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
“妈, 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拖累你们……”
徐璐实在快被她烦死了, 平时叨叨些没用的废话也就罢了,这关头还只会颠来倒去几个字。
“说。”她的冷声呵住进芳。
进芳抹了把泪, 迅速的冷静下来。
原来,结婚两年了她还一男半女从没怀上过,婆家意见不小。刚好男人也是个妈宝男,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跟着一起骂她是“不会生蛋的母鸡”。
别的媳妇都有娘家人撑腰, 她本就无父无母, 婶子也守寡, 根本没人能帮得了。更何况当年这亲事婶子坚决不同意,现再求婶子帮忙她拉不下脸, 只能打碎牙和血一起往肚里吞。
本以为忍忍也就罢了,等有孩子就能好过些。
谁知道去年六月, 男人跟人喝醉酒, 把狐朋狗友往家里带。晚上她一个人睡房间里,狗友之一就推门进去……虽然也没碰到她一根头发, 但当时就吓哭了。
男人不止不质问狐朋狗友, 反倒怪她不守妇道。
那句“不守妇道”戳到肺管子了, 那不就是村里人常骂她婶子的吗?既然要走她的老路, 那何不回家来, 跟婶子一起过?
这样的婚姻, 不如不要。
因是她主动提的离婚,婆家不止不还嫁妆,连一分路费都没给。她在火车站外徘徊了两天,也没想到回家的法子。
刚开始是找了个端盘子的工作,要洗小山似的碗筷,为了能攒路费,她每天都最后一个离开饭馆。
有天半夜,有一男一女在馆子里吃到最后,都快十点了还不起身,似乎是在嘀咕什么……依她看不是什么好人,跟那伙来婆家喝酒的男人一个德行。
后来快关门了,有个女人进门来,最终引起她的注意——六月份的大半夜,裹着宽宽大大的棉大衣。她多看了一眼,险些没把自己吓死,那衣服里居然裹着个孩子!
还什么“卖到山区五百块”“男孩更贵”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人贩子。
她胆子小,只敢告诉老板一家。
老板娘也是母亲,动了恻隐之心,就这么大块地方,几个人做什么营生她也略有耳闻。只能旁敲侧击的说几句“国家抓人贩子抓得紧”“伤天害理”的,本以为会吓唬住他们,谁知三个人全哈哈大笑起来。
“你别多事,这孩子是有钱人的私生子,大老婆让卖出来的,人家爹都不管……咱们也是拿人钱财,□□。”
能在火车站开饭馆的什么人没见过,见此也只得叹口气了。卖去山区总比断手断脚上天桥讨饭的好……在拐卖儿童还没得到全社会重视的年代,人的善心也仅限于此。
也是孩子跟进芳有缘。既说开了,人贩子把孩子放地下跑,时不时丢半个馒头两块肉给他,他也不捡地下的吃,摸着爬着进了厨房,自个儿抓盘子底上的剩菜吃。
进芳见他实在可怜,悄悄给了他两块干净的肉,煮得软软的好消化。
谁知孩子就赖上她了,抱着她大腿叫“妈妈”。
林进芳被婆家骂了两年“不下蛋的母鸡”,现终于听见一声“妈妈”,犹如久旱逢甘露,心一软,立马胆子也大了,抱起孩子就从后门跑了。
亲眼看着孩子遭罪,她做不到。婶子从小就教她们做好人,做善事,宁肯被人欺负,也别亏心。
不能亏心,但她又身无分文,跑也跑不远,去派出所找警察,孩子一个劲的叫她“妈妈”赖着她,又跟她亲近,谁也不信是捡(救)来的孩子,只当她精神有问题。又怕逗留久了人贩子找到他们,在饭馆里都大辣辣谈勾当,她不害怕不行,只能一路躲一路跑。
当然,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她是真的渴望一个孩子。与其被卖去不知什么地方当牛做马,吃不饱穿不暖,上不了学……不如自己收养他。
豪门恩怨她不懂,但孩子爹要真不管了,送他回去,有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保不准要被卖几次。
她不能亏心。
连饭馆里做的工钱也不敢折回去结算了。
白天躲废旧厂房里不敢出去,如过街老鼠。晚上背着孩子到处捡垃圾,废报纸废纸板啥的,只要能卖钱,不管多少,几分钱几分钱的攒……也算孩子争气,跟着她垃圾堆里又翻又找的,居然一次病都没生过。
两个月攒够路费,她特意先坐班车到别的站,再上火车。也没走省城到县城的路线,而是特意从云安市绕到隔壁县,又逗留了两天才回宣城县。对外宣称孩子是她的,叫宝儿,两岁。
徐璐虽没亲眼得见,却也能想象出她一路的艰辛……胆小如鼠的女孩子,能做出这么大个决定,她是佩服的。光绕路线就烧光她二十年的脑细胞了吧?
她叹口气,把进芳拉起来,“辛苦你了,明明是做好事……怎么不早说?”你妈都活活被你丫的气死了,这笔账肯定要跟你算,但不是现在。
徐璐咬咬牙,怪不得他们才结婚两年,却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刘莲枝无意间说笑过,宝儿不像两岁的……当然,说的都是虚岁。
他们家孙子也是两岁,个子没宝儿高,口齿更没宝儿伶俐。
她也曾问过进芳,孩子生日是哪一天,结果被她哼哼哧哧推脱过去了。
当时住院,医生也说看不出来两岁的孩子贫血了还能长这么高。而且,她们都是常见血型,宝儿却是熊猫血……都怪她当时粗心,应该多问问的。
这都他妈的什么破事啊!一直以为最省心最听话的林进芳,做出事来真是让人脑壳痛。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你觉着那两个不是好人?”
“对,宝儿这孩子心里特别灵,他不亲近的肯定不是好人。”尤其是那个自称孩子“妈妈”的人。
即使隔得再久,孩子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徐璐也感觉出来了,宝儿听见他们的声音没有欢喜,只有害怕,不安。
“找大满,开拖拉机去找季老板和刘秘书。”这种时候,她无钱无权,肯帮她们的“大人物”恐怕就只有他了。
没想到,还没答应要不要跟人家处对象呢,就得先求人家了。
直到听见远去的“突突”声,徐璐才开始正眼打量那对男女。
男人等得不耐烦,狠狠踢了两脚高出来的水泥沟。
“踢坏了得赔钱。”
“呵,女人!孩子呢?”似乎是不想闹得太僵,白柔软声道:“大婶,把孩子还给我们吧,我好想他。”
徐璐冷笑一声,想他?刚才宝儿都跑到车面前了,夫妻俩还没认出来。“大半夜的孩子睡着了,天寒地冻吹风感冒了怎么办?他有病你不知道吗?”
这也算亲妈?她真是越来越怀疑。
“还有,别叫我大婶。”麻蛋,老子实际年龄还没你大呢。
白柔被她机关枪喷得眼泪哗啦流,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大总裁忍不了了,一个手指头指着徐璐,咬牙切齿挤出个“你”字来。
徐璐实在腻歪她眼泪,“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哭什么?你都不问问宝儿生的什么病?”
白柔哭声一顿,小心翼翼看了丈夫一眼,“浩然怎么了?”
“贫血,很严重的贫血。”
白柔居然松了口气,“没事,我们有钱,可以给他治的,对不对老公?”
凌煜天满不在乎,“嗯。”
徐璐愈发奇怪,都说是“严重”了,这哪像亲爹亲妈的正常反应?她斟酌一下,“那你知道他血型麽?”
“跟……跟我一样吧?”白柔咽了口口水。
徐璐吐血,这算什么回答?没进过医院的赖穷,他们这么有钱哪里会不知道孩子血型?是根本就没上心过吧!而且,熊猫血那么罕见,怎么可能会没医生告诉他们。
她从来没想到,看小说时觉着无伤大雅的小迷糊,小可爱,到了现实生活中是这么操蛋!当时只觉着男主三观很迷,让女配和他生孩子送女主玩……
诶,不对。
莫非那鬼剧情走下去了,宝儿是女配的孩子?!
想到这个可能,徐璐只觉着天雷滚滚。
“大婶,哦不,春花姐,只要你能把孩子还给我们,要多少钱都可以。”
“你们怎么证明是宝儿父母?”
凌煜天一脸霸气:“我说是就是,你别无理取闹。”
徐璐真是被他气笑了,恨不得穿越回去锤爆自己狗头,当初怎么会看这种小说,居然还觉着甜……麻蛋,这就是喂玻璃渣,不,喂屎。
她的不屑太过明显,白柔又开始掉眼泪了。
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徐璐在院里走来走去,心里默数着,数到一百为一轮,又重新从一开始,到一百完结……也不知数了多少个轮回,终于听见此起彼伏的汽车声在门口响起。
不待她冲出去,一个高瘦的身影就进来,目不斜视,两个箭步来到她跟前,“怎么样,没事吧?”
进芳和杨大满到厂里的时候,他正好还没走。一听她说家里来人抢孩子,上车就往村里来。
季云喜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山地车”可以开那么快。在厂里待的时间久,连续两天跟着下车间,刚才又出了点细汗,他的头发在灯光下泛出油光。
徐璐却觉着,院子里的风都变暖了。
“嗯,没事。”也不怕村里人说闲话了,她跟他挨得很近,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儿。
这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徐璐轻轻的吸了两口。
季云喜松口气,这才正眼看对面的人,白柔正被凌煜天抱怀里安慰,旁若无人。
“我只说一次,宝儿是林家的孩子,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暴发户土老帽,跟我说不客气?”凌煜天嚣张一笑,只要他愿意,别说这个村子,就是县城,市里,甚至整个云岭省,他都不放眼里。
只一眼,季云喜就看出他不简单。但,在这宣城县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季云喜也不是吃素的。
“来呀。”小刘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呼啦啦涌进院子里。
“我季某人是个大老粗,你们要认回孩子,就拿出证据来,咱们光明正大的讲道理……要抢,那就看能不能走出宣城县了。”
“你!”
徐璐要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是不还孩子,她要还的是孩子生母。而单凭她自己的话,凌煜天光用钱就能把她砸死。
有这个“大老粗”在,真是说不出的安心。
“我知道,白小姐并非宝儿生母,你们要认回孩子,得让另一个人来。”她实在想不起来,女配叫什么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