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58、那么小小的她
惇妃的用意,颙琰也明白。
毕竟惇妃这些年的升降荣辱,关键都牵系在十公主身上呢。
乾隆四十三年,汪氏因为打死官女子而降位为惇嫔,一年后的乾隆四十四年年底之前就得复位,也是因为转过年去,皇帝就正式给和珅的儿子天爵赐名丰绅殷德,并正式将十公主指配给他。
皇帝最小的女儿指婚,没的生母还不给复位的道理。
惇妃也是深谙此道,这便随着女儿十二岁,渐将及岁,大婚在即,她这便又想借女儿来搅动波澜了!
颙琰不喜欢如此,尤其不喜欢惇妃想要借着十公主的嘴,自以为是地想将他也拉下水,为她所用。
顺妃是住进过储秀宫和永寿宫,可是他心下全然明白皇阿玛的用意,他不会为了这个就跟顺妃有什么龃龉去。
况且弟媳乃是顺妃亲堂妹,身为兄长,为了自己弟弟,他也没有什么扛不起的。便是这一点子流言蜚语,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不喜欢十公主被卷进来。
从小受额涅的教诲,他都将兄弟姐妹的情意,与额娘们之间的恩怨分开来看,故此从他自己内心里,还是甚为喜爱十公主这个小妹妹的可是当此时,十公主这一句话出口,他都不知,此后如何还能对着这小妹妹,再找到从前的情分去了。
如果说小妹妹尚且年幼之时,若是说这样的话,他可以不放在心上而此时十公主已然十二岁,已然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不小了,她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这个年纪女孩儿家本该明白。
她既然能说出口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额娘,又何曾顾虑过他这个当兄长的感受去?
更何况,十公主的身边儿还有一个还更小一岁多、近两岁的廿廿呢。廿廿小那么多,竟懂事如许,就更显得十公主这话说得是刻意,并非无心了去。
想到廿廿那小姑娘,颙琰的心又软了软。
不知怎地,她总是叫他想起他额涅来。
这真是一种矛盾的感受廿廿原本还那样小啊。
或许真的是十月初十出生的缘故,当真如同与他额涅九月初九一脉延连一般,那小姑娘的柔婉、聪慧、轻灵、懂事,无不让他有重见额涅的感觉。
他闭了闭眼,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小女孩儿还太小了。小到,叫他都不敢去想起她。一想起,便仿佛有罪恶感。
更可惜,如完颜氏这般年纪大的,却根本不明白他心底想的是什么。想要为他分忧,若不知他忧生何处,又该如何分啊
次日起来,依旧是大雪如鹅毛。
皇子皇孙们都要天不亮就起身进书房,公主们虽说不用如男孩儿家一样的辛苦,可是大清对子女的教育严格态度却是一样的。
颙琰踏着夜色步行向上书房的方向去。三庚在畔举着羊角明灯,一路紧紧跟随。
未明的天色依旧深深幽蓝,那羊角明灯泛着珠光白,远远看去,便如一颗颗夜明珠,引导着皇子龙孙们鱼贯朝书房去。
当走到乾清门前长街,颙琰不由得立住了脚步。
这道长街是宫中前朝与内廷的分界线,所有要往内廷走的人,都要在此处进门。
长街西边的隆宗门,是宫外人通往养心殿、军机处及西六宫的必经之处。
颙琰歪头,不期然望见一抹小小的身影。
这个时辰,皇子皇孙们进书房、军机大臣们进内上班,原都常见。偏那一抹小小的身影裹挟在一群大人中间儿,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颙琰告诉自己,他绝不是故意看向那处的。
这样的大雪鹅毛,那小小的人儿却头顶并不撑伞,更没有一顶小小的暖轿。
也是,这里是宫中,规矩森严。一个为公主格格侍读的小女孩儿,没品没级,在宫中只能徒步行走,甚至连一柄挡雪的伞都不敢撑开。
虽是天还没亮,可是皇子皇孙、军机大臣们,在这长街之上身影络绎不绝,见了他还都要停步请安。
他原本不想走过去,否则,不知又要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看着。
可是
天上的雪那样大啊,她又那么他都担心她头顶若再没有一把油纸伞遮着的话,她都会被雪给埋住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几位兄弟、侄儿打过招呼,又与进内的军机大臣寒暄过后,还是抬步朝她那边走过去。
她那样小小的,明明在幽暗的夜色里言行都是谨慎的,却还是仿佛早早就感受到了他的到来。
她站定,忽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他,随即便又低垂下头去。
却没逃,就站在原地,娉婷而立。
也不知怎地,他一下就笑了。
这几天心下的不痛快,一下子就如同落在面上的雪片子,再冷,却也软软地融化了,成了一滩水儿。
他走过去轻哼一声,“这么大的雪,还这么早进宫来?”
嘴上虽疏离又冷漠,却还是亲自撑开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她是女孩儿啊,公主和格格们不用如皇子皇孙们一样早地开始念书,她本不用在这个时辰跟皇子皇孙的侍读们一起往里来的。
她给他行礼请安,端端正正的半蹲礼,“回十五阿哥,同样都是进宫伴读,阿哥们能做到的,奴才就也能做到。”
“哼”颙琰唇角的笑意不觉扩大,“倒是有一把子志气。不过就是可惜还太小了,志气便也得跟着窝着。快些长大吧,志气就也能跟着一起长高了、变大了。”
廿廿鼓了腮帮,“奴才,奴才每日都有吃很多,已是在努力长大了!”
他不由得失笑出声。她那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儿,此时却说吃很多,努力长大的话?
依旧如此娇憨可爱,而她自己尚且不知吧?
“走吧,我送你一程。”他引着她往内右门去,“总不能叫你一个小女孩儿自己顶着雪往里去。要不,十妹和德雅便也都要怪我了。”
此时提到十公主和德雅,自是最安全的。
廿廿又鼓了鼓小腮帮,蹲礼为谢,“奴才明白,奴才会再向十公主和德雅格格谢恩。”
颙琰心里却有些不高兴了,就又哼了一声,“我看,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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