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弃子（下）

在回王宫的路上，婉嬴坐在唯一的一驾马车里，而嬴籍和老者则是在前方骑马慢行。　进入王宫大门之后，婉嬴直接坐在马车中往紫兰阁的方向行去，而嬴籍和老者则是下马步行往咸阳宫走去。　“卫老，城中之事蒙渊将军知道吗？”　“知道了，我已经派人通知他计划取消，要他早些入城了，总不好让这小子一直在城外抓耳挠腮地等着吧。”　嬴籍微微一笑，那好似嘲讽蒙渊将军的话直接被他忽略了。在整个秦国，敢这么说蒙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眼前之人。　迈入咸阳宫之后不久，便是看到一个身材不高但给人一种坚实之感的中年人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正是蒙渊将军，而一早便出去为蒙渊将军送行的公子简也在他身旁。　嬴籍对着蒙渊将军微微点头之后直截了当地说道：“追捕线人的小队全军覆没，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肯定已经有所警觉，所以，我们的事情搞砸了。”　“怎么会这样？”浓眉大眼、皮肤略黑、留着络腮胡的蒙渊将军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赞同牺牲一名将士的性命，但为了大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我们不去管那名士兵，事情怎么会搞砸？卫玄，你说。”　卫玄正是老者的名讳，不过已经很少有人会这样叫他了，仰望着叫他“神仙”，崇拜者叫他“剑圣”，如嬴籍等人则称之为“卫老”。　“小公主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并且认出了那支追捕线人的小队还和他们发生了冲突，最后自是不敌，我这才无奈出手的。”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嬴简听到卫玄的话之后大吃一惊说道：“婉嬴？他怎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嬴简口中的“这件事”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是从刚刚知道。本来上午他是想要去为蒙渊将军送行的，秦人有旧俗，是为“送君十里”，因此嬴简也是跟随着大军出咸阳城往南走了数里。　在全军行至城外第一个小土丘的时候，蒙渊突然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驻军。对此嬴简极为不解，蒙渊将军闲来无事也就向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在安平君和长乐君被逮捕之后嬴籍发现咸阳城中还有这二人的余党且多为忠心耿耿的死士，他们人数不少而且隐藏地大多极为隐蔽，唯一被发现的就是城卫军中一直被长乐君安排过的小队。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嬴籍决定在蒙渊将军离开咸阳城回函谷关的当天处斩安平君和长乐君，当然，蒙渊将军并非真正离开，而是如同武学中的“燕返”一般。　之所以要蒙渊将军去而复返，一是为了麻痹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要他们有所行动；二是面对一群置生死于不顾的疯子，由再多的人围捕也不为过。　确定了这个计划之后嬴籍便是开始筹划起来，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身为一国之君的嬴籍对此事可谓是亲力亲为了。　就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那个发现了城卫军中那只小队真实身份的士兵再次往宫中传递了消息，说他可能要暴露了。　经过和蒙渊以及卫玄等人的商议过后，嬴籍决定以那个士兵为饵，打消那些人的顾虑，毕竟感知到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的情况下很少会有人选择冒险的。　一心为君的范辛依照嬴籍的指示成功地获取了这些人会劫法场的消息，当然，这个消息嬴籍等人早已猜到了。　收益和风险总是同时存在的，范辛在获得了这个王宫之中那几个人早就知道的消息之后也彻底地暴露了自己，可是在约定的地方却没有接应的人，于是便有了今日咸阳城大街上的那一幕追逐。　嬴籍听到嬴简询问婉嬴的事情之后，有些不悅地说道：“华辰，婉儿是和那个家伙一起在一起的。”　“那婉儿有没有受伤？”　“没有”，卫玄淡淡地说道：“公主的保护意识很强，并没有受什么伤。”　嬴简闻言拍拍胸脯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嬴籍微微揉了一下眉心说道：“经过这件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一定会更加警觉，不过我们也无计可施了。　蒙渊将军，今晚由你监斩，在牢中处死安平君和长乐君，以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同时也希望没了主心骨那些组织会渐渐解体吧。对了，明日一早你就率军返回函谷关，函谷关空虚这么久，估计晋国方面也会有所察觉了。”　“是。”　“我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随着嬴籍下了“逐客令”，蒙渊和嬴简皆是起身缓缓退下，而卫玄则是状若无意地留了下来。　见卫玄还坐在原地，嬴籍有些疑惑地问道：“卫老，您还有何事？”　卫玄犹豫了片刻说道：“老夫有一句话想请问王上。”　“卫老请讲。”　“如果今日的那种情况下有危险的不是公主而是别人，比如说简公子或者~或者太后，王上还会选择命我出手吗？”　嬴籍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无论这个人换成谁我都不会请您出手。两君叛乱之时我将嬴简支开是想保留王室正统，毕竟我若不在了大秦的未来只能教到他手中。　总而言之，我和他至少要有一个人活着。至于她，卫老您知道原因，我不关心她的死活，请吴国那小子来为她治病也只是为了支开嬴简而已。”　“唉~”卫玄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其实太后当初也有她的苦衷的，你要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痛苦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　“我明白，所以我不怪她，依旧认她为母亲，让她成为太后，成为大秦国最尊贵的女人。”　卫玄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不明白。”　嬴籍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开口说道：“卫老留下难道就是想要我明白这些吗？”　“不”，见嬴籍态度如此坚决，卫玄也就不再勉强毕竟是王族的家事，就算是他也不应过多插手，不过令他有些头疼的是他想和嬴籍说的那件事也是王室的家事。　“我想说的是公主的事情。王上您知道吗，当初先王将您托付于我，我倍感压力，但是看着您渐渐成长、成熟我感到压力骤减，因为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标准。　现在的您已经能够从王的视角去看待天下兴衰，但是却无法用往王的身份来对待公主，对待您的妹妹，我说的对吗？”在说道“妹妹”两字的时候，卫玄明显加重了声音。　嬴籍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想要掩饰却又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他是明白的，在这位老人面前，所有的掩饰都是徒劳的，他能做的就只有闭上眼来逃避这一切。　“对”，片刻之后睁开眼的嬴籍眼神略显狂热地说道：“安平君和长乐君过了今晚便会去向父王请罪，我继承王位后要立誓要做到的两件事已经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件便是征战天下，为大秦开万世疆土，有一段时间我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无论大秦有多么强势，称霸中原乃至是统一列国又有什么意义，后来我找到了意义的所在，那就是婉嬴。　以为那件事导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婉嬴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无论是福是祸，她都会陪在我身边。　从蠢萌的小丫头到懂得安慰我的大姑娘，这一路走来多亏有她，我也希望往后的路上依旧有她。”　“王上，先王向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曾提醒过他，对任何人都不要感情用事，生而为王，这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可是先王没有明白我说的话，不忍对威胁到自己的安平君和长乐君下手，最后他便是惨死于他们的阴谋之下，现在王上~”　“够了！”嬴籍大吼一声后迅速平复下来说道：“卫老，您知道婉嬴不会害我的，永远不会。”　“若是有人拿公主做文章呢？您的对手总是会研究您的，当他们发现公主是您唯一的短板，到时候您会怎样？”　嬴籍双眼猩红地说道：“谁敢动婉嬴，我诛其九族。”　卫玄沉默了，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嬴氏一族的固执，父死子继，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