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七十年代奋斗生活2
那天小闺女被救过来之后, 顾庆海刚松了口气, 想嘱咐大闺女先自己去大饭店买点热乎的吃的。
可一眨眼的功夫,大闺女就跟像被射倒的大雁一样,“咚”的一声也倒了地。
这场面可把刚经历了一场死人复活的两个大男人吓了个够呛。
直到一直坚信科学的彭医生上前仔细替顾妩瞧了瞧, 才拍着小心脏又给她也开了一副吊针。
并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 淡定地跟顾庆海解释了下自己也啥没看出来小的个还能救回来, 而大的个莫名其妙就晕了。
轻松的仿佛刚才惊声尖叫着跳起来, 还试图抱住顾庆海一起抖的不是自己一样。
而缓过来的顾庆海, 也一脸的自然, 还时不时赞同点点头,活脱脱一个平时看病时最听医生话的病患家属。
他既没有抱怨彭大夫作为医生居然连孩子有没有救都看不出来, 差点耽搁了孩子治病。
又没有因为彭医生刚才的失态而念念叨叨,使人失了面子。
最后还客气地从他那里要了床被子, 把大闺女也严严实实地包成了个蚕蛹,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彭医生说起话来。
没一会儿,他特地跑城里给二叔送肉、送菜、送粮,走之前还特意烧好了炕,才把孩子交给了二婶。
没想到不过一上午的功夫, 好好的两孩子倒是冻倒了一个半, 还差点要了一个命的消息。
就经过来帮着扎针的小护士口里, 传的整个住院部都知道了,而还没到晚上, 整个宁远镇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就都知道了。
——顾庆海一个外来人, 能当上自己队的队长, 还让一帮街片子心服口服,他肯定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况且稍微知道内情的的人,也说不出他能在宁远扎下根,是全靠着顾二叔的话来。
谁不晓得顾家老小现在住的房子,都是顾庆海抽空一基一瓦盖成的,而顾家二叔一家住的也是他帮着盖的房子。
说起来顾家的事有点神奇,顾庆海原本不是宁远镇的人,他的老家在一百公里外的仰韶,那里是五几年灾荒的重灾区。
当时老家里饿死了不少人,而像顾庆海家生了三个儿子这种的情形,不是把孩子挨个送走,就是等着一起饿死。
没办法,那时候家里没粮,没到饭点能喝点杂粮野菜汤的都是家境好的。
仰韶一地打眼望去,连草根和树皮都刮的差不多了,要想弄野菜油水,就得去深山里找。
但当时的人都饿昏了头,能站着的都算好的了,还进山,进山喂狼吗?
幸亏政府后来从别的地征过来一批救济粮,才算保住了命。
但救济粮、救命粮……当然只保证在打家饿不死的程度,想吃饱,门儿都没有。
况且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七八的孩子正是每天吃头猪还喊饿的年龄。
而顾庆海上头有个大他三岁,比他还能吃些的老大,一个才五六岁,张口吃闭口喝的小弟弟。
哥哥还在仰韶县城里学算账,每月还得给师父家背点口粮当学费。
这好死不死又赶上□□(六零),这地里不出粮加上地方官□□放卫星,使得救济粮都减半了。
原本就吃不饱,这会儿更是连嗓子眼也塞不住了。
这可咋办呢?总不能一家子守着点救济粮活等着饿死吧?
得,让儿子跟着逃荒的人一起出去找食吃呗,好歹能活命,还给家里省点粮食。
顾老太爷考虑再三:老大正在学手艺,这粮都交了半年多了,再走了划不来;老三还小出不了门,所以这出门找食的名头就落在了顾庆海身上。
顾庆海本来就觉得自己饿得待不住了,也是碍于他大他娘都在,才不敢说出门的话。
等他大一松口,他背着他娘缝好的包,当天就跑了。
可这时候全国都在□□,跑!往哪跑呢?
顾庆海跑出去一天,听出去过的人吹了一天牛,才决定往革命圣地去。
因为这人说只要躲得好了,不被遣送回来,去这地方就能吃饱。
顾庆海这一路连个票都没买,就一路顺着南去的火车,顺风顺水的先到了咸阳。
说来点儿也背,顾庆海刚下火车就遇上了查证明的——这年代,去哪都得当地公社开好证明,没有的都得被扭送到公安局去,查一查是不是间谍或者反革·命。
可这几年因为饥荒的缘故,各地往陕西跑的不在少数。
往公安局抓是抓不过来了,但一经查实没有公社证明的,都一律送收容所,然后扭送回原籍,免得干扰当地社会秩序。
顾庆海好不容易逃票坐着火车到了咸阳,这些天全靠着火车上的开水充饥,连口饱饭都没吃,哪会甘心就这么被送回去?
而且都这情况了,真回去也是饿死的命。
也是顾庆海命不该绝,当时查证明的时候,他因为长得好看,被个当地人拉拔了一把,好歹算是留下来了。
就这样,顾庆海在陕西四处漂泊,熬到了两年。
这时候家里人想方设法带信来,说顾老太爷快不行了,让他赶紧回家去。
顾庆海一听消息不对就赶紧往家赶,好歹在他大他娘临终前见了两位老人一面。
可他到的时候,他大他娘眼睛已经饿麻了,连人都看不见,只在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念他们在外头一直没回来的小二。
等老人的丧事办完了,他本来还想带着才七岁的小弟去陕西谋食。
可临走的那天,顾庆海出去闯荡的二叔回家了,他的工作还被安排到了距离仰韶县不远的宁远镇里。
在祭拜过过世的大哥后,顾二叔就明着说他看上顾庆海了,想过继他给自己当儿子,然后带到宁远去一起生活。
这时候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哪顾得上挑挑捡捡。
更何况随着这几年饥荒慢慢过去,陕西各地查证明也越来越严,他一个人去还有五分的把握,搞到当地的户口,然后留在那边。
但带着弟弟却没那么简单。
而有个当干部的大,这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所以顾庆海当时就一口答应了顾二叔,然后收拾了包袱,跟着顾他走了,准备等在宁远站稳脚跟了,再给大哥减一减负担,把三儿带走。
随后的几年里,顾庆海带着弟弟跟着顾二叔跑前跑后,并在宁远镇里娶妻生女。
而他们现在住的这一院房子,就是顾庆海一手张罗起来的。
本来你工作,我种地,这既有工资又有粮食的,搭配的刚刚好。
而因为自己没有儿子,顾二求两口子也是实心等着这个侄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所以他们对顾庆海很是不错,双方就这么度过了几年蜜月期。
谁知道这时候,已经十几年没怀孕,年近四十的顾二婶居然开怀了,还相继生下一儿一女。
这人心就是这么易变,不过半年时间里,有了亲生的孩子,顾庆海这个过继的“儿子”就成了多余的。
而在在二婶的念叨,还有二叔的默认下,本来都叫了好几年的“大”就又叫回了“二叔”。
顾庆海也不是个傻得,在弟弟跟女儿数次被指桑骂槐后,他果断提出了分家。
本来双方连怎么分都谈好了,谁晓得这时候,顾二叔却因为工作升迁,被调到了安西县当汽车站站长。
一听这个消息,顾二叔两口子又反悔了。
因为这时候的干部,只要不是工厂里的,工资基本都高不到哪去,顾二婶又没城市户口,肯定找不到工作。
而这一旦分家,他们一家四口的生计就全指着顾二叔那点工资了。
更何况顾二叔刚到单位,虽然官听着大,但房子还没分到手呢,这一家四口全去了,住哪?
要是不去,他一个大男人走了,家里一老两小的,谁帮着照应?
既然这样,现在这个家当然不能就这么分了。
而继续伙着过的话,顾二叔作为一家之主,工资当然还得放在他的手里,只要他不肯,顾庆海一家那是分钱也落不上。
而顾庆海家每年挣的粮食,却可以供大家一起吃。
这么一来,顾二叔的负担就轻得多了,等过几年顾二叔单位分了房,再攒着了钱,到时候风风光光的走,当然更划算。
可他们聪明,顾庆海也不是傻得,他答应顾二叔,看着当初是由他带着自己在宁远落了户的份上,自己一手盖的房子,分家时可以分他们一半,他这些年攒的工资也全留给自己儿子,自己一分不要。
且等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也会时不时照看二婶。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现在处成这样了,但到处毕竟也是活命的恩情,顾庆海做不出锱铢必较的事来。
但要每年要粮食要肉,却不分一点工资出来,那门也没有。
毕竟他们一家也要吃饭,而且自己刚生的小女儿体弱,还得花大功夫养着,三弟一天天也大了,他也得给帮忙攒着老婆本。
真要一心给顾二叔家奉献了,那自己一家子喝西北风吗?
他这话一出,顾二叔也没话说,只好同意了顾庆海的话,两家人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又在一起过了五年。
谁知道这自己送个东西的时间,二婶就给自己这么大个惊喜。
顾庆海是越想越气,但一直到两孩子出院,他也没真找二婶问啥。
倒是顾二婶因为被大家指指点点的,有点沉不住气了,上了三四次医院。
直说自己那天去看的时候两孩子还好好的,谁知道做个饭功夫,人就被顾庆海带医院去了。
——说的好像顾庆海故意带着孩子去医院讹她一样。
顾庆海看她心虚慌慌的来来去去,还特费给小六带了瓶从来不出世的麦乳精,眉头不由皱了皱,心里有个不怎么好的猜想。
……
等顾妩跟顾小六出院的那天是个逢集日,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
顾二叔家的大小子顾援朝当街玩,真好碰上自家大哥带着侄女们回家。
顾庆海状似关心的问:“怎么穿这么少?这天冷,时不时下雪,你让婶小心点,把炕烧热了,免得也像小五(跟着大哥家一起排)、小六一样感冒发烧,被拉到卫生院里挨针。”
顾援跟这个时不时给自己好吃的的大哥挺亲近,一听挨针赶紧说:
“放心吧哥,我妈小心着呢。这几天炕天天烧的暖烘烘的。”
“哦?那就好,你妈前几天说她不舒服,你嫂子又不在,我还怕她拉不动煤末子,你们的炕没人管呢!”
顾援朝含着手指憨憨一笑:
“放心吧,炕不热了她就在你家炕那扒拉扒拉煤末火星子,冻不着的。”
顾庆海本来听了大闺女的话,再联想到二婶以前的前科凭空一诈,没想到他这个好二婶居然真敢那么做。
那天家里的炕是他走的时候特意烧好的,煤末子跟锯末子也是特意压的两天的分量,可没想到炕还是莫名其妙的凉了,差点把自家两闺女都冻死在屋里。
原本顾庆海只当是天太冷炕半道灭了,可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特地去炕洞里看了看。
这才发现煤末子一点也没剩,而炕灰也没有——这分明就是下雪后,二婶自己懒得出去拉煤末子回来,才直接从自家的炕里扒拉到了她家炕里。
然后差点活生生的冻死了小五小六。
这往常李秀梅跟自己在家的时候,她虽然也偷,但常常就偷一半,自己也是因为她的前科才特意加了双份的,没想到她这么狠心,居然把所有的都扒拉走了。
恐怕正是因为心虚,这次她才会大出血,连她家二丫头吃的麦乳精都拿了出来。
顾援朝这话一出,旁边换酸菜的吴家媳妇吃了一惊:
“你妈扒拉你哥家的炕?怪不得差点要了小六的命呢!”
她话刚说完,就见顾庆海抱着将孩子,铁青着脸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