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喜欢
霍朝颜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江衍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执棋落子, 催她：“下棋了。”
霍朝颜看着他，说：“你刚刚……什么意思？”
江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抬眸看她。
她满脸紧张与不安, 江衍放在桌下的手握了又松, 最后, 五指摊开, 把所有的东西都松开。
江衍说：“让你们安静点的意思。”
霍朝颜听到, 自己悬在心上的那跟弦，绷断的声音。
没等她多做思考, 客厅那边就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许少, 祸水, 江总，一起过来吃午饭吧。”
许梁颂马上站了起来：“来了来了。”
江衍：“急什么？”
“吃饭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许梁颂双手抄兜, 慢悠悠道。
江衍低头一声嗤笑。
似乎想到了什么, 扭头看向霍朝颜，“走了，吃饭了。”
“啊, 好。”霍朝颜慌忙地抬起头, 笑着应他。
餐厅里有一张长桌, 面对面坐着, 刚好能坐下律所所有人。
霍朝颜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另一边坐着的是金尘默。
金尘默就是刚刚坐在车后座, 同她温柔打招呼的男人。
他本身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比霍朝颜早两年进律所，现在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做事滴水不漏，为人温文尔雅，在律所里也十分受人欢迎。
霍朝颜注意到他是因为某次开会的时候，他身边有个人笔掉了，弯腰下去捡东西，而金尘默边听会议内容，边伸手按在桌角边，让那人抬头的时候不至于碰到桌角。
其实这是个很细微的动作，但霍朝颜发现了。
她顿时觉得，他是个很体贴温柔的男人。
霍朝颜很吃这一类型的男人，但相处下来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但到底是差了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一落座，金尘默就给她递了杯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霍朝颜低眉浅笑。
真的是个很细致入微的男人，模样俊秀、家世又好、事业有成，和她的理想型真的是太接近了，可她连怦然心动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好遗憾啊。
霍朝颜叹了口气。
察觉到她的叹气，江衍问她：“怎么了？”
霍朝颜郁闷地说：“人间不值得。”
“吃的值得。”江衍很快就接梗，夹了一个炸鸡翅给她，“炸鸡翅值得。”
霍朝颜：“……”
“红烧肉值得。”
“……”
“虾仁值得。”
“……”
“西蓝花值得。”
“……”
“藕片值得。”
没一会儿，霍朝颜的餐盘上就堆了一座小山。
而江衍终于收筷，“吃完这盘，就值得了。”
“没有。”霍朝颜拿起筷子，一本正经地说，“得吃三盘，才值得。”
“……”你开心就好。
霍朝颜吃得多，也吃得慢。
她快吃完的时候，桌上的人大都散了，去楼上的练歌房或者是小影院玩儿去了。
江衍陪着她等她吃完，而她身边的金尘默，也一直没走。
隔着低头认真吃东西的霍朝颜，金尘默和江衍二人背靠着椅子，二人对视一眼。
金尘默率先打招呼：“江总，你好。”
江衍：“你好。”
“你和祸水……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祸水一直没和我们说，我还以为她是单身来着。”金尘默说这话时，莫名地带了抹亲昵熟稔的气息。
霍朝颜鼻头微皱，她和他，似乎还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吧？
霍朝颜竖着耳朵，她想知道江衍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哪成想江衍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中被光影分割，细细碎碎地落入她的耳蜗里，像是一股风吹过，惹的她耳蜗一痒。
还未等她缓过这股劲，她的头上一重。
江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指尖往下一滑，落在她的耳朵上，把她散落在脸颊侧的碎发挽至耳后。
那股痒劲儿更大了。
像是从耳朵里直至心尖儿。
挠的她心发麻。
江衍一句话都没说，另一边响起刺耳的椅子拉开的声音。
“抱歉，我吃好了，先走一步。”金尘默说。
金尘默一走，霍朝颜耳边的那股温热便陡然消失。
江衍收回手，放在桌上，没什么规律地轻敲桌子。
一下，两下，三下。
霍朝颜的心脏，
砰——
砰砰——
砰砰砰——
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儿跳了起来。
她的脸红的滴血，脸上的温度陡然升高。
江衍倏地问道：“太热了？”
“嗯！”她义正言辞地说，“太阳好大。”
江衍抬眸看了下落地窗外的烈阳，又回眸观察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心里了然极了，却也配合着她说，“确实太热了。”
·
下午的活动倒是很多。
度假村这边有年轻人喜欢的射箭馆、击剑馆、高尔夫球场，也有中老年人喜欢的养生类项目，比如钓鱼爬山下棋。
霍朝颜原本是想在别墅里待着，看看电影，发发呆来着，结果许梁颂死活拉着她和江衍去打高尔夫。
霍朝颜不想在外面活动，这种天气出去晒太阳，简直就是找死。
她说：“那是我爸才喜欢的运动！”
许梁颂顺势而上：“你知道吗，你叫我一声爸爸，你就能从我身上得到父爱。”
“……”
霍朝颜反应很快，朝许梁颂伸手，“这个月的零花钱，麻烦给我。”
许梁颂嘴角一抽，“有你这么占便宜的吗？”
“快点儿！伟大无私的父爱呢？”
许梁颂求饶，“我叫你爸行吗？”
霍朝颜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来，让爸爸听听。”
许梁颂：“爸，给钱。”
霍朝颜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大声指责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几岁了，还要意思向我要钱？你要不要脸的，好不好意思的？丢人！”
许梁颂目瞪口呆：“……”
他哭着跑开。
一直在边上小憩的江衍，唇角勾了勾，“霍朝颜。”
又赢了的霍朝颜此刻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声音轻飘飘地：“哎？”
“许梁颂叫你爸，那我该叫你什么？”江衍问道。
叫……
霍朝颜眼神飘忽，她就是占占许梁颂便宜，江衍的便宜，她还是不敢轻易占的。
没得到她的回答，江衍睁开眼睛，他头倚靠在沙发上，这个角度看他其实很考验他的五官，但江衍确实是经得起考验的人，哪怕是鼻孔朝天，也依然好看的一塌糊涂。
瘦削的脸颊和清冽的脸部线条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镶了一圈光晕似的。
他薄薄的双眼皮此刻成线，微带笑意，像是清澈天光一般清明。
不得不承认，江衍确实是她遇到过所有男人中，最帅的那个人。
霍朝颜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
莫名地，静默席卷，这属于他们二人的一隅天地，只有窗外蝉鸣清晰可闻。
霍朝颜悄咪咪地往江衍那儿看了眼，他气定神闲地坐着，神情慵懒随性，眼眸微阖，注意到她的注视，视线懒懒地和她对上。
霍朝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的心脏，确实扑通乱跳了。
在和他视线对上的时候。
霍朝颜觉得不对，很不对，非常不对。
她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眼神飘忽地：“我去那边儿转转。”
江衍用气音回答：“嗯，我在这儿等你。”
霍朝颜从楼上下来，楼下客厅分外热闹，一见到她，马上伸手叫她：“祸水儿，你会打台球吗？这边有台球桌。”
霍朝颜点头，“会呀。”
“快点快点，我们都不会，就靠你了。”
霍朝颜：“嗯？”
小吴拉着她去台球桌那边，边走边和她解释，“我们男女分成两队在比赛呐，正好轮到台球了，可是只有周周会打，其他人都不会，幸好你会，快快快，给我们女生队杀出一条血路。”
“啊？”霍朝颜看着手里被她塞进来的球杆，再看着众人的期待眼神，她想了想，问：“现在比分，男的领先还是我们领先？”
“唔，3:3！”
霍朝颜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到周周说，“这把输了的人，要对赢了的人喊三声：‘爸爸我爱你’。”
霍朝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想的游戏规则？”
“许梁颂。”
“……怪不得这么傻逼。”霍朝颜朝许梁颂翻了个白眼，“你真的恶趣味十足。”
许梁颂挑了挑眉：“反正我等着你叫我爸爸。”
“别做梦了！”
许梁颂闻言一笑，他单手撑在球桌上，另一只手支着球杆，额间碎发抵在眼睫处，一头脏辫令他身上浑然多了几分不羁气质。
他说：“你的台球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祸水儿，我等着你心甘情愿叫我爸爸。”
霍朝颜：“……”
她很想反驳什么，但确实，她的台球水平许梁颂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她哭着喊着让江衍交自己打台球的时候，许梁颂就在一边看着，后来江衍答应了教她，许梁颂就在一边看着他俩。
看着霍朝颜把球打出界，看着霍朝颜打不到球，看着霍朝颜把球杆当做棍子玩儿，看着霍朝颜一把把球杆扔了，说太难了不学了不学了。
后来她就再也没碰过台球了。
……
……
果然，比赛一开始，以许梁颂为首的男生队，就率先进球。
而女生这边的三个人，周周也只会打一点点，霍朝颜倒是姿势啊什么的都对，奈何就是使不上力，另外一个人比霍朝颜还菜，明显就是来凑数的。
这把比赛是三局两胜制。
第一局结束。
女生队惨遭落败。
所有人在看到第一局表现之后，过来拍了拍她们三人的肩。
“没关系，尽力就行。”
霍朝颜：“……”
很快，第二局就开始了。
许梁颂十分嘚瑟地说：“待会你叫爸爸之前我一定去洗洗耳朵，洗耳恭听，记录这难忘的时刻。”
霍朝颜：“你真的很无耻。”
比赛开始，许梁颂又进了三个球。
霍朝颜很明显地看到自己这边的女生颓然地低下头，一副认输的模样。她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太灰心，说不准我待会就进球了呢？”
周周：“……祸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霍朝颜：“你要相信人间有奇迹！”
霍朝颜走在桌边，拿起球杆，弯腰，瞄准。
她捏着球杆的手心冒汗。
耳边许梁颂的声音响起，“祸水，你这姿势看上去真的是要进球的姿势了。”
“……”霍朝颜拿美眸瞪他。
余光却有一道影子闪过。
倏地，她的身侧有人站定，一贯冷漠的声线，声音冷冷地，又裹挟着稀松笑意：“需要帮忙吗？”
霍朝颜下意识道：“需要！”
江衍：“好。”
声音落下，霍朝颜握着球杆的手被他的手紧紧包裹住，他身上的体温偏低，指尖微冷，裹着她的手。
上半身弯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体上方。
左手顺着她的手蜿蜒而下，手指拨弄着她的指尖，耳边就是他说话的声音：“放松点儿，别太紧张。”
他说话之际，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的耳边。
霍朝颜的半边身子酥麻，滚烫。
而就在这时，他右手发力，包着她的手，推动着球杆。
室内响起利落的两声球体撞击的声音。
继而，黄球干净利落入兜。
女生队发出尖叫：“酷！”
一球结束，江衍换了个姿势，轻松一推球杆，紫球入兜。
再之后，所有的球都落入兜中。
桌面上只剩下一个白球。
所有女生都在庆祝，男生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许梁颂在人堆里大叫：“你们这是作弊！作弊！”
有人反驳：“祸水男朋友打的四舍五入就是祸水打的！而且刚刚确实是祸水打的啊，江总只不过是进行爱的指导。”
许梁颂恹恹地，“你们欺负我，你们坏坏的。”
一群人热闹极了围在一团。
而这边，江衍直起身子，倚靠在墙边，他活动着手腕，垂眸轻笑：“好久没打，手都生了。”
霍朝颜仍旧保持着刚才进球的姿势没动。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似乎他方才握着的温度现在还残留着。
微凉，却莫名发热。
背脊发烫，不止是半个身子，她整个身子都麻了。
而众人欢呼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里已经很遥远了，她此时只能听到身后人的轻笑声，那声音如汨汨清泉般流动，温润而又好听，给她一股安心的力量。
霍朝颜怔怔的。
她终于知道刚才心上的那跟弦为什么断了。
她竟然喜欢江衍？
她竟然大逆不道的喜欢上了江衍？
她竟然，真的、真的喜欢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