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被这么一闹, 连进梅都包着头巾来问怎么了。
徐璐只说不关她的事, 快回屋躺着去, 又心痒毛抓想去看看小等等。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 做啥都慢吞吞的,不急不躁。吃奶别的孩子可能十分钟吃好, 他倒好, 二十分钟了还不想放。
倒不是说他多吃了多少,毕竟奶嗝都不打一个, 而是一个字——慢。
不止性子慢, 还有点神经大条。
外头又哭又闹吵了半小时, 徐璐以为怕是要吓到他了, 进屋一问,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不是睡着了没听见, 是睁着眼玩呢,就是不吭声。
徐璐趴床上,把手搓热乎了才放他脸颊上,“小等等怎么这么慢啊,慢性子小姑娘可不喜欢……到时候找不着媳妇儿咋整呀?”
小家伙的视力慢慢上来了, 看了一会儿姥姥, 自个儿动动小手, 又幽幽的闭上双眼……准备入定了。
徐璐:“……”
你小子就活该单身一辈子!
还好, 在等等这儿没找到的附和, 宝儿全都给补上了。他一会儿拿个小虫子, 一会儿拿根布条子拴着小汽车, 咕噜咕噜的满院子拖,还非要让“姥姥坐车车”。徐璐只能跟在他车子后,假装在坐车的样子,“小师傅开慢点”“小师傅停车,我要下车了”……家里只有姥姥才会这么配合。
季云喜在门口听得嘴角抽搐。
不得不再次感慨,年轻人独有的活泼与可爱,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过。
“怎么来了?天都黑了。”
“厂里买的米还多,明天办事给你们送点。”
没一会儿,龙战文从后备箱里搬了几袋米,几桶油出来。趁进荷在做作业,她挽着男人的手上后山去了。
“有没有想我呀?”
男人老脸一红,这话也是女人能问的?
不过,从她嘴里问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被糖水浸泡过似的。
徐璐把手勾他脖子上,“喂,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嘛?”后面几个字拖得长长软软的。
男人心尖都酥了,一把抱住她,“想。”
可徐璐还不满足,“有多想?”
他不再犹豫,一口亲在她脖子上,“很想。”反正只有俩人听得见。
也不知是他的回答,还是痒酥的感觉,让徐璐笑起来,“我也想你。”也就两天没见而已。
原来,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
男人低头,又开始肆无忌惮吃果冻了……反正天色暗了,也没人看得见。
第二天,徐璐睡到太阳照屁股才醒,直接被吓得一蹦三尺高——今天进荷跟小茹还要上学呢!她的闹钟怎么没响?
“诶,我闹钟呢?”原先放闹钟的床头柜上,放着张纸条。
“阿姨好好休息,爸爸送我们。”还有一个笑脸。
有个男人真的挺好的,还多了件贴心的小棉袄。
徐璐喜滋滋,刚出门呢,院子里就已经热闹起来,杀猪宰鸡的,剖鱼的,洗菜切菜的,泡干菜的……井井有条。
徐璐揉揉眼睛,以为自个儿看错了,她可没请这么多人来帮忙啊。因为农村约定俗成的规矩,帮忙是要“换工”的。她平时也不太会干活,也不去别人家帮忙,有数的就那几个玩得好的。
怎么还来了许多眼生的?
“婶子起了,咱们早饭马上就好了啊。”说话的男人,好像是叫何什么来着……只记得是何小马他爸爸。
徐璐干笑两声,这个“婶子”那个“嫂子”的叫她。多是年轻人,中年妇女只有刘莲枝和刘桂花。
她哪里知道,自年后发了几次威后,村里人都有点怕她呢。尤其那些长舌妇,以前一说起她的闲话来,跟打了鸡血似的。现在……嗯,没人敢主动提了,就是提也快速的说两句,嘴就跟拉上的拉链一样——严丝合缝了!
年轻人对她,更多的是敬。
所以,听说今天她们家办事,手边没事的都主动来了。
徐璐不知缘由,但也很感激他们,吃的喝的都不吝啬。正好,居然还看见胡建安在给大家挑水呢。今天虽然借来两口大缸,但要洗刷的东西也多,四大缸水,一会儿就没了。他基本没有空闲过。
今天还能接着来……那就是还想给进芳机会?
反正,徐璐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叫不动儿子,只能叫老妈了。
胡老太正跟人说着话呢,手里利索的削着土豆。“呀婶子家土豆咋这么大?芯子里还没坏,存得挺好啊。”这时节,新土豆还小,舍不得吃,去年的老土豆已经发芽坏心了。
胡老太笑得得意,这可是他儿子存的。也不知道怎么存下来的,反正他们家土豆确实不发芽。
徐璐听见,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人家母子俩来帮忙就算了,还带东西来……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在他们那样的家庭,真的有心了。
“胡姐姐来了,快进屋来歇会儿,让年轻人削去……进芳,来削土豆。”说着就把胡老太拖进屋,给她端茶倒水拿糖,可惜没电视机,不然还得把电视节目伺候上。
猪头林进芳做的好事,她要帮她擦屁股。
好气!
“妹子不用这样,我在家都做惯的。”胡老太不好意思,经了昨晚那遭,她也不好意思再满口的夸儿子了。
但——“我得解释一下,我们家建安平时不这样的,年轻人嘛难免有点意气用事,昨晚也是……”
徐璐笑着道:“我知道。”我还就欣赏他这样的。
“只是,也不怕跟姐姐说实话,我们家进芳呐,是没啥坏心,可就是胆子小,没主见,有时候也会冲动……你们家建安正好,有主见,有胆量,倒正好互补了。”
胡老太见她这么说,心道希望还挺大,立时更加亲热的聊起来,连胡建安三岁尿床的事都说了。
可惜,她们聊得开心,却有人偏要来寻不开心。
“亲家母,忙呢?”这一句仿佛就是龙老太恒古不变的开场白。
“不忙。”
一样的,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招呼,自个儿坐了,又让两个闺女坐。好在她闺女还要点脸面,低着头叫了声“亲家婶子”。
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穿着寻常的的确良衣服,花里胡哨的头绳扎了两根,但胜在年轻,朝气蓬勃,倒是还有点赏心悦目。
徐璐答应了,让她们坐,把糖果往她们跟前推。两个小姑娘高兴着各自抓了一把。
“别光顾着你们自个儿啊,给几个侄子侄女也抓点……诶,他们呢?跑哪儿去了?”
才说着,一群孩子跟土匪进村似的冲进堂屋,“呀,奶糖,快!”
“我要那个,等等,我也还抓够呢!”
“我包里没有,不行,我要……哇!”居然哭了。
徐璐脑壳痛,即使穿越了,熊孩子还是熊孩子。但今天是等等满月,他们算是战文的后家人,她得给战文面子,只能忍了。不过,该做的准备一样不少,起身回房锁门窗一气呵成,顺带把进荷她们屋也锁了。
果然,大风过境后,堂屋又恢复了平静,只要别祸害人住的屋子,院子够大,门口够宽,他们要怎么折腾她都没意见。
母女仨只意思性的提了三十个鸡蛋一只老母鸡来,但好歹在村人面前没有空着手那么丢脸。她们能来,估计也是顶着龙老头不知多大压力呢,龙战文也只有感激的份。
没说几句话,三人闹着要看孩子,就去进梅屋了,徐璐和胡老太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两个都是见过这种人的“寡妇”,居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病相怜”,话题倒是越聊越多了。
到下午,客人们陆陆续续上门了。大多数是战文的同事,还有几个据说是他初中同学的,剩下的基本是李家村的人。或多或少都提点鸡蛋小孩儿衣服之类的,有大方的还放了两串炮仗。
宝儿带着一群小伙伴捡炮仗,玩得不亦乐乎。除了龙老太偶尔阴阳怪气两句,这场满月酒总体来说是满意的。
*****
办完酒,村里开始陆陆续续收油菜了。
徐璐租下来的十六亩是最先收的,大家知道她药苗得挪窝了,都尽着几天收完,把田腾出来给她。
又专门让黄药师请了几天假,把他接村里来,药田怎么规划,打塘怎么打,药苗栽多深,放多少肥,都亲自带她去指导……脸又被晒红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安然接受这种生活,黑就黑点呗,反正男票没意见。
也不对,季云喜不是没意见。相反,他意见大着呢!只是药田的事她不肯假手于人,热了要搭棚子,冷了要盖稻草,忙起来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使了。
待把该挪的都挪完,时间已经进入五月份了。学校放五一,季茹想去省城玩,硬把进荷拉着去了。季云喜专门让小刘带她们,徐璐也放心。
趁着太阳不那么辣了,徐璐出门左拐,敲门。
“春花来了,粪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牛圈里,要多少你自己掏就是。”
徐璐艰难的,僵硬的点点头,还得说声多谢,这东西可是能卖钱呢。国青家不要她的钱,已经够“大方”了。
不行了,快哭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真二十岁·娇生惯养·花季少女·璐,居然有掏粪的一天,还是牛粪!!
药苗是栽下了,也活了,但黄药师前天来看过,说土壤不够肥,叶子不够绿,得加点肥料才行。如果是化学肥料啥的,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掏钱买买买,可老头却偏说农家肥效果更好。
农家肥啊,徐璐光听这三个字就闻到味儿了。
她只有四个选择——牛屎,鸡屎,猪屎,以及大便。
妈耶,真是光想想汗毛就能竖起来。徐璐很想拒绝,但钱都投进去了,不继续付出,说不定会功亏一篑。想找几个孩子帮忙吧,进芳和战文厂里正忙,这几天订单多到爆,又开始进入加班模式了。进梅得带孩子,进荷小茹又出去玩了。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帮自己。
人的便便她是直接拒绝的,太特喵恶心了,她宁愿赔钱也不干!鸡粪和猪粪也很臭,尤其吃了包谷面后,那个味儿……也就比便便好那么一点点。
挑来选去,只有牛粪好一点点,因为这个时节养牛都舍不得喂包谷,食草动物按理来说会好一点。
然而……那也只是徐璐自以为是的“按理来说”啊!
她捂住鼻子,在牛圈门口徘徊两秒钟,不行,憋不住想吐了。
刘桂花还笑她:“春花咋跟城里人似的,这味儿还没闻习惯呢?”
徐璐:“……”我他喵一百年也闻不惯啊!
“要不让我家那个忙完了给你送田里去?”刘桂花搓着手里的衣服,她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只能闲在家里洗洗衣服,做做饭。
“不用不用,我叔事情多呢,我自个儿来就行。”徐璐捂住鼻子,再次挣扎着走过去。
牛圈底上铺了些包谷杆和稻草,被几头牛日也踩夜也踩的,已经践踏得又碎又软,再跟牛宝宝们的大小便混杂在一起……已经黑黄黑黄的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徐璐捂紧鼻子,用木棍戳了戳,板硬板硬的,根本戳不动。
“用棍子怎么行?喏,钉耙在那儿呢。”
徐璐看见传说中的天蓬元帅的神器,是真的快哭了。几乎是闭着眼睛,紧咬牙关拿起神器,因为必须得两只手使力,她没办法捂鼻子了。
那气味儿……怎一个酸爽了得!
其实,干过这种活的人都有经验,牛粪并非完全板硬的,而是介于硬和软之间的……半硬半软,还有波动感的……
徐璐握紧钉耙,用力勾了几下,用簸箕装好,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粪桶里。小小两桶,居然花光她毕生精力,要不是嫌地上太脏,她一定会瘫坐下去的。
“不行不行,你这样太慢了,等把二十亩药施完,得到猴年马月了。”刘桂花实在看不过意,把衣服晒了,接过她的“神器”,“咚咚咚”几下,就掏了小山似的一堆。
“干不动就算了,你负责挑田里去,我来给你掏吧。”
徐璐看看粪桶……嗯,也就十来斤的样子,她应该能挑得动,几乎是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她决定了,以后自己发财了一定要带桂花婶子,要让他们家也跟着发家致富奔小康!这世界说爱她的人不少,喜欢她的人更多,但愿意帮她掏粪的……就只有一个。
嗯,目前只有一个。
她神清气爽,休息够了,拿起扁担,铁钩子勾粪桶手环上,弯腰肩膀发力——起。
起。
起。
徐璐咬紧牙关,再起……还是起不来。
这他喵的太重了啊!为啥看起来只有十几斤的东西,放肩上却重如泰山?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去年刚穿来那几顿五花肉吃得太奢侈了。
林进芳那小傻子为了买肉给她吃,每天要背不知多少趟牛粪才得一块钱。
唉。
生活真的太不容易了。
“春花这两年日子好过了,瞧瞧,居然连一担粪都挑不动了。”
徐璐:“……”
但人家桂花婶子还病着呢,她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咬牙,憋着一口气,硬是把担子顶起来,踉跄两下,待肩膀适应这重量了,慢悠悠的一步三摇的出门。
放假了,门口孩子多得很,“春花奶奶挑粪呢?”
“春花奶奶要挑去哪儿?”
“春花奶奶怎么打踉跄,要不要我们扶你?”
徐璐咬牙说“不用”,中途歇了三四次,才晃到村口岔路,得往下到坝梗,再往村外方向走五六分钟,才到黑土凹呢。一想到要走下坡路,她真的很怕重心不稳,连人带粪直接扑下去。
正犹豫着,听见不远处有车子进来。
徐璐眼睛一亮,定睛一看,居然是六个八。
季云喜没想到,忙了几天没见,他的小姑娘会用看见救星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
徐璐双颊绯红,指指粪桶……别说,闻了大半天,还真有点习惯了。
“要挑哪去?”
徐璐指指坝梗下。
季云喜知道是药田,刚把车子停好,还没来得及脱西装外套呢,就见她摇摇晃晃又把粪桶挑起来了……那模样,真像只蹒跚学步的小鸡仔。
他一只手就把她扁担接住了。
徐璐暗暗咋舌,男女力量悬殊如此之大。
季云喜直接把扁担放肩膀上,走了两步,可能是觉着轻了,问:“还要挑多少?”
徐璐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是第一担呢,还要多少……照黄药师的建议,最好是把整个李家村的农家肥全买过来才好。一来比化肥尿素那些划算,二来对药材也好。
季云喜一见她这模样,像做错事的小姑娘,心虚着呢……她以前可是正正经经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能干这活,已经够出乎意料了。
“好吧,粪在哪?”
徐璐指指隔壁李国青家,男人把粪桶放下,不知从哪找了另两只来,过去李家又满满的装了两桶,四桶粪,每边各勾两桶……轻轻松松,像沙僧挑担似的,就差腾云驾雾了。
徐璐甩了活计,赶紧回家洗手洗脸,要不是想到待会儿还得继续,她恨不得连衣服裤子袜子都给洗了。
再一次意识到,在农村,得干农活,没个得力的男人,真的不容易。以前的春花姐跟胡老太,能好端端的把几个孩子养大,真的很值得敬佩。
正想着,季云喜就回来了,“整片药田都要施肥吗?”
“对,你要是累了可以歇会儿。”让身家上亿的煤老板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给自己挑粪,她觉着不太合适,用个不恰当的词,应该叫——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