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哀家心累
今晚夜黑风高,就连月牙儿也不见了踪迹。
楚翘最是惧黑,更别说天黑之后极容易会遇见耗子野猫之类的小东西。
行至恒顺胡同,楚翘总觉着身后有人跟着她,稀薄昏暗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模糊朦胧,似透着幽幽怨怨之气,着实可怕。
梁家此前也是高门大户,整条巷子只有梁楚两户人家,楚家又是名声显赫的镇国公府,府门外有重兵把守,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随意靠近,一旦到了夜深人静时,难免显得孤寂可怖。
突然一只野猫叫声吓的楚翘彻底止了步子。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重返梁府。
要知道,她就算此前只是冥配,但名字也记载在了梁家的族谱上,她也是进过梁家祠堂的人了,就这般直截了当的离开了,她以后以怎样的身份存活于世?
一声不响的就走,太不符合她的作风!
即便要离开,也要先讨了和离书啊!
如此一想,楚翘怎么溜出来的,又怎么溜回去了。
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两人看着继母一路小跑的去了后院,二人相视一笑,依次从屋檐上跳下来。
梁云翼道:“二弟,你我也早些睡下吧,明日不去进学,在家中静等父亲归来。”
梁云奇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大哥,我甚是高兴,我就知道父亲不会死。”
梁云翼不置可否,“我也高兴,咱们府上除了受惊过度的母亲之外,应该都很高兴吧。”
梁云奇,“......也是,母亲终有一日会适应的。”
兄弟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回了各自的院落。
*
炎帝在宫中设宴亲自招待了梁时。
时隔两载,梁时比此前消瘦了一些,大殿内漫天的烛火之下,他俊挺的五官更显英毅,言谈举止之间似乎还是两年前那个年轻狠绝的吏部侍郎梁大人。
今日参宴的大臣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萧湛自然也在内。
炎帝在席上对梁时一直颇为关照,举杯朗声道:“老师,朕敬你一杯。”
众臣皆愣住了,严家父子齐齐看了一眼萧湛,但见他却是稳坐如山,没有半分异样,故此他们这些同僚也不动声色的一笑而过。
虽然梁时身兼帝师一职,但炎帝从来不会当众喊他老师。
炎帝此前的帝师是已故的文渊阁大学士徐谦。
这位徐谦也曾是梁时的座师,也是他亲手提拔了梁时。
故此,炎帝与梁时之间的关系甚是复杂,在梁时没有任帝师之前,他也可以算作是炎帝的同门师兄。
徐谦的死,梁时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些陈年旧事都被时光掩盖了,加之炎帝之故,当初无人敢翻梁时的旧账。
此番炎帝如此敬重梁时,看来梁家崛起又是指日可待了。
梁时起身,持盏做揖,道:“臣多谢皇上。”
在场的官员多数都在好奇梁时这两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与此同时,那些害过梁家的官员也在悄悄擦汗。
谁人不知梁时是有仇必报的主儿?
其中,程大人便屡次暗暗感慨,幸好前几日没有真的针对梁家的一对少爷,否则这日后难免会被梁时穿小鞋。
酒过三巡,大臣纷纷退席出宫,梁时留了下来,单独见了炎帝,无人在侧时,他广袖一拂,直言问道:“皇上,臣已经取到了解药,臣想见太后娘娘一面。”
他言辞急促,似有多般不确定在其中,与此同时,他也是害怕的。
没错,他梁时也有害怕的事。
醒来后方知已经过去两载,他并不知道朝中之事,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拒绝去打听有关皇太后的一切。
炎帝僵在原地,年轻的帝王秀美俊朗,虽是未及弱冠,但已经是成年男子的体魄,与两年之前大不相同,炎帝咽了咽喉结,嗓音微颤,“老师还不知道?母后她......她已经不在了。”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即便是炎帝自己,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梁时站立如松,甚至于面上没有其他异色。
这是他料想到的事实,不知因为何故,他此时此刻拒绝去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面色平静的摁了摁捂在胸口的药瓶。
那里瞬间一片冰凉,良久之后又腾起一股子愠怒。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安静到了呼吸可闻。
漏刻声续续传来,像催魂的咒语,过了好半晌,梁时才开口,嗓音已经暗哑的不行,“臣知道了。”
臣知道了。
仅此一言,便了结了他漫漫长路的无边焦虑与所有期盼。
那家伙!她着实可恶至极!她竟然就那么死了!她就是这天底下最为狠心之人。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让他省过心!
他们还有数笔账没有清算,她就这么撒手就走了?
她怎敢!她怎能!
梁时暗自发誓,他一定不会原谅她,这辈子都不会!哪怕是到了黄泉地府,也会抓住她,好好教训她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女子!
离着梁时醒来的日子也才三个月不到,他的身子还在亏空之中,眼前是一片虚幻,他胸口一阵抽痛,竟是忘了呼吸了。
可他却感觉不到。
有些痛,真的比刀割还要伤人。
只是......除却疼痛之外,还有那么一丝难以忽略的愠怒与愤恨。
眼前一黑,梁时终于结束了这短暂却又险些将他逼疯的巨大失望之中。
他听见炎帝在耳边急唤,“老师!老师您醒醒!来人,传御医!”
这之后,疼痛消散,无边的空洞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坠入千万丈无底的深渊,一直在下坠......没有着落的之时。
结束了么?真的都结束了么?
*
炎帝大吃一惊,单从梁时的面相看来,除却消瘦一些,并不像大病之人,待太医院的院判携数名御医前来之后,炎帝忙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朕治好梁大人!”
朝中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善者与恶人,但这些太医都知道,梁时是炎帝的一把利剑。
炎帝一定不会愿意让梁时出事。
太医自是全力以赴,稍过片刻,为首的太医道:“皇上,梁大人暂无大碍,只是此前可能受过重伤,方才又是急火攻心,才至一时昏厥,稍作歇息,不出几个时辰就该醒了。”
闻此言,炎帝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炎帝又蹙起了眉。
急火攻心?为了谁急火攻心?是因为听到皇太后早就病逝的消息么?
炎帝不知道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不悦让他自己也甚是意外。
这厢,梁时在宫中突然昏厥一事很快就传到了萧湛耳中。
这两年,炎帝偷偷派人去寻过梁时,萧湛也不例外,他就没有的打算让这个人活着回京。
今日在宫宴中得见梁时,见他中气甚足,并无亏虚之兆,又如何会突然昏厥了?
萧湛背对了小黑,他看着垂挂与墙壁上的江山水墨画,问道:“可知究竟发什么事?”
小黑如实禀报,“回皇上,线人并不知梁大人与皇上说了些什么,宫宴结束之后不久,梁大人就昏厥了过去,不过据说梁大人的身子并无大碍。”
萧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让小黑退了出去。
又将是一场不眠之夜,那个小妇人的香包已经渐渐不管用了。
这一天晚上,萧湛突然又犯了头疾,因忍无可忍,遂命人去宫里连夜请了御医过来医治。这一熬,眼看着就要到天明了。
萧湛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问道:“本王可还能根治?”
御医还是那句话,“王爷,想要根治,只有一法,唯有开颅啊。”
萧湛并未学曹操,将忠言逆耳的御医杀死,但他也没有打算接受这个提议,他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俱退下。
项上人头,岂是说开就开的?!
小黑奉命,将此前楚翘开过的香料拿了过来,又焚烧于香炉之中,溢出的丝丝缕缕的淡香渐渐就让人心生安定。
若非今日梁时突然“死而复生”,萧湛的头疾不会这么快又犯了。
良久之后,见萧湛依旧尚未睡下,小黑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是在担心那两个孩子?当初梁时冒着阖族覆灭的风险也保住了靖王的骨血,想必也是珍之重之的。”
萧湛肯定是将他们养在自己身边,否则他岂会娶那个脑子不甚正常的小寡妇?
萧湛未言,或许今日牵动他心扉的并非只是靖王的子嗣。
*
翌日一大早,梁家的大门敞开,老管家备好了鞭炮,已站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却是没有的等到梁时,而是等来了梁启。
此人是梁家的庶子,在家中排行老三。
梁家这一代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嫡女梁温,嫡长子梁时,另外一个就是梁启了。
梁老太太为人和善,并没有苛责过这个庶子,故此一家人关系尚且融洽。
两年前,也就是他帮衬着梁老太太找到了八字纯阴之人----颜如玉,也是他代替梁时,将颜如玉抬进了梁府,这两年梁启多半都是愧疚的。
他还记得颜如玉撞墙自尽的那一瞬......
梁启进了堂屋,先对梁老太太磕了两个响头,之后喊了一声梁温,“长姐,我回来了。”
最后,梁启才看向了楚翘,“......二嫂。”
其实,那日的颜如玉的确已经魂儿归西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楚翘,她可不想再死一次,即便身处梁家,还是坚.挺的活了下来。
那时,梁启见她恢复求生之欲,这便放心离开了,他并没有与楚翘说上过几句话,只记得她一张苍白如玉簪花般的脸沉浸在暖阳之中,憔悴却也灵动。
再后来,梁启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总是会时不时想起这个女子。
八字纯阴之人虽是稀少,却并不是没有,当初梁启为了让梁老太.太.宽心,便火速决定了就是她了。
眼下二哥又回来了,梁启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他这辈子怕是都要背负着愧疚过活。
一家子的人正吃着茶,老管事一脸欢喜之至的走来,“二爷.....二爷他回来啦!”
楚翘当即被一口热茶给呛到了。
来了来了!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与她梦中臆想的场景竟无两样,她要如何才能悄然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 梁时:为夫归来,夫人打算如何迎接?
楚翘:别,别,别过来!
梁云翼:父亲莫要计较,母亲她胆小。
梁云奇:母亲见了父亲,就像耗子见了猫....不不不,是耗子见了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