼物,去隔壁宁府拜访去了。
宁彦亭不在家,是江云兰接待了他。江云兰收了礼物,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对他也没有太热络。
宁朔打听道:“我听我娘说,大哥出门去了,不知是去了哪里?”
江云兰顿时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已经两年未曾见到大哥,我们兄弟感情好,实在是想念的很。”宁朔淡淡笑道:“今日忽然听到大哥出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我问我娘,娘说她不清楚,便特地来问大伯母了。”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也没有实话实说,只随口扯了一个小众的地名,说的还是对外的借口,只说宁朗游学去了。
宁朔听了,应下以后,便又将手边的礼物往她那边推了推:“这是侄儿从江州带回来的,其中还有给暖姐儿的……大伯母,暖姐儿在家吗?”
江云兰替宁暖收下,说:“她也出门去了。”
“既然如此,那侄儿也不打扰大伯母了。”宁朔起身告辞。
江云兰送他出了门,这才带着礼物去宁暖屋子里找宁暖。
“宁朔果然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江云兰说着,动手替她将礼物拆开,她口中嘟囔道:“这人礼数倒是周全的很。”
宁朔送来的东西可不止给宁暖的,还有给江云兰和宁彦亭的,他不知道宁朗不在家,因此也给宁朗准备了一份,都是从江州带回来的特产,的确是礼数周全。
宁暖皱着眉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堂兄何时与哥哥感情那么好了?”
“我哪里知道,他还说他惦记着你哥哥,特地来问我你哥哥去了哪里。”江云兰说:“他平日里不着家,与宁朗一年也碰不着几回,何时关系好过?”
宁暖也跟着摇头。
宁朗这人最是重视朋友,若是将人放在心上,口中就会不停的提他。不管是先前的安王也好,还是后来的祝寒山,即使是从前的狐朋狗友,宁暖都听他提起来好几回,这一次去了青州,偶尔寄信过来,不但在信里头问候家人,还时常问祝寒山的消息,生怕他们会忘了他的嘱托,忘记照料祝寒山。
宁暖记性好,可从小到大,也没听说宁朗口中提过多少次宁朔。
别说与宁朔关系好了,每回宁朔回家来,他的日子是最惨的。两人年纪差的不大,因此常常被拿出来比较,宁朔天资聪颖,人又勤奋,宁朗总是被比较的里外不是人,非但宁彦亭看着他叹气,连老夫人也不给他好脸色。
每次宁朔回家时,宁朗都要偷偷来找她抱怨。去年过年时堂哥没回来,宁朗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堂哥难道还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宁暖皱起眉头,一时对宁朔也起了不一样的看法。
若是在从前,哪怕是远离了宁家,二房得势,最大的受益人也仍然是宁朔。以二婶婶的性子,定是会天天在宁朔面前念叨,这偌大宁家未来都是他的。就连老夫人也是这样想。
尽管平日里见不着,可宁暖也不觉得,她的这位堂哥是那种不慕名利的人。快到手了的东西忽然没了,谁能甘心?
“娘。”宁暖忽然问道:“堂哥回来,爹说什么了没有?”
“你爹?”江云兰愣了一下,倒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昨天宁彦亭回来后,她也将宁朔回来的事情与他说了,然后两人又不禁回想起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原先的宁家还算是安稳,可就在宁朔考中了榜眼以后,二房趾高气昂,也是在这个时候,朝中开始动荡不安,宁家也出了许多事情。两人一回想起来,便忍不住想的多了,还为着自己的事情各自难过了许久,后来便将这件事情忘了。
可如今想想,当初宁家出事,就连宁彦亭也锒铛入狱,可最后得利的可是二房呀!
就她妯娌那个脑袋,能想出那么多主意?
江云兰愣了又愣,忽地反应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结结巴巴地道:“等你爹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说说……”
当初宁彦亭替二房顶罪时,老夫人口中是如何说的?
他们大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整个宁家,也就只有二房的宁朔有出息,以后能撑起整个宁家,若是二弟出事了,以后宁朔如何在官场里头混下去。他们宁家,以后是要靠宁朔撑着,因此老夫人才逼着让宁彦亭入了大牢。
江云兰的心阵阵发冷。
她的这个侄子,可向来表现的和二房那些人不一样,温和谦逊,她从前还感叹过,说是二房歹竹出好笋,竟得了宁朔这样一个好苗子。
可那时候,他站在一旁看着,只听着老夫人和宁彦文一唱一和,从未阻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