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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卷72、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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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过年,皇帝便是心下再不高兴,也都忍下。依旧在午后在乾清宫赐宴皇子、宗亲之后,晚上又奉着皇太后赴重华宫行家宴。

皇帝与婉兮依旧行子、妇之礼,一左一右为皇太后侍膳。

表面上依旧是皇家的辉煌,其乐融融,可是在座众人都能隐约察觉,皇上是不高兴的。

婉兮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含笑道,“金川战事一日不平,你们的皇阿玛、皇玛父便也一日安不下心来。咱们这位皇上啊,永远以大清江山为重。”

叫婉兮这样解释过去,在座皇子皇孙们也都纷纷起身向皇帝祝酒,更有自请到军营效力的,倒叫皇帝大感欣慰,当晚倒也开怀多饮了几杯去。

一众皇子皇孙里,婉兮格外关照了英媛和绵亿母子。

永琪已经不在了,英媛和绵亿本就孤儿寡母的,英媛的阿玛观保偏还牵连进高云从一案中去。

说来也是叫人唏嘘,自从玉蕤离去,索绰罗家的气数仿佛也被玉蕤给带走了似的,德保和观保两兄弟,前后脚都出了事。

德保因曾经作为册封使,赴缅甸册封过,当时便遭遇缅甸过往的不驯;紧接着便发生了朝廷平定缅甸之战……德保在与缅甸相关的一系列差事里,都没能叫皇帝满意,连着受了数次申饬去。

不过好在皇上重用,德保相继出任广东巡抚、署理两江总督等,如今已是封疆大吏。

而观保如今更是身居左副都御史的高位去。左副都御史原本职责所在就是监察百官,结果你自己反倒牵连进了与太监私传消息的案子里去,皇上若要责罚,那必定第一个就是要你,而且要罚得最重。

虽说此时皇上因高云从还正在审问,在审明之前还未曾明确降罪给观保等人;又因金川之战正酣,于敏中已是股肱之臣,故此皇上颇有按着这个案子暂时不问的意思,故此选在头顶的刀尚未落下来。

可也偏因为如此,才叫观保更加寝食难安。

想索绰罗家原本兄弟同中进士、同入翰林,姐妹两个同嫁入皇室,曾经是多荣耀的门第。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倒叫人也跟着揪心。

婉兮安慰英媛,“观保的事我也听说了。既然有罪,端看你阿玛有没有坦承的勇气。你也不必悬心,此时还是应该以孩子为重才是。”

英媛含泪点头,低声道,“此时奴才在宫里孤苦无依,若没有皇贵妃娘娘,奴才当真惶惶不可终日去了。”

可是婉兮这般对英媛母子的照拂,倒叫愉妃和鄂凝有些不顺眼了。

如今她们两人奉旨抚养绵钥,也随着搬到端则门外去了。那处比不得内廷的舒适,亏她们一个是妃位,一个是皇子嫡福晋,倒叫住处被英媛这么一个皇子使女给占去了,心里原本就不痛快。

鄂凝低低与愉妃道,“她阿玛观保与太监私传消息,倒不知那观保究竟传了什么话儿啊?”

愉妃哼了一声,“还不是‘道府记载’么。”

鄂凝却摇头,“媳妇倒觉着没那么简单。想阿哥爷当年与福园门外那些人打过交道,我看大臣们是但凡皇上的消息,不论大小,什么都想打听的。就连皇上早上吃了几口饭,一天喝了几口水,全都想知道。”

“那高云从既然是御前的人,又是在奏事处办过差的,那自然是对皇上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他既然敢将‘道府记载’这样要紧的都敢传出去,那皇上其他的小事儿,就更没他不敢往外传的了。”

愉妃眯起眼来,“你是说……?”

鄂凝眨眼一笑,“母妃,您就不好奇么?”

重华宫家宴散去,鄂凝与鄂常在相携而行。初一的夜晚,无星无月,照得人间一片昏暗。

“观保听过什么话、传过什么话,我才不在乎所谓真相。我想要的就是,只要借此事抓住观保的把柄,就能牵连到英媛去。到时候只需找人趁机向皇上奏明,说英媛也受其父牵连,德行有亏,没资格抚养皇孙——那我就可以回到内廷,亲自抚养绵亿了。”

想想堂堂皇子嫡福晋,却被一个皇子使女这些年鸠占鹊巢去,鄂凝早已压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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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圆明园欢欢喜喜过完了元宵节去,婉兮又得忙碌起来了。

皇帝已是定了在今年给小十五完婚。此时已经叫钦天监去占吉期了,不管占得的是几月,婉兮都得从这会子开始忙碌。

皇子的婚事又非公主的下嫁可比,规矩更多,要预备的东西也更多。

更何况是小十五呢~

不过这次再预备婚事,因为前头已经有了小七、啾啾的两次经验,婉兮倒不似从前那么紧张。

况且,这次还凡事都有陆姐姐呢。陆姐姐自比她还要上心去。

皇帝也不得闲儿,过完了元宵,二月里的事儿便又纷至沓来。除了既定的经验、祭陵之外,还有身为天子必须要亲自斋戒、行礼的祭祀社稷坛,以及春分的朝日之礼。

这两个祭祀之礼,一个是土地神与五谷之神,一个是祭日,都是天子重要的祭礼,哪个都不能有半点的怠慢去。

二月初二日,皇帝便进斋宫斋戒去了。

忙完这两个祭礼和仲春经筵,皇帝再回到圆明园时,已是二月初九日了。

皇帝都没想到,刚回到圆明园,便听到了一个叫他都意外的消息。

——皇太后竟派人去问高云从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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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罢都是一激灵,忙问王成、胡世杰两位总管,“几时的事?你们怎么都不速报给朕知?”

王成和胡世杰都是伏地叩头,“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是皇太后老主子下懿旨,不准慎刑司众人传出话来。他们如何敢不遵皇太后懿旨,故此才……”

皇帝紧咬牙关,“他究竟跟皇太后说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皇帝急急从圆明园赶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皇帝将祭祀之事,以及经筵之典向皇太后回奏之后,不由得深吸口气,“儿臣听闻,皇额娘派人赴慎刑司问高云从的话了。”

皇太后也没隐瞒,吧嗒吧嗒地抽着青条水烟,“没错。我前儿就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这么回事儿,却迟迟没见你处置那班大臣。我心说,怕是我人老了,记性差了,是你已经处置完了,我给忘了?”

“我这才叫人去慎刑司问问。结果,那人还锁在慎刑司,说是没问完呢……我便更糊涂了,一个太监私自结交大臣,将皇帝你的秘密传扬出去的事儿,罪证俱在,何至于就几个月了都没审明白?”

皇帝长眉紧蹙,忙道,“不瞒皇额娘,此事高云从一个奴才死不足惜,可是牵涉的大臣都是儿子的股肱之臣。首告之人是高朴,乃是慧贤的侄儿;被检举之人更是连于敏中都牵连在内……儿子不能不从长计议。”

皇太后点头,“怨不得,我也猜到你必定是遇见为难之处了!”

皇太后缓缓抬头,“所以我才决定我要过问此事……既然是连你都为难的,那我就揽过来。反正我老婆子都这个岁数了,便是有什么骂名,都尽管朝我来!”

“总归,皇帝啊,为娘是要替你分忧,保住你去……”

皇帝蹙眉,只得再伏地行礼,“儿子岂敢令皇额娘忧心?”

皇太后摇摇头,“我原本忧心本案牵连到的那么些重要的大臣,可是等我问完了话,却发现——我忧心的已经不是他们了。”

“他们是都是你的股肱之臣,是要紧,朝堂不可缺,金川战事也不可缺;可是啊,他们的性命却跟咱们大清的国祚怎么相比啊?!皇帝,太监高云从的事、前朝大臣们的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可是你已经为我大清立了皇太子,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也要瞒着我去?”

皇太后将抬眼猛地往桌上一摔,“皇帝,我就问你,你秘封在宝匣里,放在‘正大光明’匾后头的,究竟是哪个皇子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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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下也是咯噔一声。

皇帝缓缓抬眸,“皇额娘是如何知道的?此事就连高云从也并不知晓!”

此等大事,皇帝如何肯对高云从说?况且高云从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帝自从当年出事,已经是小心防备了去。

与“道府记载”相比,自然是那皇太子之位更是十倍、百倍的要紧啊!

皇太后清冷一笑,“他是结交外官,所谓结交,就是双方面的事儿。不仅是大臣们从他这儿来探听你的消息,实则他也同样跟大臣们去探听消息去——你私下立储,将宝匣封入‘正大光明’匾额后头去,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诉我,可是你也还是要祭天、告祖,叫军机大臣们知道的!”

“尽管军机大臣不知道你具体封入的是哪个皇子的名字,可是他们却是知晓你行了这个仪轨的!他们心下自然也是好奇得要死,这便将这事儿告诉给了高云从,想要从高云从那面探听你的口风……所以高云从他就知道了!”

皇太后愤怒地凝视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我母子连心,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大事,我却不是从我的亲生儿子这儿知晓,而是从一个卑微的太监奴才嘴里知道的!”

皇帝两耳也是轰鸣,不由得挨个将军机大臣捋了一遍,揣度究竟是哪个将这样要紧的消息透露给了高云从去的。

是于敏中么?

可是眼前比于敏中更要紧的,自然是他的母亲。

此事非比一般。此时他的母亲盛怒,眼睛都红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回皇额娘,并非儿子不孝,只因秘密建储乃是皇考留下的规矩。儿子不敢不遵皇考遗制,故此这一事暂时不敢禀告皇额娘。”

皇太后笑了,笑得又冷又失望,“你不告诉我?你的意思是,难道要让我等到将来你驾崩的一天,才能跟着大臣们一起将那个宝匣从‘正大光明’匾后头取出来,我才能知晓,是不是?”

“皇帝,我是你额娘!我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你觉着我还能活到你驾崩的那一天,啊?”

皇帝只能俯伏于地,连声请罪,“儿子不孝,还请皇额娘息怒……”

皇太后冷笑起来,笑声渐大,“息怒?你觉着我还能息怒么?你紧赶慢赶着,还是背着我立了皇太子去!你明明答应我的,还要在名门闺秀中另寻满洲格格……人你还没给我寻来,你就抢在头里立皇太子了!”

皇太后说着站起身来,悲哀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天呼喊,“列祖列宗,是媳妇不孝!媳妇亲生的儿子,如今在位三十九年的皇帝,却被汉姓女迷了心窍去……他这是要,毁了列祖列宗创下的基业,是要断送我大清江山去啊!”

八十三岁的老太太,这般呼天抢地,不过三声,已是心力交瘁,晕厥在地。

皇帝也是惊呼,忙冲上前抱住母亲,“皇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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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病倒了,在八十三岁的高龄。

御医们进内会诊,个个都感棘手。

不管皇太后与皇帝冲突之事严重与否,皇太后终究都是年纪太大了。便是一点小病,放在这样年纪的身上,都可能断送了性命去。

婉兮率领后宫也都急忙来给皇太后请安,婉兮和语琴更要留下,亲自为皇太后侍疾。

可是皇太后却不肯见她们,即便她们两个跪在榻边伺候,皇太后也连眼睛都不肯睁。

婉兮和语琴两人小心相劝,皇太后只怒吼道,“我何时能想到,我大清后宫里,竟有一日要你们两个汉姓人来为首!我满人的格格难道都死绝了不成?”

皇太后这样的话,叫婉兮和语琴两人都感心灰。

两人不得不告退出来,婉兮见语琴已是红了眼圈儿,这便轻声劝慰,“姐姐别难过,老太太这火是冲我来的。我已习惯了,倒已经学会不往心里去了。”

语琴摇头,“我不是也忝列贵妃之位么……我更是没有所出的,母家又是后入的旗,她对我的不待见只会比你更甚。”

语琴抹一把眼泪,“她怎么对我,我倒不在乎。只求别影响到咱们的小十五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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