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与子成说
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婴儿稚嫩的面颊, 触感软软的，滑滑的。
小婴儿睡得很香, 被摸了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小眼睛紧闭, 两只嫩嫩的小手握着拳缩在胸口, 看起来可爱极了。
“小南瓜, 叫你小南瓜好不好？”
赵乔是在水里生产的，过程很顺利但仍是流了许多血, 一缸水都被染得通红。
在浴缸里面的时候她完全没感觉，脑子里只想着配合医生的指导快点把孩子生下来, 对于身上的疼痛一点概念都没有, 直到生完从水里出来后看到那一缸红色的水才有些后怕。
可那点后怕在看到儿子肉肉的小脸蛋的时候又全都消失不见，她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辛苦, 澎湃的母爱让她一瞬间充满了力量，酸软无力的手也在忽然之间恢复了力气, 她硬是没有睡下, 而是把孩子接到了怀里。
“来, 伸个手。”
邱俨在旁边帮赵乔穿衣服, 她从满是血水的池子里出来后他便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热毛巾把她全身都擦了一遍, 这会正忙着给她套衣服。
虽然现在是五月，天已经热了起来, 但邱俨知道, 生完孩子的女人都格外虚弱, 必须小心照料才行。
汗湿的头发拢在脑后，赵乔的神情万分柔和。
在这一刻，她的一腔柔情与爱全都给了眼前这个酣睡的小宝贝。她压低声音，在柔软的小人耳边又问了一遍：“喜欢小南瓜这个名字吗？嗯？告诉我呀。”
帮赵乔穿好衣服后邱俨赶紧坐到赵乔身旁刷存在感：“他还不会说话呢。”
赵乔一抬头就看到邱俨通红的眼眶，她的生产过程他从头到尾都在场 ，两只手扒在浴缸旁边也不敢碰她，只好一个人默默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
赵乔虚弱地笑看着他：“我想给他起个小名，叫小南瓜，你觉得好不好？”
“好啊，但是为什么要叫小南瓜啊？”邱俨凑上去亲了亲赵乔的脸颊，接着又伸出一根手指轻点着儿子那紧紧攥着的小手。
“怀他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吃南瓜，不吃就觉得不舒服，这不——”赵乔低下头在小宝贝的脸颊上亲昵地蹭了两下，“生了个小南瓜精呀。”
“那小名就叫小南瓜了！”邱俨立刻拍板。
“小南瓜，小南瓜……”赵乔喊了两声，看着眼前的小鼻子小嘴，只觉得心都快化了，“妈妈的小南瓜真可爱！”
邱俨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胸口同样觉得满满涨涨。
真好呀。
和姐姐一路顺利地从校服走到婚姻殿堂，现在又一起孕育了下一代，两人的血脉在眼前这个睡着的小南瓜身上交融。
他是他们两人相爱的证明。
“姐姐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先睡会？”
赵乔摇了摇头：“不累，我还想再看看他。”
就在这时，医生上前问道：“奶开了吗？”
赵乔和邱俨齐齐仰头，接着又对视了一眼。邱俨看着赵乔不确定地道：“好像还没有吧？”
此时也顾不上矜持这东西了，赵乔直接当着医生的面解开了刚换上的睡衣，怀孕后她的胸毫无意外地又大了两号，此时正鼓鼓胀胀的，看起来就觉得里头存着不少奶水。
赵乔对医生道：“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医生上前了一步，她的一双手不知怎么那么灵巧，轻松抱起了睡得呼呼的小南瓜，不仅没吵醒他，还让他稳稳当当地趴在赵乔的胸前。
在本能的驱使下，原本闭眼攥拳的小南瓜竟然动了起来，仿佛闻到了味似的自发地凑上前用力吸吮起来。
像是怕自己的声音惊扰到小肉球，邱俨的声音低了好几度：“他吃到了吗？”
“吃到了。”
“那就好。”
“呀……”赵乔仿佛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指了指胸前的孩子说，“他吃奶的力气好大。”
邱俨一脸幸福地捧着脸：“随我。”
要不是实在没什么力气，赵乔真想锤他两下：“这儿这么多人呢，口无遮拦的，害不害臊啊？”
邱俨笑嘻嘻地说：“我说的是事实嘛。”
赵乔忍住笑：“那也回家再说。”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都听你的，乔乔最大最高！”邱俨举起手，跟打call似的晃了两下。
手舞动带起了细微的风，专心吃奶的小南瓜忽然皱了皱肉肉的眉头，闭着眼哼哼了两声。
赵乔这回真上手拍了下邱俨：“你别动他！”
邱俨缩回手，委委屈屈地辩解：“我没动他，是风。”
“那也是你带起来的风。”
邱俨双手交叉趴在床头，侧脸看着又专心吃起奶的小家伙：“男子汉，不许哼哼不许哭。”
刚生完孩子的赵乔护娃心切，听完立刻眼神复杂地瞅了邱俨一眼：“刚刚我生孩子的时候是谁哭得惨兮兮的？”
“是我是我是我。”
邱俨已经看到自己在赵乔心中的分量在肉眼可见的迅速降低。
宝宝委屈，但是宝宝不说。
宝宝不仅不说，还要反过来疼你：“你一时半会应该也睡不了了，要不要吃点什么补补力气？我去楼下给你买点鱼片粥好不好？”
赵乔道：“不要鱼片，腥，买南瓜粥吧，不要塑料盒的那种，要现做的。”
“好我这就去！”
邱俨凑上前用力地亲了下赵乔，然后才转身出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点开发现都快被打爆了，里面有无数个未接电话，爸妈的，邱芸娇的，还有赵乔弟弟赵兢的，微信和短信也都被信息挤得满满当当，全是来自同学朋友们的问候——因为他po了张孩子上称的图到朋友圈里。
赵乔的预产期是下下个礼拜，这回是提前发动了，所以身边除了邱俨和保姆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大家还是在朋友圈里看了才知道原来孩子都生下来了。
之前顾着赵乔，所以也没空给家里人回电话，趁着买粥的功夫，邱俨给廖淑芬打了个电话，报了喜讯，电话里廖淑芬急不可耐地问他地方，说是要过来看赵乔。
邱俨报了地址，之后又给赵乔的弟弟赵兢也去了个短信，等一堆信息处理完了才松了口气，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咕嘟咕嘟煨着老母鸡的锅子。
医院附近煮什么营养餐的都有，鸡汤黑鱼需要什么买什么，甚至不知道买什么的话只要直接跟店主说一下病人得了什么病就行，毕竟他们在这很长时间了，经验老道得很。
赵乔虽然只要了南瓜粥，但邱俨总不能只拎着两块钱一碗的南瓜粥回去，他看时间还早，生产前赵乔也吃了些东西，想她应该不会饿那么快，所以就又点了个老母鸡汤。
邱俨又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感觉胸口重得很，一堆说不出的情绪交织其中，弄得他特别想回去把脸埋赵乔怀里哭一场，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大叫一会，好发泄一下内心充沛过度的情感。
——我有孩子了。
——是姐姐给我生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啊！
他攥紧拳头，脸颊透着粉，眼睛亮得出奇。
坐在一旁的店主笑着道：“小兄弟，鸡汤还得要一会，不然你留个床号和电话，待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吧，你也好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
五月虽不是特别热，但太阳也挺大的，尤其店里店外都是一只只煨着鱼、老母鸡等东西的锅子，热气熏人得很。
邱俨愣了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给你个电话，你要是以后还需要的话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你看我这儿的锅里，全都是他们电话订的，都是做好了送上楼再付钱。”
“这样好。”
接过店主递过来的表格，邱俨在上面把电话和床号写了，然后就拎着南瓜粥跑回了赵乔在的病房。
他回去的时候小南瓜已经吃好了奶，正在被护士抱着打奶嗝，赵乔就那么侧着头在床上看，画面温情满满，叫人看了心头禁不住地随之发软。
见他进来，赵乔看向他：“你好慢啊。”
邱俨坐到赵乔身旁，亲了亲她还在冒虚汗的面颊：“我订了个鸡汤，待会喝一点。”
“好。”
他打开南瓜粥，拿了勺子喂赵乔：“怎么还在出汗？哪儿疼吗？”
“宫缩啊。”赵乔示意邱俨看自己的肚子，“看，还跟怀了四五个月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去。”
怀孕前赵乔都已经把马甲线练出来了，可一怀孕，不仅马甲线消失，肚子上的皮都松了一层，虽然知道需要时间来让这鼓起的肚子消下去，可眼下看到还是挺难受的。
毕竟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甚至孕后特地买了孕妇用的化妆品，就只为怀孕也能每天都美美的。
邱俨看着那软软的肚皮问：“疼吗？”
“疼。”赵乔皱着眉看他。
“那要怎么办？”
“只能忍着啦。”说着赵乔又扭头去看自己生的小南瓜，“你看他可不可爱，吃完了还会咂吧嘴呢。”
护士把小南瓜放进小床里，然后把小床推到了赵乔身边。
年轻的小夫妻顿时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软乎乎的小人身上，看不够，真的一点都看不够。
“你看他像谁多一点？”
邱俨笑道：“更像你。”
赵乔瞅了半天也没能从那小小的鼻子眼睛里看出他们两人的痕迹，她总觉得自家小南瓜和之前她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些小不点一个样，都是一样的皱巴巴，也是一样的长相，顶多个头大小有点区别。
她……大概是个假妈吧。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儿随母，而且你这么辛苦，必须得长得像你才行。”说着邱俨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他顿了顿，又改了口，诚实道，“其实我也没看出什么”
“……”
邱俨眨了眨眼睛：“要不……等他再长大点再看吧？”
夫妻俩看着孩子二脸懵逼，但等亲戚一到，尤其是邱俨的母亲到了后，她抱着孩子只看了两眼就说这个眼睛和脸型是随了邱俨，鼻子和下巴随了赵乔，语气还特别肯定。
赵乔看向邱俨：真的吗？
邱俨冲她耸了耸肩：……不知道。
可没想到真的被邱俨母亲说中了，小小的孩子一天一个样，等到过了满月后眉眼的轮廓就清晰了起来，眼睛果然是随了邱俨，水汪汪的，看谁都像在撒娇。
赵乔最喜欢儿子这双眨巴眨巴的水润大眼睛，但有些时候……她看到了也当没看见。
比如——每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
孩子三个月前都是放摇篮里睡的，等再大一点了就放到了床上，因为孩子越大越娇气了起来，非要贴着父母睡，就算是把两人穿过的衣服放在他的小床头都没用，赵乔就只好把孩子放到了床上，三个人一起睡。
但毕竟孩子太小，娇娇弱弱的一个，躺在旁边赵乔生怕翻身压到他，或是他被被子捂住口鼻什么的，所以晚上睡觉总是睡不踏实，每天都要莫名其妙地惊醒个两三次。
小南瓜从小就不太爱闹，就算醒了也是哼唧两声，乖得不得了，但等到他四个月的时候就从小天使变成了小恶魔，白天狂睡，晚上睁着眼睛不肯闭眼。
这天也是一样，晚上一点多才终于把孩子哄睡了，赵乔和邱俨都困倦得不行，两人被子一盖就沉沉入睡。
然而四点多的时候赵乔那时不时惊醒一下的惯例又来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侧头就看到了儿子那双小鹿似的大眼。
小南瓜：“唔？”
——妈妈醒了？
赵乔心里一紧，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睡。
——妈妈没有醒，妈妈还在睡，你什么都没看到。
没一会赵乔就感觉到有一只嫩嫩的小手抓上了自己的脸，她继续闭着眼，不做一点反应。
“唔……唔？”
脸上又被拍了两下，赵乔对此无动于衷。
之后脸上总算是没了动静，小家伙也没有再叫。
赵乔松了口气，趁着这股倦意还没散，再度进入了睡眠。
刚生完孩子的时候赵乔心里满满的都是母爱，即使家里有保姆她也一点不借保姆的手，跟邱俨两个人包了孩子的所有事宜。
哄、抱、喂奶、换尿片等等，所有事情都是两个人来完成。
孩子抱到大床上睡后更是一醒就哄，一闹就抱，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但只过了一个礼拜他们俩就都受不了了。
“千万别被他知道我们醒了。”
“嗯，看他一眼就赶紧闭眼，绝对别碰他。”
“就是这样。”
——甚至还达成了一同忽视儿子的共识。
两人也是在没办法了，因为小南瓜要是自己醒了也还好，他不会哭也不会闹，只是睁着两只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得累了就又自己睡了。
但是！
一旦被他发现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有一个醒了，他就会立刻变身小魔头，手伸出来抓他们的脸和头发，在两个人头上爬来爬去，不闹得他们俩起来陪他玩就会一直动来动去，把他抱出卧室或者放到小床上都不行，这样一来他就会哭。
“小南瓜就是个刁娃娃哦。”
廖淑芬笑着逗孙子，小南瓜特别爱笑，一点他的鼻子他就咯咯直笑，露出一口粉嫩的牙床。
廖淑芬经常会来他们这儿看孩子，她特别喜欢小南瓜，每次来都会抱着孩子不离手，喂辅食换尿布一手包下，还会用玩具逗小南瓜，一带就是一整天。
每当这时候赵乔就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因为她可以在沙发里窝一天，能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不被人打扰地玩一玩手机都觉得特别开心。
——妈妈又来啦。
——那你今天舒服了，要不要出来约个会啊？
——做什么？
——看电影，或者逛逛街买买衣服？
看着邱俨发来的信息，赵乔懵了懵。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看过电影，也没有买过新衣服和新的化妆品，每天在家更是连护肤都是趁孩子睡觉的时间做的，甚至有时候想节省时间直接清水洗脸就算。
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赵乔看了眼照相画面中的自己。
一点没有化妆，怀孕时圆润了一些的脸又消了下去，不过因为每天都鱼肉蛋奶地补，即使孩子再折腾，皮肤和气色也还是很好。
她大四就进入了本地的电视台实习，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后才正式转正，跟着组里的前辈们在外面跑新闻拍照片，回来再写稿子，自己组织语言进行主持训练。
又忙了一年终于有机会进入本地收听率最高的台做主持人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但赵乔不觉得纠结，主动让出了位置，开开心心地请了孕假。
邱俨没满二十二周岁的时候她最期待的就是和他一起领红本本。
等拿到红本本后最期待的事情又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和他一起孕育小生命。
所以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到来，赵乔都一点不会为难和犹豫，她还年轻，事业和钱都可以再挣，她非常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孩子却是天赐的缘分，绝对不能错过。
可大概因为是头一胎，怀孕的时候从网络上、书上，还有长辈们口中听到了太多育婴知识，所以生完孩子后她就有些太过在意那些所谓的‘科学育婴’了，不肯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怕他受到不科学的教导。
说起来他们家其实是非常平等的，邱俨工作一到家就会帮着带孩子，晚上孩子起夜也都是他抱着哄，可即使如此赵乔也还是觉得累，觉得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孩子，生活被孩子填满，没有一点个人时间，甚至和邱俨都没什么二人世界了，之前两人凑在一起总要搂搂抱抱做点快乐的事情，但有了孩子后就变成了搂孩子抱孩子陪孩子玩……
赵乔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眼笑个不停的小南瓜，心想自己确实该重新找回生孩子前的状态了。
美容逛街烛光宴，多美好啊，怎么能因为孩子就全都抛了呢？
鱼和熊掌，她都要。
“妈，你今天什么时候走啊？”
廖淑芬回道：“你要出去啊？”
赵乔走过去贴着婆婆的胳膊说：“我想跟小邱约会的，我们好久没过过二人世界了。”
廖淑芬笑起来：“那你去好了，反正家里有保姆的。”
“耶！”赵乔贴过去撒娇，“妈你真好，万岁！”
“去吧去吧，你们好好玩。今天奶奶陪你哦，你要乖乖的哦，小南瓜最听话了是不是？”廖淑芬朝怀里的小南瓜做着鬼脸，把孩子逗得哈哈直笑。
赵乔雀跃地回到了卧室，她打开柜子，入眼是一片花花绿绿的衣服。
“爱妃们，朕终于又要宠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