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噩梦

李宛从宫中回来，将带回的药丸研磨开来。黑褐色的药泥摊在一块洁白的巾帕上，两种颜色的分别愈加分明。纤细素白的手指捏起一小块黑褐，放在了舌尖细细的品尝。灿若星辰的明目之中，若有所思。柳眉轻蹙，继而又松展，拿起手边的毛笔，将品出的药名，一一记在了竹简上。　一味味药材之名，通过李宛的手，变成了秀丽的文字，附于几案之上。　幽暗的小屋里，李宛沉思了许久之后，默默地将的药泥收起，投掷进了一旁的药渣里。从药室离开之际，解毒的方法已然存在于李宛的脑海里。　明亮的日光照在李宛清丽的侧颜上，泛出了淡淡的光芒。候在门外的晴儿匆匆的走了过来。　李宛身边的人中，晴儿是最向她，喜怒之色，从不表现在脸上，时刻一片冷漠淡然。李宛望着晴儿急切的脚步，心中了然，料想到定是有事发生。晴儿走过后，附在李宛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向来沉静淡然的李宛，脸色瞬间一变，问到：“人呢？”说着，便转身往门口处走去。　晴儿将李宛的焦急看在眼里，低声叫了一声：“主人。”　李宛似是被晴儿的一声主人惊醒了，呆愣在了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问到：“人呢？”　“在门外。”晴儿说到。　大门外，一架马车安静的停着，马儿驮着粗壮的车辕，低头嗅寻着可食之物。倒是牵马的男人来回的不停的跺着脚步，并不时的向着大门里张望，黝黑的脸上挂满了焦急。远远地看见快步走出的李宛，便迎来上去。　“宛姑娘，将军他……”一身便衣的齐路话说了一半，便因哽咽停住了。　李宛脚下的步子未停，边走边说到：“路上再说。”声音依旧默然，可胸膛内，心跳的有多快，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马车出了城，便飞奔了起来。颠簸的马车，李宛问到：“将军是何状况。”　“我们，昨日奉命去围剿……”齐路微微侧身，向李宛述说着。颠簸的马车，使得他的话音，战战巍巍，却还是被李宛打断了。　“我不要知道将军为何受伤，只要知道他伤情如何。”李宛的话，快速的说出口来，带着一股震慑他人的力量。　齐路被李宛喊得惊住了，默默的回答：“箭射中了胸口，昏迷不醒。”　马车停在了一处民房外，李宛看着眼前的景象，将不解压在了心底，匆匆往里去了。　低矮的土坯小屋里，昏暗阴沉，刚进屋门便有一股血腥味涌入了李宛的鼻中。平躺在土炕上的上官云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口处的衣衫被血浸染的一片红色。　李宛上前，先是翻开了上官云离的眼睑，又解开了伤口处的衣衫，偌大的一个血窟窿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李宛匆忙的将药箱里的止血药取出，倾倒上官云离的伤口处，可是瞬间，洁白的药粉便被涌出的鲜血浸透，变成了一堆红泥。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无奈李宛只得用双手去摁住，同样素白的双手，瞬间也变成了红色，李宛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惧意。慢慢的，鲜红的血液，浸湿了李宛衣袖，李宛的外衫，继而便是全身。　“啊！”的一声大叫，李宛从梦中惊醒。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时，额间的一滴汗珠落了下来，摔在莹白的手心里，碎成八半。　静了静神，李宛环视一周，才发现自己在药室里。眼前的几案上，洁白的巾帕上，一摊黑褐色药泥，仍然躺在那里，旁边空荡荡的竹简，正等待着被人来书写。李宛伸出右手拿起笔，欲写下药方时，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梦，又被想起。握笔的右手战战巍巍的抖个不停，甩出几滴墨点，留在了竹简上。　李宛从小屋里出来时，太阳一高高的跃过来枝头，照的大地一片清明。候在门外的晴儿，走了过来问到：“您又是一夜未眠？”　李宛呆呆的看着晴儿，忽的开怀一笑，眼角竟浸出了一滴泪水。　“您怎么？”晴儿看着李宛怪异的模样，担忧的问到。　“没事。”简单的两个字，述进了李宛的心事。没事，只不过是个梦而已。李宛抬头看了看天，吩咐晴儿到：“你叫雨儿先替我准备一身换洗的衣物，我用过早膳后，公子亥的人也该到了。让人久等不好。”　伴着“吱扭吱扭”的车轱辘的响声，李宛再次的踏进了王宫。马车上李宛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接连的打开，包裹着，那一粒药泥的洁白巾帕，平静躺在她的手心里。而李宛幽暗的药室，几案上的竹简依旧是空无一字，独有几滴墨点在那里。　一路上李宛脑中始终摇曳不定，一手是医者之心，另一手母亲的大业，两者此起彼伏相争不断。犹豫不决间，马车已停在了宫门外。李宛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握着的药泥，心中暗自做出了决定。　穿过宫门时，李宛看着迎面而来的上官云离愣了神，不远处的男子，一身戎装，昂首阔步的向着她走来，俊逸的脸上带着与之不符的笑意。　出宫的上官云离远远的便看见了李宛，心中不免惊喜，冷冽的俊颜不由得生出几分笑意。走进之时，明了了李宛眼中传出的信息，终是收回了目光，走了出去。　李宛微微侧头，上官云离高大从她眼角的余光里掠了过去，脑海中却是昨夜梦里的画面，她捂住上官云离伤口的双手缓缓地抬起。　两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巍峨的王宫大门见证了他们的错过。　李沉重的步子踏在脚下平坦的石板路上，猛地回头，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愈行愈远。一股莫名的痛意瞬间传遍了全身，传遍了四肢百骸。　梦再恶，终有醒来的时刻，而脚下路，踏上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再回首，脚下的路的依旧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