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嗯……所以你现在是要挂电话了吗?”
林阅微:“……”
同样的境地, 易地而处, 顾砚秋的反应和她截然相反。林阅微不想承认自己比顾砚秋要沉不住气,但是她确实在这方面心浮气躁。
她没说话。
顾砚秋在等,也在赌, 赌她是会果断地选择挂断, 还是轻轻揭过,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她聊天。
顾砚秋将腕上的佛珠数过去十颗,林阅微开口了。
“没有,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林阅微是不能屈居人下的人, 尤其是顾砚秋, 哪怕是在口头上, 只要输了一点儿,林阅微便觉得难以忍受。不能用科学来解释自己这样的心理,林阅微只能选择一个让自己更容易接受的借口:她和顾砚秋天生不对盘。
顾砚秋淡然回答道:“林小姐请说。”
林阅微哪能真说出什么来, 脑筋转了转,道:“我今天就出发去s市了。”
顾砚秋知道这事儿, 根据赛制, 林阅微等出道的选手是要一周后回返节目组制作的总部, 接受上面给他们的去向安排, 从她放假到今天,正好一个星期。
“去做什么?”顾砚秋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去看自己要和谁签合同。”林阅微不由微恼, 不经意带上了责怪的语气, 说,“你不是看了节目了吗?难道不知道这个节目最后的结果是怎么呈现的吗?”
“……”
“不好意思。”林阅微道歉道得很快, 并且从容为自己找了借口,“刚刚发现自己的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家里,有点急,语气重了点,不是故意的,请见谅。”
顾砚秋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说:“没关系。”
她抿了抿唇,说道:“整个电视节目我只看了几期,所以有的地方不太懂,你也见谅。”
“没关系。”林阅微说。
两人隔着电话相对沉默,但此时的气氛却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她们俩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围绕着二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感觉。
林阅微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扬起了唇角,手指压都压不下去。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顾砚秋咽了下喉咙,用她那把清越好听的嗓音温声问道:“不知道林小姐漏了什么在家?”
“没什么,就是我参加比赛那段期间一直挂在背包上的兔子玩偶,之前我回家看着有点沾了灰,就洗了一下晾起来,后来就忘记带了。”林阅微补充似的加了一句,“那是我粉丝送的。”
林阅微的兔子玩偶确实落在家里了,但是不是她和顾砚秋先前说话的时候想起来的,而是现在临场找的一个借口。
顾砚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林阅微说:“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就是粉丝送的第一个,我便记着了。”
顾砚秋顿了顿,说:“那我下回给你送过去吧。”
林阅微吓一跳:“什么?”
顾砚秋说:“给你送过去啊,我过两天要去s市出差,正好顺路。”
林阅微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顾小姐太客气了。”她甚至条件反射看了看周围,生怕顾砚秋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边,在看清身旁不可能出现顾砚秋后,她鬼使神差地再次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是顾砚秋真能出现也不错……
顾砚秋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她已经在盘算着出差里怎么匀出来时间,口中应道:“不客气。”
林阅微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被顾砚秋这么一接好像自己应了似的。
她舔了舔上唇,坐姿端正了些,手指在自己胸前的长发上卷着,说道:“顾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
“什么事?”
林阅微欲言又止。
“林小姐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妈妈最近心情不太好,问她她又不说,只说天气热没精神,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看她挺喜欢你的,我在外面可能顾及不上她,她要是叫你去我家里玩,麻烦你多开导开导她。”
“好。”
林阅微觉得这话有邀请的意思,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工作忙的话就算了,我是随口一说,我也嘱咐了江丛碧。”
“嗯。”顾砚秋的回答很简单,听起来似乎心不在焉。
林阅微皱起了眉头。
“林小姐稍等一下,我回个重要的消息。”
“好,你回吧。”
接着林阅微就隔着听筒听到了对面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十分清脆,本来这时候林阅微应该挂电话的,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等待这样的事情上,何况她没什么事要和顾砚秋说的了。
但是她就是坐在那里,听着键盘的响声,丝毫不觉得无聊。
声音停掉的间隙,林阅微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工作很忙吗?”
“还行。”顾砚秋回答一贯的简短,光听声音只觉得这人拒人千里,林阅微呼出口气,打算和她说再见,顾砚秋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不是特别忙,但是在家里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做,不如就工作了,反正是给自家公司挣钱。”
林阅微问:“那你平时都有什么别的休闲娱乐活动?”
顾砚秋沉吟片刻,说:“骑马射箭玩|枪?算吗?”
“算。”林阅微失笑道,“你别不是什么古人穿越过来的吧?怎么爱好这么古老?”
“马术现在是一种职业化的运动,我在国外就参加过不少比赛,射箭是因为享受拉弓瞄准的快感,枪很现代化,是近代才臻于成熟的热|兵|器。”顾砚秋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说,“哪里算得上古老?”
林阅微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段话,不由得惊讶了一下,原来这人也是会聊天的,“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我也是开玩笑,没有生气。”顾砚秋眉眼柔和,难得俏皮了一把。
“马术我只能保证自己不会从马上掉下来,要快跑就不行了,更别说技术。射箭很难学吗?国内不让玩|枪吧?”
“都不难,国内有气|枪,有专门的会所和俱乐部。”
“我挺感兴趣的。”
“有空的话我……”顾砚秋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消息窗口上,凝眉思考,给合作方发过去了一条回复,对方回得更快,简直无理取闹,顾砚秋思路极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回复。
林阅微迟迟没等到她的下文,想催促又不好意思,只能静静地等着。
“你刚说什么了吗?”回完消息的顾砚秋已经忘记了她之前要说的话。
“没说什么。”林阅微赌气道。
顾砚秋疑惑于她突然滋生的怒意。
林阅微:“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先挂了。”
顾砚秋:“好的。”
“下次见。”林阅微迫不及待挂了电话。
她刚刚在希望些什么?林阅微两手盖住自己脸,仰面倒向座椅里。
顾砚秋奇怪却又满足地将手机放置一旁。无论如何,她今天和林阅微多说了很多句话,对方也没有阴阳怪气地对她充满敌意,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顾砚秋对此事一点都不着急,她向来沉得住气。
耳机戴久了耳朵感到不适,顾砚秋把耳机摘了下来,和手机放在一起。她一陷入专注的工作就会忘记时间,等她想起来歇会儿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顾砚秋看看时间,决定再等两个小时,到了四点午饭连着晚饭并一餐吃了,活得再规律的人有时候也会想偷一点小懒,做饭这么麻烦的事,能少一次是一次。
顾砚秋满屋子转悠,这里开开冰箱,那里开开抽屉,翻出来了一包软糖和一包饼干,坐在沙发面前,用电视同屏投放林阅微的剪辑视频,就这秀色下餐。
看久了电视里的美人,顾砚秋不由得幻想起现实里的林阅微来,猛然回神,急拨佛珠。
……阿弥陀佛。
顾砚秋计划得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这顿晚饭在家没吃成,被她爸爸顾槐叫去了顾宅。
顾砚秋看着砧板上切了一半的葱花,把锅里的清水面捞起来放到一旁的面碗里,原样不动地盖起来,洗过手,开车出了门。
“爸。”顾砚秋进门贺松君和顾飞泉母子俩不在客厅,顾砚秋站在玄关,边弯腰换鞋边问道,“怎么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顾槐说:“老焦特地送了他家养殖的小龙虾过来,我让阿姨晚上做小龙虾,你不是喜欢吃么,就把你叫过来了。”
老焦是顾家以前的司机,顾砚秋管他叫焦叔,老焦跟了顾槐很多年,从顾砚秋有印象开始,家里的司机一直就是他。老焦在顾砚秋上初二的时候出了意外,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没办法继续给顾槐开车,后来顾槐给了他一笔钱,老焦辞职回家承包小龙虾养殖了,干得风风火火,每逢丰收季便挑个儿大肥美的送过来,年年不落。
现在又是一年小龙虾上市的旺季了,顾砚秋出国几年,顾槐不说,真要给忘了。
顾砚秋说:“我好久没见过焦叔了。”
顾槐道:“他现在正忙着,过段时间有空的话可能会回来燕宁。”
顾砚秋:“到时候要请焦叔吃饭的话,记得叫我。”
顾槐道:“好,他也很想你,昨天跟我打电话还提起你了。”
顾砚秋笑了笑:“焦叔的女儿是不是已经念大学了?考到哪里了?”
“他们省会的一所9八5,全国排名挺靠前的。”
“那还不错。”
“老焦打算等她大学毕业也送出去留学两年。”
“她现在多大了?”
“十九,今年刚念大二。”
父女俩不咸不淡地聊着天,虽然话题不大亲近,关系却在无形中有所好转,只是顾砚秋又想起了一个疑点,她爸爸连以前司机的女儿多大了,在哪里念书都记得,决计不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这和她印象中的那个顾槐是重合的。这半年多以来的顾槐似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可事实明显并非如此。他还是会记得以前的故人,会偶尔对她展露属于父亲的柔情。
焦叔……对了,顾砚秋突然灵光一闪,焦叔跟了她父亲那么久,又是顾家的司机,会不会知道她母亲的事情。这个念头一起,顾砚秋几乎按捺不住,立刻想要去找焦叔,手指掐住掌心勉强才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住了一如往常的镇定。
“他上回还说……”但是顾砚秋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顾槐的眼睛,顾槐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砚秋微微一笑,“爸,你有没有焦叔的电话号码?”
顾槐的表情一瞬间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你要他的电话号码干什么?”
顾砚秋从容回道:“阅微也喜欢吃小龙虾,我打算从焦叔那儿定一批送到家里,还有林家岳父岳母那边,若是喜欢的话也送一些过去。”
她在心里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林小姐,借用一下你的名号。
顾槐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应该的。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顾槐的手机离顾砚秋近一点,她一伸手就能够过来,顾槐从她手机接过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来老焦的号码,递到顾砚秋面前,“就是这个,你存一下。”
顾砚秋对照着上面的数字存,心里千缠百绕,为什么她爸爸这么爽快?是没有想到她会去问焦叔这一层?还是焦叔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抑或是他有恃无恐?
后面两种可能,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顾砚秋把手机还回去,顾槐毫不在意地重新丢到一旁,说:“你和林家两位家长相处得怎么样?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她爸爸因为工作原因见得少一点,妈妈见得多,是个很好的人,上周我还去了林家吃饭。”顾砚秋说着说着,感觉不自在的同时还有点新奇,这种被爸爸问结婚后的生活体验,放在平常人身上,大概会是害羞且幸福吧。
她悄然垂了一下眼帘,要是她妈妈还在世就好了,临终也没能看到她成家。
顾槐说:“我知道,你还在林家住了一晚上。”
顾砚秋:“!!!”
顾槐有点忍俊不禁的意思,说:“我在亲家母的朋友圈看到了,说林家女儿给你找牙刷的事儿,亲家母还问大家伙儿买什么电动牙刷好。”
顾砚秋只有林妈妈的电话,没有微|信号,全然不知道她这一番骚操作,懵懵地看着她爸。
她脑子里第一念头闪过的竟然是林阅微看到这条朋友圈,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当场气炸,跟她妈妈大加理论,这符合她的性格。
顾槐欣慰地笑道:“本来我还担心,你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和林家女儿结婚的,现在看来,你过得幸福就好。”顾槐眼底隐隐有晶亮一闪而过,你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
顾砚秋一错眼,顾槐便恢复了如常神色,他站起来,走在前面:“跟我来书房吧,我有正事要交代你。”
***
顾飞泉是个大忙人,一周七天七天都在上班,这天下午贺松君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揪出去让他陪自己逛街。顾飞泉不喜欢逛街,但他是个孝子,他妈都开口了,自然不会不出来。他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跟在后面拎包拎袋子,刷卡付钱,贺松君问他哪个好看,他哦哦恩恩的都行,开口就是全要了。贺松君骂他败家,顾飞泉就朝天翻白眼。
母子俩从中午出门逛到了日头西斜,顾飞泉把车从正门开进来,便见家里的停车位上多了一辆车,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静静地停靠在边缘。
顾飞泉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他妈贺松君就先变了脸色:“这个小|婊|子怎么又跑到家里来了?”
顾飞泉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喜欢顾砚秋,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的称呼,贺松君是这些年受冷落,把气都撒在了顾砚秋母女身上,她妈妈已经死了,活着的就剩下一个顾砚秋。
顾飞泉:“你注意点措辞,小心被顾槐听见。”
贺松君是怕顾槐的,一听这话,立马抿紧了嘴,好像顾槐能从几十米远的大楼里猛地窜出来似的。顾飞泉看她这样,觉得又可怜又可笑,同时又竭力压住心底的一丝厌恶。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顾飞泉下了车,把后座和那些包装袋满满当当地都拎在了手上,“妈,你关一下车门。”
贺松君已经站到了几步之外,耳环、项链、衣服、包无一不是名牌,非常有阔太太的样子,她骄矜地一甩手,说:“我不去,你自己不是一样可以关吗?”
顾飞泉看了她一眼,用手肘将门撞上了,力度不好把握,嘭的一声响,贺松君又责备他道:“车门摔坏了怎么办?你是有多少钱祸祸?你以为你是顾砚秋那个……吗?你看看她的车,再看看你的车,穷酸不穷酸。”
顾飞泉忍了一路的气,突然就炸了:“我穷酸怎么了,好歹是我自己挣的钱买的!别人有个好爹有个好妈,我没有!”
贺松君指着他:“你!”
顾飞泉:“我不和别人攀比,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知道吗?你还别说,我以前见过顾砚秋她妈妈,你比人家差远了,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虚荣!”
“我虚荣?”贺松君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捶胸顿足道,“我这都是为了谁——”
“为了你自己。”
顾飞泉冷冷地抛下这一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你站住!”
顾飞泉一秒钟都不带停顿的。
贺松君左右扫视了一圈朝这边探头探脑的佣人,“都看什么看,还不干活去!”说完一跺脚追了上去,“顾飞泉,你要造反啊?”
快到门口的时候贺松君消了声,和顾飞泉继续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顾飞泉正在气头上,懒得配合她逢场作戏,大踏步上了楼。
顾槐看见了,问:“他怎么回事?”
贺松君笑道:“没什么,就是陪我逛街逛得不乐意了。”
顾槐顿了顿,似乎在忍受什么似的,说:“下回他要是不乐意的话,你可以让我陪你去,只要我有空。”
贺松君愣住了。
一旁的顾砚秋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槐。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离开了客厅。
半晌,贺松君才小心翼翼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槐说反问她:“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是真的?”
“那三十年前呢?你答应过我什么?”贺松君双目含泪。
“一切是我的错。”顾槐抽了纸巾替她拭泪,看着她说,“但是孩子们是无辜的,我不希望飞泉变成你手中的工具,他是个好孩子。”
顾槐说:“我会补偿你。”
贺松君任由男人的指腹在她眼角揩过,满怀悲怆地想:太晚了,你欠我的这么多年怎么算呢?
***
顾砚秋上了三楼的露台,和顾飞泉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错开,各占一隅,井水不犯河水。
顾飞泉脚下落了两根烟蒂,他还在不停地抽,眼睛看得很远,目光深沉。顾砚秋坐在墙角搬过来的一张小马扎上,出神。
顾飞泉踩灭了一支烟,偏头看向沉静得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年轻女人,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飞泉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是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妹妹的,白白的脸蛋,软软的头发,会抱着他的腿撒娇喊哥哥,哥哥抱,哥哥走,哥哥买,他愿意把一切都给她。
等他再大一些岁数,懂事了,他妈妈告诉他,你本来是有爸爸的,但是有一个恶毒的女人,她抢走了你的爸爸,还和他生了一个女儿。贺松君特意带着他去贵族学校门口,看穿着英伦风校服——比那些普通学校的批发校服不知道好看多少的学生们,顾砚秋本人也是漂亮的,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到。那时候的顾砚秋已经初具高冷的样子,身边围着都是一群和她一样家世优异的年轻人。
贺松君强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说:“看见了没有,这个人就是那个坏女人的女儿,你看她身后的学校,你看她身上的衣服,她的朋友,这些本来应该都是你的。”
一辆豪车停在校门口,高大英俊的青年男人从车里下来,初中的顾砚秋看着对方笑逐颜开,男人往她嘴里喂了颗糖,满脸宠溺地将她带进了车里。
“那就是你爸爸,他叫顾槐,这也是你的,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是她们抢走了属于你的一切!你要记住!”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飞泉依旧记得贺松君当时的样子,她眼球凸起,五官几乎扭曲,十分可怖,赌咒似的一遍遍在顾飞泉耳边重复。
“我不要这样的爸爸!我没有爸爸!”顾飞泉大叫一声,甩开贺松君的禁锢,扭头就跑。
贺松君追着他,不依不饶。
中学时的顾飞泉在贺松君日复一日的洗脑中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他甚至偷偷地跟踪过顾砚秋和顾妈妈,想寻找可乘之机对她们俩下手,但是没有一次下定决心过。
随着年岁的增长,顾飞泉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渐渐地把这件事看淡了,只有贺松君,这么多年来依然执拗地坚持着,逮着空就给他絮叨。而就在先顾夫人死后,她居然称心随意,如愿嫁进了顾家。
连顾飞泉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如果问顾飞泉恨不恨顾砚秋,恨,这么多年来贺松君给他的洗脑潜移默化,轻易不可能拔|除,但真要恨到什么地步,不至于。
中学、大学,顾飞泉远远地见过顾妈妈几次,那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人,绝对做不出来抢人丈夫之事,贺松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顾飞泉已经辨别不了了。即便如此,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也和顾砚秋无关。
顾飞泉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愿望,不由得暗暗打量起顾砚秋的相貌,他像顾槐,顾砚秋更多的是像她母亲,但是顾飞泉发现他们俩的眉毛和嘴唇有几分相似。
顾飞泉心里浮现出几分欣喜,很快被矛盾压了下去。
“喂。”
顾砚秋耳朵一动,左右看了看,才知道是顾飞泉在叫她,她的回答比对方更加简略,只是略一挑眉,表示疑问。
“你爸和你妈是哪一年结婚的?”
“……”
顾砚秋不作答,顾飞泉自顾自说道:“如果我知道的事实没错的话,是二十八年前吧,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年有了你。”
“你想说什么?”顾砚秋的嗓子有点沙,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了很多。
“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顾砚秋盯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顾飞泉嗤道,“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
顾砚秋面无表情。
“你都没有怀疑过你母亲是怎么和顾槐结的婚吗?她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我的存在了?我妈妈说,她和顾槐两情相悦,是你母亲抢走了顾槐,让他抛家、弃子。”顾飞泉最后四个字几乎一字一顿。
“滚。”顾砚秋抬手便将手里的糖果包装纸砸在了他脸上。
顾飞泉闭了一下眼睛,挑衅地看着她:“那你怎么解释他现在迫不及待地将我妈和我迎进家门,难道不是因为他心存愧疚?”
“闭嘴。”顾砚秋拳头握紧,冷冷地眯眼看他。
“别自欺欺人了顾砚秋,你以为你母亲就是什么好人了?”
“我让你闭嘴!”顾砚秋终于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松了松五指关节,一拳砸上他的脸。
顾飞泉被她打得头一偏,嘴角渗出淤血,他舔了舔唇角,不以为意地耸肩道:“我不打女人,你要撒气便撒气吧。”
顾飞泉嘲讽地勾起唇角:“不过最好问问你那个爹,他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砚秋摔门而去。
顾飞泉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从嘲弄慢慢柔和下来。
去问吧,我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