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血
雁书半夜三更被叫起来, 今天不是她守夜，但玲珑面色慌张来喊她, 说太子要请太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听见这样, 雁书连忙披上衣服, 往主屋赶去。
好在她到的时候, 倚翠已经向谢因解释通了。雁书悄悄捱上去，用眼神问倚翠是怎么一回事。
倚翠朝她微微摇头, 两个人行完礼, 带着屋子里的婢女安静退出了门。
等倚翠对她一一解释完, 雁书才松了口气。
原来谢因喝醉之后, 听见荔宣说流血, 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请太医。倚翠在外守夜，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神色紧张跑进去, 然后才知道，是荔宣的月事吓到了太子。
先前雁书担忧荔宣的月信不准, 特地请医女来调理她的身子。好巧不巧，一碗补药下去, 荔宣的月事就到了。
雁书与倚翠都松了口气，又怕荔宣这样的情况, 突如其来会让她受不住, 仔细询问她感觉如何, 等荔宣说并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两个人才放下心。
只是没想到，倒吓到了谢因。
*
里屋的婢女都退了下去。谢因神色复杂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只茶碗。而喝了热茶的小花精，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躺在床上小声问他：“谢因因，你不上来吗？”
倚翠一说，谢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的酒醒了大半，现在正尝试着在心里连接起两件事。
流血就是无孕的意思。
看着眼前小花精懵懵懂懂望着他，她自己就像一个孩子，怎么能让她顾好另一个小小茉莉？谢因于是软下心来，轻声问她：“要不要再喝一点热水？”
荔宣摇头。
正说话，倚翠从外面进来，垂首向着谢因问道：“已经在偏房备了床褥，殿下是屈就一晚，还是回前院去？”
谢因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回前院？”
倚翠有些讶异，她缓了缓，又小心问道：“殿下今夜，还是和夫人睡在一处么？”
谢因觉得她的问话多余：“不然呢？”他好不容易能回来和小花精睡，把他赶去偏房是几个意思？
倚翠有些为难，但她不得不解释：“只是怕对殿下不好……”这种事还是有些忌讳。
谢因不解：“这能有什么不好的？怕我倒霉？”他嗤笑一声，“自己没本事还怪到女人头上。”
只是说着又不耐烦起来，“别理了。给我拿碗醒酒汤来，明日还要早起。记得寅时叫醒我。”
倚翠连忙应下：“是。”
招手让外面候着的婢女速去准备醒酒汤。热水已经备好，倚翠福礼送走去净房沐浴的谢因，又回头查看荔宣的情况。
烛火朦胧，荔宣裹在被子里，刚才一番折腾，她现在困意俱显，眼睛快要睁不开。不过脸色正常，并没有大碍。
倚翠便没有再多问，蹲在床榻边对着荔宣一笑，然后替她掖了掖被子。
寻常人家的男子都会避忌这样的事，但太子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觉得夫人难不难受最重要。
唇边笑意明显，倚翠轻手轻脚替荔宣掖好被角，立在一边等谢因回来。
虽然现在不在意，但第二日谢因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花精，还是忍不住额角直跳。
“什么睡相！”
谢因顺手把小花精的被子捞回来，往她身上一抛，把小花精整个盖住。又突然觉得不对，伸手仔细把她拢在锦被里，这才心满意足下了床。
*
等荔宣的血流完了，谢因便叫张管事好好挑几样补品送到梨青院。张管事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太子这样表态，他自然从善如流，照着去做。
中秋一过，庄子上送了一批早熟的柿子来，张管事便也夹在了补品当中，只当让太子侍妾吃个新鲜。但雁书一瞧见就皱了眉头，先拦了下来，说等过一阵再送给荔宣吃。
所以等荔宣能吃到甜丝丝的柿子，已经又过了小半月。
这天谢因回来得早，他一进门就瞧见小花精坐在窗子下，低着头一动一动。小猫在高几上转圈，看见谢因的影子，立刻跳了下来跑向他。
谢因弯腰捞起小猫，又掂了掂重，他蹙着眉正要说话，窗下的荔宣已经被小猫的动静惊到，转头看向了这里。
她的嘴角带着一点深黄，是吃柿子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上面。
“雁书呢？”谢因有点生气，大步走到小花精面前，一扬手擦掉了那点柿子肉，“伺候的人都没有一个，太子府白养你们了！”
话音才落，就有婢女鱼贯而入，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荔宣微微愣神，谢因没有生过几回气，今天这样实在罕见。
她拉了拉谢因的袖子：“是我没有午歇，她们不知道。”
但谢因并没有消气，他丢下小猫冷笑：“午歇就敢没人？还有这猫，是怕上次抓得不够狠吗？”
这下连荔宣都不敢说话了，她怔怔望着谢因，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被丢下的小猫喵喵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它便有些委屈地绕到荔宣脚边趴下。
荔宣回过神，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猫摩挲她的裙摆发出声音。她于是慢慢弯腰，在谢因眼皮底下，抱起小猫，紧紧搂在了怀里。
“殿下恕罪，是奴婢一时粗心。”雁书先出来请罪，这事确实是她的错，没有安排人时刻看住荔宣。
谢因听着雁书的话，荔宣也听到了，她一会儿看看雁书，一会儿又偷偷抬眼看看谢因。
这样的情况自然瞒不住谢因的眼睛，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下去吧。以后不许再有这种事。”
雁书便小心起身，领着人退下。等到身后没了动静，谢因才在荔宣旁边坐下，然后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荔宣。”谢因闭着眼睛，轻声喊她，“别害怕。我就是有点生气。”说完觉得小花精会误会，所以又接道，“不是生你的气。”
”是雁书吗？“荔宣一动不敢动，抱着小猫小声问他。
谢因笑：“一点点。但不是全部。”
荔宣懂了：“还有谁惹你生气了？”
“还有谁？”谢因低声重复了她的问题，但最后并没有回答，而是问荔宣，“你会长生吗？”
荔宣不明白：“什么？”
不过谢因并不在意，他继续说下去：“是不是真的有长生这种事？你这个小花精都能有，为什么不可能有长生这种事？”
他想起太.子.党的人方才对他回禀，说这半月里，谢青都借宿宫中没有回府。谢因简直要被呕死。
顾玄的仙丹总算有了眉目，谢青一心一意帮助顾玄炼制仙丹，谢询对他的态度便微妙起来。
原本谢询炼丹就遭到几位大臣反对，但他一意孤行，好在谢询并不是完全放弃朝政，最后朝臣妥协，只是暗地里多多把希望放在了谢因这位储君身上。
那个时候还没有谢青的事，等他靠着所谓祥瑞和千辛万苦寻来的顾玄更进一步，大家才注意到，除了谢因，谢询还有另一位长子。
虽然帮着皇帝乱来，劳心劳力找寻长生之道，但谢青解决起别的事来也得心应手，不在话下。他温润有礼，对人恭敬谦和，与大臣议事时的见解也常叫人折服。
如果不是谢因的嫡子身份压了他一大头——
立嫡不立长。可要是谢询想改变心意，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怪不得有人蠢蠢欲动。
谢因抿唇，小花精还在静静等着他说下去。他便道：“是有惹我生气的人。”
小花精连忙问：“是谁？”
“顾家人。”
荔宣恍惚一瞬，低头看着谢因靠在她肩上露出的侧脸：“……什么顾家？”
谢因闭着眼睛道：“就是你那个大皇子找来的顾家人。对了，那个大皇子也惹我生气了。”
荔宣伸手推了推他：“别生气了。你吃这个。”
鼻子闻到淡淡的香气，谢因睁开一只眼睛：“自己留着吃吧。”
但他又想到什么，皱着眉毛直起身，盯着小花精：“你该不会又吃了一筐吧？”
荔宣飞快摆手，表示绝对没有。
谢因将信将疑，咕哝着又贴了过去，这一回靠在荔宣怀里，枕着她的腿，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最后忍不住睡熟了过去。
*
对小花精说了一回话，谢因舒心许多，但一见到谢青还是如鲠在喉。
谢青正带着郭思芜在外游玩，遇见谢因，便和她一同过来问候。
谢因在和周慕喝酒，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谢青到了眼前。
喉咙里的酒一噎，谢因憋不住，最后咳呛出声：“大皇子真是闲情雅致，带着皇子妃一起出来。”
照理该叫皇嫂，只是谢因不屑。
但谢青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反而温声道：“偶遇太子，便过来见礼。”
谢因慢吞吞抬手饮酒，没有再回应的意思。
周慕原本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到这时候才出声打圆场：“皇子妃身怀有孕，大皇子应该多多当心才是。”
直到前些天谢因这边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谢青主动上书，向谢询说了这件事，然后传到清河耳朵里，最后被他们知道。
谢青于是笑着对他们告辞。而谢因看着他和郭思芜离开，眉头紧锁，捏着酒杯的手也冒出青筋。
谢因这里的事谢青立刻就可以知道，换作谢青的事，却要他自己说出来，谢因才有机会得知。
“走了。”谢因突地起身，丢下周慕跨步迈出了门。
“哎！”周慕气结。
怎么每次都是他付钱？
*
谢因半道去了公主府。清河听见他来，立即叫人备茶备点心。
“姐姐真是把我当小孩。”
满桌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点，谢因抬手靠在一旁，侧目去看，里面还有小花精喜欢的几样。应该是之前向清河要攒盒，清河以为是拿去他自己吃的。
清河便笑：“你什么时候不是小孩了？在姐姐这里，你就是个叫人操碎心的孩子。”
谢因恹恹道：“那我现在不开心。”
清河略一思索，差不多猜到原因，她问道：“见到谢青了？”
“不止他。”
清河蹙眉：“还有谁？”
谢因轻飘飘回她：“他的宝贝皇子妃呗。”
谢青特别喜欢他这位皇子妃，郭思芜行动出入都由他亲自陪着，有孕的消息也是等三个月稳定之后才传了出来。
清河却笑：“你羡慕了？”
谢因恼道：“说正事呢！谁说这个。”
“哎呦呦，是谁先前说，让我等着三年抱俩的？”
谢因站起身：“再说我走了！”
清河连忙笑着拦住他：“好好好。不说这个。”她收敛表情，让谢因不要太担心，“姐姐会帮你想办法。”
谢因不满，小声嘀咕：“我自己也能解决。”
清河便望着他，眼神温柔：“是，我们因儿最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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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河那里吃下定心丸，结果一到梨青院就破了功。
谢因托着小花精的小腿，原本光洁的肌肤上，被花的刺长长划出一道。他皱着眉，一面看一面问道：“和底下婢女说了吗？”
荔宣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谢因道：“怎么不说？”
荔宣鼓起脸颊：“怕雁书念。”
谢因被她气笑：“不怕我念？”
小花精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然后抬头冲谢因笑道：“你不会的。”
谢因往后一个趔趄，连忙以手撑地，垂首蹙眉对着小花精：“坐好。愈合得快就放肆了是不是？”
小花精松开手，慢吞吞坐回原位。
最后谢因还是向雁书拿了药，看她替小花精抹好才放下心。
临了对雁书说：“以后不许带夫人去后花园了。”
荔宣愣了一下，立刻对他撒起娇来：“谢因因……”
谢因望她一眼，又慢条斯理道：“只能跟着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