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小赵把头装成鹌鹑, 那些化妆品他知道是贵,可……也他妈是老板的钱买的啊!哪有用着男人钱, 还干给男人丢份儿的事?
“静姐,咱们有话好好说, 老板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意有所指,还想用我老板的钱,就收敛着点。
“我呸!季云喜算哪根葱,他就喜欢这种小妖精, 我辛辛苦苦把他孩子养大,变成黄脸婆就被他抛弃了, 这委屈找谁说去?”
可能是说到伤心处了,她还哽咽起来。
看热闹的村人以中年妇女为主, 一听这什么“黄脸婆”,居然奇迹的跟着有种切肤之痛, 唉声叹气起来。估计要不是碍着季云喜是个好老板的名声在, 都要跟着指责他了。
徐璐见她演得这么逼真, 真被气笑了。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就是她这种人吧?还污蔑季云喜名声, 她不能忍!
“诶等等, 当着大家的面, 我说句实话啊, 你俩离婚是哪年?”
“1986年。”小赵大声道。
“哦, 那大姐你长得可真够着急的, 九年前就是黄脸婆了……啧啧。”
众人全笑起来,才知道她就是满嘴喷粪呢。
“你!”
徐璐正眼都不看她一下,继续问:“当时离婚是怎么分的?”
“女儿是她自己要过去的,老板净身出户,折算现金六万块给她们,法院判的每年再给五百块生活费。可老板每次给的都没低于两千,有时候五千八千,一万两万,去年四万八,学费辅导费过节费生日钱,目前为止可不止二十万了。”小赵像背书似的大声“背”出来,可终于痛快了。
他们看在眼里,也是气得不行。
老板从不开口说这些,是觉着花闺女身上的钱他不计较。
可刘哥都说了,那些钱小茹没花到多少,全被这女人取走了呢!想想小茹白白有个有钱老爸,过得却还不如农民孩子。
杨静真是被气狠了,指着小赵骂“吃里扒外”“不得好死”,还赖徐璐污蔑她,季云喜没打那么多钱,一个劲的撒泼卖哭,倒真像被冤枉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
徐璐觉着自己要对她改观了。
一开始以为只是一般泼妇,会哭会闹而已。现在看来,哭闹得都比较及时,会抓围观者的心,让人无端端的相信她,同情她。
但是,不好意思,今天这皮她得撕下来了。
“你说季云喜没给那么多钱,有什么证据?”
“你看看小茹那几件为数不多的衣服,要有钱我会克扣自个儿闺女麽?她可是我亲生的呐!”然后又一一列数,在深市生活有多不容易,房子是租的,一个月房租要多少,儿子奶粉钱要多少,柴米油盐都快负担不起了。
徐璐冷笑,回房拿个小本子出来,是季茹的存折。上次小姑娘心疼她花钱给自己买新衣服,硬要把存折塞给她,说是让阿姨帮着保管。
杨静见到令自己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心痒毛抓的存折,眼睛都红了。“大家看看,什么叫狐狸精,把男人抢了不算,还把我闺女的存折都哄到手了,上头钱全被你取光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气得快吐血了。
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跟哪个缺德鬼学的,离家出走就走呗,还把存折给带走了!冯家一家子还说她傻,一点儿也不傻!
徐璐静静的听她撒泼,撒完才道:“首先,小茹是未成年,取钱得家长陪同,我去是取不到一毛钱的。”见大家都听进去了,她又道:“其次,这存折有这几年来季云喜的打款记录。”
杨静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
但徐璐不给她撒泼的机会,“第一次记录是1986年十二月六号,打款两千,大家可以看一下。”
其实谁都没心思看,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和一个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正常人站一起,谁更有可信度,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
“对!老板四月份离的婚,那六万打你存折上,这是第一次给小茹打钱。”
徐璐对小赵赞许的点点头,她就喜欢这么有眼色的年轻人。
“请注意,取款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有日历的大家可以翻翻看,那天是星期几,小茹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是谁取的?”
“第二次打款时间是两个月后,快过年了,金额四千块,取款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是谁取的?”
“第三次……”
“第四次……”
……
“最近一次是去年十月八号,下午两点半,取款金额两万八……这个不用算了,国庆节收假第一天,学生肯定在学校。请问大姐,这钱是自个儿长腿跑了麽?”
一本存折没换过,每一页上打印的小字密密麻麻,纸张已经被捏得起毛边了,每一个黑点仿佛都是一位父亲的辛勤付出。他满心以为给了女儿最好的,谁知却是引狼入室,让她成为抱着金砖走闹市的稚子。
徐璐眼眶发酸,这家畜生,王八蛋!
杨静意识到,她今天可能来错战场了。徐璐比她表妹形容的还要狡猾十倍百倍,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她不止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把到嘴的鸭子弄丢了。
眼珠子一转,三十六计走为上。
包来不及要了,只要抱住季茹这棵摇钱树,她不愁钱花。
对,就这么办。
徐璐眸光一动,污蔑完人想走?不惯这毛病,给小赵使个眼色,小伙子立马拦在门口,“静姐别忙着走啊,咱们账还没算完呢。”
“去去去,我直接找季云喜,这小妖精他到底还管不管了。”又吼男人“还愣着干嘛?”
男人被吓得手一抖,屁滚尿流就要跟着走。
徐璐给李国青使个眼色,小伙子一把拽住他,“哥别走啊,等我们老板来了,咱们当堂对质,可别冤枉了好人。”
”好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大家又笑起来。
杨静气得肝疼,“姓冯的你到底走不走?信不信老娘回去就跟你离婚?别信他们胡说,季云喜人还在胶东呢!”
徐璐嘴角一翘,“他昨天就回来了哦。”
她是笃定季云喜正人君子,从不会为钱的事跟她一般见识,所以多年来对外都这么诋毁他的?酗酒家暴男?暴发负心汉?不顾女儿死活的渣爹?重男轻女还赚黑心钱?
本来是位好好的父亲,硬被她塑造成恶魔一样的男人。
她是魔鬼吗?
徐璐突然心疼那个男人,他怎么就这么傻?别嫌麻烦,自己没做过的事就是要解释啊,他不解释,在别人眼里就是默认,默认就是承认。
不过,没关系,今天她一并帮他讨回来。
“今儿谁也别想走。”徐璐搬个凳子,坐院子正中央,进芳又搬了几条长凳,请村里人坐。
“你敢?我们是深市来的,深市户口,敢动我们你吃不了兜着走。”一起来的还有两个老人,说话的是个操着宣城口音的老头子。
听刚才杨静叫他“爸”,应该是她爹或者公爹。
徐璐很想问问他,他们住着人家两套房,小卖部开得风生水起,还要虐待小茹,都不会感到愧疚吗?不过看老东西还想仗势欺人,就知道肯定没愧疚。
“我动你了吗?”徐璐冷冷瞥了一眼,拿过本子和存折,专心致志算起来。
村里人只知道,从去年八月份病过一场后,徐春花就不一样了。胆子大了,说话有理有据了,败家了,会赚钱了,会来事了……但像今天这样,人狠话不多的却是第一次。
而且,她拿个笔,低着头“刷刷刷”的也不知道写的啥,她什么时候会写这么多字的?没有人能回答。
大家都静悄悄的看着,不忍也不敢打断她。
杨静急得汗都下来了,这事本就是她不对,今儿被撕破就已经够狼狈了,如果待会儿季云喜来了,把他惹急了,以后一分钱也不给,那她还拿什么养家?前几天还跟冯家人商量,过两年再给儿子买套房呢。
依她看,深市的房价只会涨不会跌,以后稳赚不赔,连儿子老婆本都能挣出来。
不是自己有本事能拿到钱,冯家几口会啥都听她的?可以说,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地位是建立在季云喜丰厚的抚养费上的。
只要小茹不到十八岁,她就有大大的赚头。
以后就算满十八岁了也没关系,她还可以给季茹招个上门女婿,男人照样得打钱。
可惜,她的美好想象,就要在今天破灭了。
也就是七·八分钟的时间,徐璐就在白纸上写了不少字,有眼尖的村民看出来,是些阿拉伯数字。
“咱们先算笔账。1986年至1988年间,季云喜共打款一万七,1989至1991年间,打款五万六,1992至1994年冬天,打款九万三……有异议可以拿过去自个儿算。”
冯家人愣住,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占了多少便宜,他们自然最清楚。毕竟,每年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给小茹过生日。
因为那意味着会进账一大笔,取出来存进自个儿户头,光吃利息都不知道多少了。
“九年时间,一共是十六万六,现在存折上只剩几十块零钱了。”
众人大骇,十六万多,天哪!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中的天文数字,多少人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不不不,连听都没听过。
他们听过最大的数目就是村里那一万三,可现在连人家零头都比不上。
有人已经气得牙痒痒了,“你们做的啥缺德事?拿了孩子的钱,还不好好对她,听说是逼得孩子离家出走呢!”季茹在村里人缘好,嘴巴又伶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遭遇。
“就是,十六万多,扔水里都能听个响呢,真是比亲妈还不如呢……”
小赵想了想,又大声道:“有时候老板亲自过去给小茹过生日,就直接给现金,如果没记错的话至少有四万。”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煤老板真这么有钱啊……二十多万说给就给……就跟树叶子似的,随便摘随便有。
徐璐没错过他们眼中的羡慕。她一开始也羡慕季云喜挣钱容易,煤矿就像他养的小奴隶,每天都能给他挖出黑金子来,后来才知道,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花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
他的胃不太好,一吃硬的就难受,但他随时板着张脸,难不难受都一个表情,除了她,还没人知道,吃完静静坐着皱眉,那就是不舒服了。
他还吃不了玉米,有一次进梅闹着要吃嫩玉米,煮出来拿两个给他,才吃完,就在厕所里吐出来了。爷爷说过,只有胃不好的人才会一吃就吐。
可他才三十三岁啊,在她那个年代,这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年纪,长年累月喝白酒,往死里喝,已经把他的胃折腾得千疮百孔。年前连续熬通宵那几天,徐璐发现他连白眼珠都变黄了,估计是肝上也有问题了。
可是,他还那么年轻。
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来的,没有义务滋养这群蛀虫!
“咱们再算利息,便宜你们了,按银行最低活期存款利率3.15%算,不算年限的话,头三年最少可得535,中间三年最少1764,后面三年2930……在不考虑利滚利越存越多,本金增大的前提下,光利息你们就至少吞了5229。”这真的是最最便宜他们的算法了,真实的至少是这个数的几个倍。
所有人,包括跟着季云喜走南闯北的小赵,全都目瞪口呆。
春花姐是怎么在短短几分钟内算出来这么多数字的?徐春花是怎么知道银行利息怎么算的?怎么知道存款利率的?
“我春花婶子可是考上乡里会计的!”李国青挺挺胸膛,与有荣焉。
大家一听,倒觉着解释得通了。
人家会算账的就是了不起,连撕逼都撕得这么精确。
“所以,你们之前侵吞了小茹二十一万。”
杨静两股战战,打死她也想不到,季云喜找的狐狸精是算盘成了精。“那……那又……又怎样,她是我闺女,我花她的钱天经地义。”
徐璐冷笑,不好意思,她们班以前还真出过孩子告家长侵吞压岁钱的事,政治老师还作案例分析过。
“请问,你拿了小茹的钱做什么用?按你刚才算的,学费、辅导费、衣食住行医疗日常开支,顶多算你三万块,还剩十八万用去何处?”
杨静擦擦额头冷汗,看向婆婆求救。
冯家老太婆这几年去了深市,自觉摇身一变已经是城里人了,气势就要与众不同。“我呸!做什么用,买的房子她没跟着住吗?上桌的饭菜她没跟着吃吗?这些哪一样不花钱?”
自觉把钱打散在这些琐碎中,就无迹可寻了。
可惜,他们没有黑帮洗·钱的本事。
徐璐连冷笑都懒得奉上了。“好,那您的意思就是拿去给她买房子了是吧?你们目前住的两套房一个商铺,有哪一样是她的?”
冯家人急了,“放屁,什么她的,那全是我老冯家宝贝乖孙的,有她个姓季的什么事?你别瞎说,房产证上写的可是我们冯家人的名儿!”
徐璐笑了,要的就是这句话。
“好,既然跟她没关系。那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的规定,‘监护人应当履行监护职责,保护被监护人的人身、财产及其他合法权益,除为被监护人的利益外,不得处理被监护人的财产。’[1]小茹的财产被你们非法处置了,就是犯法的。”
恭喜你们,喜提闪亮耀眼银手镯一副。
“啊?!啥?”
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谁也没想过,父母用孩子的压岁钱会犯法。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徐璐口渴了,正要回屋喝水,小宝儿已经颠颠的抱着保温杯过来,“姥姥,碎碎。”
真是姥姥的贴心小棉袄啊,徐璐亲了他一口。当着众人的面,小家伙红了脸蛋,不好意思的躲她怀里去。躲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没空注意他,又悄悄松口气,笑眯眯的跟吃了糖一样。
众人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啥?父母还不能随便用孩子的钱?”
“居然还犯法?要坐牢的,怎么办?”
“王二麻子你急啥,你家狗蛋又没几块压岁钱,人家十多万的都在这儿神抖抖呢。”
大家揶揄的看着冯家人和杨静。
这一家子算是给自己挖个好坑了。
冯家三口等着杨静,想要她这当妈快站出去,把罪名担下来,只要是亲妈,法律上也判不了。可杨静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怎样既占便宜又明哲保身却是学了个全套。
如果她站出去,那坐牢的可就是她了。
她才不会像老两口那样蠢,以为人家不知道他们买房的钱哪儿来,这都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了!
她今天算是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辛苦半辈子掏空心思攒下的家当,可能快要保不住了。
她怎么命这么苦,年轻时候看上个当兵的,爹妈死活不同意,硬把她嫁给天煞孤星季云喜,结了婚就不归家,她也乐得不见他。好不容易熬到生了孩子,本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一提离婚,季云喜他妈就闹着喝农药……还记得男人恶狠狠的看着她,说“你有种再提一次”时的恐惧。
后来,离了那死老太婆的眼皮子,他满足她,她又不想离了,因为季云喜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当上小老板了。要不是……她真的不想离婚,也不会离婚。
对,季云喜,看在女儿的份上,季云喜一定会帮她的。
“我要见季云喜。”
“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