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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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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月赶到医院时, 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哀色, 令她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进了病房,见长辈们都围在老太太的病床坐着,而万玉山抱着孩子站在墙边。

老太太这会儿正睡着,万璟芷抓着她的手, 默默地掉眼泪。

谢晚月走到万玉山身旁, 万中珩一直趴在爸爸的肩头上玩手指头, 见到了妈妈,高兴地踢腾着腿, 要她抱,她把他抱过来, 忍着即将掉下的眼泪,低声问:“奶奶怎么样?”

万玉山拉着她到外面, 对她说, “能忍住么?”

谢晚月含泪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万玉山声音很低,又沉, 继续说:“一会儿不要哭。”

谢晚月吸了吸鼻子,额头抵在他胸口,眼泪落了一串:“我不知道忍不忍得住。”

万玉山捏着她的肩头, 说:“让她笑着走。”

两人这么站着, 夹在中间的万中珩觉得不舒服, 不愿意在妈妈怀里窝着, 于是揪拽爸爸的衣襟,待伏上爸爸宽厚的肩头后,又开心了。

老太太再次醒来,目光逡视一圈,找人,沈黛忙去外面把谢晚月叫进来。

谢晚月一边往里走,一边调整状态,深吸两口气,坐到老太太跟前,握住她的手:“奶奶,我来了。”

老太太的目光飘忽,半天才看清她的脸,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

谢晚月几乎要忍不住,想哭,竭力掐着手心,也对她笑了笑。

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含笑,去了。

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谢晚月憋得心口疼,起身奔到外面,跑到万玉山身后,靠着他的背,小声地抽泣。

万玉山面向窗外站得笔直,脸部线条紧绷,眼圈微红。

万中珩玩累了,窝在爸爸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困觉,在这场生死告别里,只有他有置身事外的本事,只因他尚未经历过人世间的悲喜。

***

老太太的身后事办得盛大风光,入土那天,万玉山抱着儿子走在最前,为老太太的灵魂引路,结束后,万中珩在他怀里睡了,沈黛要把孩子接过来,他没松手,依然自己抱着,回到家后,饭也没吃,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待了半个下午。

在这种时刻,没人知道该如何去宽慰他。

他们只知道,这么多年,他始终在那里撑着天,让人仰仗和依靠。

他不会伤心,也不会落泪。

他是万玉山,他不需要温情。

直到万中珩睡醒了,饿得直哭,万玉山才让谢晚月进去喂奶。

谢晚月进门,见他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头微微低着,面色依然白净,待他抬头,她吓了一跳。

大部分人伤心都是掉眼泪,他没有眼泪,眼底血红一片,像暗夜里的鬼魅。

她在他身边坐下,抱过孩子,微微背过身,撩起衣裳喂奶,万中珩双手捧着妈妈的乳/房,狠狠地吞咽,吃饱后,又不要她了,要找爸爸。

谢晚月抱着不停扭动踢腾的万中珩,想让他老实些,他偏不肯。

呵,还这么点儿就开始跟她犯倔。

她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想抱着他出去,留一片安静给万玉山,不想万玉山开了口,声音沙哑:“给我吧。”

说着,他把孩子接过去。

谢晚月静静地陪他坐着。

两人并肩坐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垂。

***

丧事办完,秦明义过来辞行,说年纪大了,要回去颐养天年,秋曼也辞了工,万玉山答应了,把他们都送回去,他们一走,万玉山率先搬出了祖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家才终于发觉日子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们感受到了落寞和悲戚,一起住了这么久,时时刻刻都想着分开,真的到了分开时,竟是舍不得。

然而将他们捆绑在这里人已经没了,万玉山也不再管束他们。

于是都有些惶惶然,感觉没了根。

万子风夫妻两个原本就极少停留在家,很快就踏上了新的征程,有太多苦难在等着他们去拯救,万家于他们而言,只是偶尔的落脚点,所以分家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受影响。

比较反常的是万璟芷,一个人搬了回来住在老太太的院子,每天早出晚归照常工作,多年前她最先离开这里,多年后,她却独自留在了这里。

没了一大家子的负担,谢晚月非常轻松,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工作上,眼见着假期要结束了,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后,跟陈教授请了假,专心回家陪孩子,本身有徐素芳在,她没什么可以插手,但是突然就想停一停脚步,亲自带两天孩子。

这天,万玉山安排完手边的工作,让谢晚月收拾下东西,说是去茶园。

谢晚月想起来,他上回说过,等老太太身体好了,他带着她们去茶园住段日子。

只是计划着他们三个去,现在依然是三个人,却是此人非彼人。

到了地方,入眼是一片一片的绿,让人看了心旷神怡,谢晚月没见过这样的景色,跑过去看茶树,揪了一片叶子搁嘴里嚼,又苦又涩。

万玉山说:“是不是傻,这种叶子能吃,岂不是满树都是金叶子。”

谢晚月说:“我知道茶叶是只取新生的嫩芽儿,但是没想到这叶子这么难吃。”

几人来到住处,见一侧的房子已经住了人,能来这里的人不多,除了家里人,也就只有李书卿会来,而且能进得来。

不待他们去询问,那边已经出来一人,果然是李书卿。

万玉山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李书卿笑嘻嘻地过来,捏了捏万中珩的脸,低声说:“来这玩儿呗,难道你觉的我是来偷你家茶叶的?”

谢晚月跟他打了招呼,和徐素芳进门去整理房间,这里人烟稀少,周围都是树木,蚊虫多,她上回被蚊子咬得过敏,这回不敢掉以轻心,提前买了电蚊香,驱蚊液,又买了药膏。

徐素芳铺床的时候,谢晚月把各个房间都插上了电蚊香。

再出来时,见那两个人坐在茶台前煮茶,万玉山手里拿了把蒲扇,给儿子扇着风,小家伙攥着一只茶盅,用不太灵活的小指头抠抠戳戳,还不时地搁到嘴边啃啃。

谢晚月在两人身边放置了蚊香,想把孩子抱走,让他们专心聊天。

万玉山说:“你去给表姐送点药膏。”

谢晚月一愣,看了眼李书卿,见他神色坦然,她转身去拿了药膏,又出了门。

李书卿看着她的背影,问道:“我以为你们俩不会长久。”

万玉山给儿子擦了擦口水,没抬眼,说:“让你失望了。”

“是啊,没想到。”李书卿笑了笑,“连孩子都有了。”

“我也没想到。”

李书卿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对她动心时把自己吓着了?”

万玉山没理会他的揶揄。

李书卿又八卦:“什么时候动心的?”

万玉山看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闲着没事聊聊天,你防备心这么足干什么,我自己有,又不偷你的。”

万玉山仍是不理他,李书卿觉得没趣儿,这个人真的是,什么臭脾气,让人想讨厌他,又讨厌不起来。

讨厌不起来,是因为他对他一清二楚,他所有的经历,他都曾参与过,也知道这世上从没有生来就铁石心肠的人。

所有的铁石心肠,都是历尽千帆磨炼出来的,旁人看不到这里面的血和痛,他却是看得真真切切,当年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两人一时沉默相对,李书卿喝了口茶,说:“你最近做得事情,我有些看不懂。”

“那是你脑子不好使。”

李书卿想拿茶水泼他一脸,会不会聊天儿?

万玉山见他气得干瞪眼,笑了:“有些人,你管着他们时,他们想尽办法跑,当你撒手了,他们又会主动往上扑,生怕你把他们踹下去。”

“你这是欲擒故纵呢?”

“也不是,安逸久了,人就容易生惰性,出去冒冒险才能激发生存力,像我们这种家族制管理,早已经过时,再不动手,迟早被拖垮。”

李书卿点头,看着他怀里睡着的万中珩,忽然感慨:“真羡慕你。”

万玉山终于抬眼看他:“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儿子。”

万玉山反问:“你不能生?”

李书卿骂他:“你他妈对你老婆说话也这么毒?”顿了顿又说,“不过也是这小姑娘年轻,而且身上捆着枷锁和你结婚,一时情迷栽你身上了,要是没这层联姻限制,把她放开了,让你和一群小年轻公平去追求,你未必追得上。”

万玉山冷笑:“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

李书卿却笑了:“用情还挺深,真看不出来,你这把年纪了,还能爱上一个人,我非常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

万玉山说:“嫁给了我。”

“恕我不才,没明白。”

万玉山沉默片刻,也不再和他斗嘴,说:“我祖母曾担心我会一辈子孤家寡人,如果不是她来了,她的担心确实会成真。”

李书卿极少见他这么认真,而且还是头一回对他说他的情感,不由得敛起捉弄的心思,说:“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因为没有女人能跟你做夫妻,虽然有女人喜欢你爱你,拼命想嫁你,但都不合适,一是她们本身不合适,二是你自己不想要。”

万玉山不置可否,只听李书卿又说道:“我追艾叶,是真心要和她结婚,要成家,要老婆孩子,你是什么都不想要。”

李书卿没再往下说,不用他来做分析,他最清楚他自己。

“我还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打动你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一瞬间的事儿,说不清。”

李书卿说:“那真是奇了,只能说是姻缘天注定,你浴血奋战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她长大来嫁给你呢。”

“是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

李书卿又想嘲笑他,听到屋门一阵响动,进来两个人。

艾叶面色微红,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神情也不自然,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万玉山,见他一副了然的神色,不禁有些恼怒李书卿把她带到这里来,李书卿却不管不顾地过来搂住她,说:“你瞧他们俩的儿子都出来这么久了,咱们也得抓紧时间把婚结了。”

“谁要跟你结婚?”

李书卿“哎”了一声,低声道:“怎么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这两人打情骂俏间,谢晚月已将熟睡的儿子从万玉山怀里抱起来搁到里间的床上,小家伙的眉眼越长越像万玉山,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如果想看某人小时候,就跟他/她生个孩子出来,这话果然没说错。

艾叶掐了李书卿一把,岔开话题:“你们俩刚刚在聊什么?”

李书卿答道:“聊爱情。”

艾叶瞪他一眼,两个大男人聊这个,恶不恶心?

“是真的。”

“那聊出什么花儿了?”

“什么花儿也没聊出来,不过我顺带跟他取了下经,怎么生孩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艾叶又掐他一把,李书卿搂着她往外走:“玉山,我们明天早上走,今晚跟你们凑合一顿,你们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万玉山没搭理他,起身进了卧室,见谢晚月坐在床边用吸奶器吸奶,她奶水足,万中珩吃不完,每到这会儿就涨奶涨得难受,得吸出来才行。

她生完万中珩后,腰身几乎没有变过尺码,依然是盈盈一握,皮肤嫩嫩白白,往人前一站,还是青葱少艾,怎么都和孩子妈搭不上边。

他靠在门边看她,她专心地吸奶,没发现他在身后站着。

李书卿进来拿手机时,见万玉山倚在那里,背影带了一丝温情,他出来问艾叶:“谢晚月这小姑娘对玉山施了什么妖术吧。”

艾叶白了他一眼,说:“姑妈和姑父从小就不管他,他那么小就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院子,他其实很缺爱,因为没人给,所以他就索性不要,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对情爱,对婚姻,对家庭,都表现的特别寡淡,之前谈恋爱,可能是真喜欢,也可能是为了气老爷子,不管是什么,那人抛弃了他,正巧又赶上老爷子去世,万家生变,他一心要维护万家基业,对这些就更寡淡了,你不是说他可能会一辈子孤家寡人么,他之所以给人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自己关闭了自己的那份情感通道,但是他也是个普通人,他并不是不想要,而是他刻意不去要,其实他比别人更渴求爱,更渴求家庭。”

李书卿听完,说:“说到底,还是谢晚月有能力。”

“她可能正好是开启他心门的那把钥匙。”

“那也说不定,他们的年龄差距摆在这儿,现在爱了,过上几年,小姑娘心智再成熟些,兴许就觉得他老了,嚼不动,会弃了。”

艾叶再次掐他:“你就这么看不得玉山好?”

“我是说可能。”

两人争论着走远,而房间里的万玉山,被那片腻白的肤色引诱着,过去抱住了她。

纠结什么情和动心,在一起,抱满怀,占着不放手,才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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