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邵雅斯快走到门口了, 突然回过头, 问道:“你上回说你那暗恋对象呢?发展得怎么样了?”
林阅微:“啊?”
邵雅斯说:“就先前在厂里的时候,你说你有一个暗恋对象,还出现幻觉了, 穿白色运动服那个, 不记得了?”
“哦哦哦。”林阅微记起来了。
那时候她发现邵雅斯对自己可能起了一点蒙眬的小心思,但林阅微不想让她对自己的感情发展下去,就骗邵雅斯说自己有一个暗恋的人。那天她在上班路上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疑似顾砚秋的人, 正好借着试探的机会掐灭了邵雅斯那个念头。
当时她是硬将“暗恋对象”这个头衔强加到了顾砚秋身上, 谁知道现在一语成谶, 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对方。
林阅微知道她不会信,打趣道:“我和暗恋对象结婚了。”
邵雅斯果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臆想症是病,得治哈。我先走了。”
林阅微朝她挥了挥手, 哈哈笑道:“拜拜,回见。”
邵雅斯摇着头走了, 林阅微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之后, 才给顾砚秋发了条消息。
两个木:我这里好了, 你结束了吗?
顾砚秋秒回她。
西顾:比你结束得早一点
西顾:我在停车场, 具体位置在……车牌号是……
林阅微根据指示顺利到达目的地,她刚靠近顾砚秋的车时便听到“咔哒”一声开车门锁的声音, 林阅微拉开车门上了车。
“你秘书呢?”
“我让他先回家了。”
林阅微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看去, 原本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她之前在洗手间和顾砚秋偶遇的时候还看见了。
林阅微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不死心地又去看她另一只手。
还是没有。
顾砚秋发动了车子,技巧娴熟地掉头,跟着导航往家里开。林阅微听了一会儿,发现导航语音包换成了郭德纲。林阅微作为北方人,又靠近津市,或多或少都会听一些相声,德云社她也和朋友约着去捧过场,但是往常会逗得人捧腹大笑的段子在顾砚秋全程淡漠的表情下充满了违和感。
前方事故多发地,导航里抖了个机灵,林阅微提了一下嘴角,想笑,但是看顾砚秋端正的神色,让林阅微怀疑她听的不是郭德纲,是《大悲咒》。
林阅微就没笑出来。
顾砚秋还纳闷呢,她听林妈妈说林阅微还挺喜欢听相声的,尤其喜欢那些老前辈,有些经典的相声都听不腻,三不五时翻出来。
她特意在林至的指导下下了个这样的导航语音包,怎么林阅微的样子这么严肃?
林阅微怕打扰了顾砚秋听“《大悲咒》”,没出声,顾砚秋瞧着林阅微听段子都不能展颜,以为她是今天心情不好,也没开口。
两人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路,直到到达目的地,林阅微等车停稳后,下了车,从后座将自己的包拿出来,顺手帮顾砚秋也拿了。
顾砚秋说:“谢谢。”
“不客气。”
“……”
为什么她们俩之间的感觉看起来这么生分?林阅微费解地想道,明明昨天在林家的时候相处得好好的,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插曲。
她想着,得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
“你今天是一开始就看见我了吗?”林阅微沉吟片刻,开了口。
顾砚秋锁了车门,“也没有,就是朦朦胧胧感觉是你。”
“直觉?”
“差不多吧。”顾砚秋问,“我一看过去你就把帘子放下来了也没机会看个清楚。”
“我没注意。”
“你……晚上和什么朋友吃饭啊?我认识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阅微听着她拉长了一个字的语调,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认识。”林阅微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顾砚秋不要再追问了。
顾砚秋在心里冷漠地哦了一声,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是谁。
刚启唇,林阅微就有点话赶话地问她:“你今天是在谈生意吗?还顺利吗?”怎么听怎么像是心虚地转移话题。
“……顺利。”
“你那个秘书呢?”
“他怎么?”
“有女朋友吗?男朋友也行。”林阅微骑虎难下,确实是没话找话地和她聊。
“有女朋友。”
“那女朋友好看吗?”
顾砚秋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她,眼神幽幽的,很明显了。
林阅微:“……”
林阅微干巴巴地笑了下,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顾砚秋:“你一起吃饭的那朋友有对象吗?”
林阅微被问得一懵:“啊?”
顾砚秋说:“我也是随便问问。”
旋即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在林阅微看不见的角度皱了皱眉,十分懊恼似的。林阅微在原地愣了一下,想了想,感觉顾砚秋是在逗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在学生时代,很多人都有过遇上熟人从身后突然逼近,然后被勾住脖子拉过去的经历。可顾砚秋没有,所以当她被林阅微从后方赶上,并且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打算往怀里圈的时候,她瞬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看向一脸笑意的林阅微,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说你是不是——”林阅微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笑容也戛然而止。
林阅微讪讪地松开了手,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林阅微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不敢再有任何造次。顾砚秋用食指指纹开了锁,侧身让开一个身位,让林阅微先走。
关于进门顺序,林阅微和她已经“你先”“你先”地客套过好多次了,回回顾砚秋都要固执地让她先进,索性也懒得客气了,抬脚进门。
“刚才的事……”顾砚秋好像憋了很久了,说的时候攒着一股气。
“嗯?”林阅微一只手扶在玄关的鞋柜上,侧头望她。
“你以后可以对我做。”短短的几个字,她说得似乎无比艰难,比让她在会议桌上和顾槐吵一大架还要难。
什么事?林阅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说的是勾你脖子吗?”
顾砚秋点点头。
林阅微若无其事地应道:“好的。”
她弯腰脱鞋,鞋头朝里,两只并列,整整齐齐地放好,再踩进一步之外的拖鞋里,顺手将顾砚秋出门时脱反了的拖鞋摆正。
顾砚秋换好鞋,偷偷瞟了一眼林阅微,不禁失落地想: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林阅微坐进沙发,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放的是个晚间档,古装玄幻剧,特效一毛钱不能再多,主角两个踩着剑拿着伞在天上飞,十分钟过去了,还在天上飞,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对话:
男主角:“你走。”
女主角:“我不走。”
男主角:“你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主角:“我不走,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男主角深情道:“你听我的,你快走,我爱你。”
女主角:“我也爱你,但是我不能走。”
男主角:“你……”
女主角:“啊,追兵已经追上来啦——”
男主角嘴角涂着兑水的番茄汁,豪情万丈:“好,我们今日便死在一块儿!”
林阅微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刚刚顾砚秋和我说什么了?四舍五入她们俩的孩子现在就已经上幼儿园了啊,暗恋他/她的小男生小女生排成长排。
对话完了,电视回归了正常的广告,广告有点突兀,比电视剧的声音大了很多,林阅微一下被惊醒,视网膜映出了电视机的画面。
顾砚秋:“……”
总觉得林阅微发了十分钟的呆是怎么回事?
林阅微神情自若地问和她一起看电视的顾砚秋:“我刚看那电视叫什么名字,太精彩了,忘记看剧名了。”
顾砚秋对她“太精彩了”的点评无法苟同,但是林阅微说什么都是对的,顾砚秋告诉了她电视剧名字,林阅微便欢欢喜喜地在视频库里搜索着电视剧名。
刚刚好像听到个谁死了,林阅微说:“很感人。”
顾砚秋附和:“是啊。”
林阅微委婉地制造共同相处的机会:“那你陪我一起看电视?啊,现在快十点了,你平时都什么时候睡觉的啊?”
顾砚秋看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十一点就上床睡觉,忙的话没个准,通常一两点,也可能一晚上通宵。回国这段时间基本上没有在十一点之前爬上床过。
“我十二点。”顾砚秋这回听明白了她的邀请,“可以看会儿电视。”
她们俩分开坐了两张沙发,林阅微趁着电视剧在唱片头曲,没快进,她端起茶几上空空的果盘,说:“我去切点儿水果来。”
“我去吧。”顾砚秋忙起身。
林阅微已经离开了沙发,站在冰箱门前开始挑水果,苹果、梨、香蕉、火龙果等,各拿了一点。
顾砚秋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瞧,只能看见林阅微走来走去的背影。
林阅微在家是典型的千金小姐,有爸有妈有阿姨,无论如何都用不着她动手切水果,所以她的动作便慢了些。等她切好,临时上网搜索摆盘,再端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电视机右上角有一个暂停的小标志。
“谢谢。”林阅微说,“过来吃水果吧。”
林阅微把果盘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顾砚秋不得不坐了过来,林阅微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计划通。
林阅微按了下遥控,电视剧开场。
林阅微只看了几分钟,主配角们僵硬的演技和其雷无比的台词就将她震住了,她刚刚都对顾砚秋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希望顾砚秋不要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顾砚秋捏着牙签头,给林阅微拿了一块切好的梨,笑着和她聊起天,说:“我好多年没看过电视剧里,这里边的演员我都不认识。”
林阅微想说“我也不认识”,但是这话说出来她们俩可能又聊不下去了,她有这么一种强烈的直觉,所以她选择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剧名,电视剧连带着演员列表就全出来了。
硬照图人均男帅女美,比照着电视上来看却有好几个不大能认出来。
林阅微一边看手机一边看电视,说:“这个迟xx应该就是男主吧,感觉电视里头有点大,带上假头套以后就更明显了。”
“是么?我看看。”
顾砚秋说着朝她那边靠过来,两人肩膀碰上肩膀,顾砚秋将脸凑过去瞧她手机屏幕,离得极近,林阅微感觉自己一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耳朵。
林阅微咽了咽口水,不敢动。
“确实电视上显得头大。”顾砚秋看完了,赞同了林阅微的看法。
她起身的时候,长长的发丝擦过林阅微的唇畔,带着缱绻的温度。林阅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直到自己鼻翼那抹幽淡的檀香气息渐渐远去、稀薄,才道:“上镜要求还是挺高的。”
这算是属于林阅微的专业内容了,顾砚秋做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
林阅微便多说了两句:“镜头上和现实生活不一样的,你看有些明星特别是女星,在荧幕上不错,可以打个八分,现实生活里可能就是十分满分了,镜头对演员的基本条件要求很高,头小腿长,我说的是走普通路数的,就是男帅女美这一类的,也有外表不出色但是红了的,少。”
顾砚秋眨眨眼,想继续听。
“简单来说,就是普通人和明星、演员之间是有壁的,再好看的普通人放到明星当中也……”林阅微看着顾砚秋这张近在咫尺的毫无瑕疵的脸,感觉天空飘来一个巴掌,打脸啪啪响。
林阅微抿抿嘴,说:“当然,也有人长得特别好看,可以和明星媲美的,无非气质不一样。”
顾砚秋突然笑了起来。
林阅微觉得她笑得世界第一好看,但是也奇怪她在笑什么。
顾砚秋眸光流转,说:“阅微这张脸上镜一定会特别好看。”
林阅微谦虚地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你的滤镜有三尺厚。”
“什么叫滤镜?”好奇宝宝顾砚秋问道。
“滤镜就是拍照加的,可以让拍的照片更好看。”林阅微耐心地解答。
“我没有拍照。”
“引申义就是你在我的脸上加了层滤镜,怎么都觉得好看,三尺厚就代表你的判断受主观影响特别大。”
“我没有滤镜啊,我看过节目的。”
“我录节目的时候被骂成那样……”林阅微都不好意思提起来这事,因为她演技确实不好,网上黑她的人品是无稽之谈,她在出道的五个人中演技垫底,而且和倒数第二名有壁。
“我觉得这些人很奇怪。”顾砚秋沉吟了一会儿,这么说。
“为什么?”林阅微笑了笑,想听听她有什么道理。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就因为受人喜爱就要挨骂吗?”
“因为我演技不好啊。”
“这个节目也没说要选演技好的,不是按照人气决定出道位吗?只要粉丝给你投票就好了。”
“你懂得还挺多。”事情都过去了,林阅微本来就不在乎大众舆论,听到顾砚秋一本正经地替她鸣不平,觉得十分新奇,顾砚秋这个人无论如何也和综艺节目联系不到一起,而且真情实感了。
林阅微:“你知道我这种叫什么么?叫做流量明星,其实还不算明星,我笼统地这么说,而且是只有人气没有演技的流量,圈里近些年有很多这种人,红透天的也有,而老老实实演戏的实力派却远没有这些人有人气有商业价值,不公平。群情激奋,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点,我红不逢时,很不巧的就成了活|靶|子。”
“我不懂圈内的事,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顾砚秋将佛珠摘下来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
“什么问题?”
“演员、或者说明星吧,一般都是靠什么火的?”
“如果排除那种没作品靠粉丝的流量明星,有大爆的影视剧或者综艺,综艺这块儿算是另类吧,有专门的综艺明星,也能算代表。”
顾砚秋一侧眉梢轻轻地往上挑了一下,说:“好,那么如果现在同时有两个演技很好,我假设他们俩不分伯仲,一个演了一部好片子,红了,一个演了一部不好的片子,没红,那个红了的演员不断接新戏,越来越火,另一个却就此沉寂下去,公平吗?”
林阅微:“唔。”
顾砚秋笑笑:“哪个圈子都是这样的,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公平,三分靠拼,七分靠命,古代起义的人那么多,好几朝群雄割据,为什么只有那几个改朝换代了?因为其他人傻吗?那世界上的傻子也太多了吧,能当诸侯的没几个傻子,但能够改朝换代的人都是天命所归之人。”
林阅微:“……”
为什么突然联系到了上下五千年,自己只是一个三十八线小明星啊。
“那些骂你的人不过是因为他们见不得你运气好,把对现实的怨气发泄到你身上,照这样的说法,那些卖彩票中彩票的才要被骂,宣传了‘不劳而获’的思想,严重影响了广大人民的价值观。简而言之,他们的思想高度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如果你因为这些苦恼,说明你被那些人拉低了智商。”
林阅微有点儿想笑,她知道顾砚秋为什么和她说这些了,顾砚秋是在安慰她,不惜拖上下五千年下水。顾砚秋太可爱了吧她要被她可爱死了。
林阅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顾砚秋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安慰了地方,内心十分满意,为了掩饰,她又道:“不过我出国前演艺圈还没有这么畸形,应该是资本入场了。”
林阅微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顾砚秋歪歪脑袋,感觉有点奇怪。
林阅微说:“你说得对,但其实近年来流量红利差不多吃完了,资本带来的粉丝经济走不长久的,很多流量明星都在寻求转型机会,比如木xx、简xx那几个有名的小生,身在圈内的人敏锐度比圈外人高多了,很多人看不明白,大加挞伐。”
顾砚秋这个又听不懂了,尤其是那几个明星,除了一个她在公司听年轻的女员工们提起过,其他的都是两眼一抹黑,便轻轻地笑了笑。
她最近常常在林阅微面前笑,和对平常人精心雕琢的笑容不同,都是那种简单干净的笑,露出两颗不很明显的小虎牙,显得特别年轻,看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清纯高中生。
林阅微心跳得像过电,感觉她在用可爱杀人,忙给自己喂了一口苹果。
顾砚秋无意中行了个“凶”,问:“所以你是打算走什么路线?也是演技派吗?”
林阅微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接连吃了两签梨肉,说:“我会很努力,尽量提高演技,但是这个东西很吃天分,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尽力而为,无愧于心。”顾砚秋送了她八个字。
“我会的。”林阅微一开始对顾砚秋的印象是无趣,后来变成了有趣,现在则是看顾砚秋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可爱,还是大写加粗的。
顾砚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放到外面妥妥的御姐型人物,就这么成了她暗恋对象心里的小可爱。
可爱本爱脸上短暂露出了纠结的神情,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会不会唐突。”
“你问吧。”林阅微直接道。
“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林阅微脸上的笑容一滞。
顾砚秋连忙说:“你就当我没问。”她不想让林阅微不开心,哪怕皱起一点点眉头。
“你误会了。”林阅微摇头说,“我只是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这是林阅微的一个秘密,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江丛碧和她爸妈。
而顾砚秋将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林阅微咬着下唇,片刻,松开,唇瓣上一串小小的齿印,她望着顾砚秋的眼睛,说道:“如果我说,我想成为像冉峥嵘那样的人,你会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吗?”
冉峥嵘,现在电影市场上不可多得的最具有号召力的导演、演员之一,是口碑和票房的保证,他除了这两个身份外,还创立了自己的经纪公司,从演员到剧本到院线几乎完全打通了,是个尤其成功的商人。
但凡和娱乐圈沾一点边的人,都知道冉峥嵘在这个圈子里巨佬的地位。
在顾砚秋出国前,冉峥嵘自导自演了自己的前两部影片,票房分列票房总榜第三和第八,初步奠定了圈中的地位,那时候顾砚秋就去电影院看过对方的电影。五年后的今天,对方已然无可撼动。
说冉峥嵘是娱乐圈里的第一,得分项目,演戏、导演、商人单项通通算不上第一,但是把这三者融合起来,冉峥嵘是唯一的一个。
林阅微想成为第二个冉峥嵘,她岂止是异想天开,简直是疯了。
“不会。”顾砚秋认真地回答她,表情看不出丝毫敷衍。
“有时候我也觉得挺迷茫的,把目标设成这样一座高山,会不会刚到山脚就望而却步了。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不要走一条一眼能看到底的路。”
顾砚秋从林阅微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锋芒和斗志。
“我自己选的路,哪怕花费上一生,我也会不回头地走下去。”她的理想这么不切实际,说出来像是天方夜谭,林爸爸林妈妈都是实际的人,不会理会,江丛碧虽然表面不会说什么而且会赞同,但是心底必然不会抱希望。林阅微不喜欢放大话,更不喜欢开空头支票,所以对任何人都是说想演戏,想当明星。
顾砚秋想了想,理智占据了上风,问道:“就像我之前说的,称王称帝之人都是天命所归,这个圈子里尤其看命,如果你花费了一生,还是没能成为第二个冉峥嵘呢?”
冉峥嵘的成功不可复制,可遇不可求。而且林阅微是女人,女人要达到这样的成就,更是难上加难。
林阅微歪着头,看着她笑起来:“但我成为了林阅微啊。”
谁说她想做第二个冉峥嵘,她只是想做林阅微。永不放弃,一条路走到黑,不管她的终点到达了哪里,只要她是林阅微,她已经成功了。
学生时代的时候,老师让他们阅读经典,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同学们都把这句话当成作文素材,背过就背过了,只有林阅微记得当时她看到这句话的感受,那是灵魂深处受到强烈的震撼的感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眶湿热。
从此她就将这句话奉为了自己的人生准则。
林阅微第一次说这个,想必也是最后一次,她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对顾砚秋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
顾砚秋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林阅微:“???”
顾砚秋:“我等着亲眼见证那一天。”
林阅微:“……”
片刻后,她罕见地脸红了,说:“顾砚秋,你这样说我会觉得很羞耻。”
顾砚秋一下没忍住:“哈哈哈哈。”
林阅微一阵恍惚。
这应该是记忆里顾砚秋第一次开怀大笑。
之后,她便一阵羞恼,扑过去掐顾砚秋的脸,“你太过分了吧,还嘲笑我。”一摸到脸,不得了,这也太滑了吧,手指差点儿没夹住脸颊上的肉。
顾砚秋没防备,被她扑了个正着,仰面倒在沙发上,脸被掌控在林阅微手上,好像她再说错一句话就要大刑伺候。
顾砚秋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最常见的淡笑,林阅微有点失望。
顾砚秋说:“我是说真的,没有在嘲笑你。”
林阅微到底没下去手,只有手指刮了刮她脸:“那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想笑。”顾砚秋老实回答。
“哼。”林阅微起身,放开她。不是她大人大量放过顾砚秋,而是顾砚秋躺在她身|下的时候太诱|人了,她怕这么个姿势久了之后会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她垂眼看向顾砚秋腕上的佛珠,佛祖还看着呢。
顾砚秋坐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她:“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知道什么?”林阅微在心里发出严正警告:请顾砚秋收回你那亮晶晶的眼神,不然我会举报你犯了可爱罪,判你呆在我身边无期徒刑两百年。
“你刚说的,冉峥嵘。”
“是啊。”
“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事业粉了?”顾砚秋说。
林阅微:“……”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她怎么连事业粉都知道,说好的老干部不追星呢。
顾砚秋向林阅微摊开手。
林阅微斜她:“干吗?”
顾砚秋理直气壮道:“有没有写着‘1’的号码牌,给我做个凭证。”
林阅微差点儿笑死:“哈哈哈你是不是有毒。”以前怎么没发现顾可爱这么逗。
顾砚秋手还是执着地伸着。
林阅微无奈之下,从包里拿出纸笔,手写了一个“1”,把纸张撕下来,交到顾砚秋手上,“给你,行了吧。”
“行,就这个吧。”顾砚秋居然真的细心地收到了钱包的夹层里。
林阅微:“……”
今天不是顾砚秋犯病了就是她犯病了,不然为什么什么都不正常。
林阅微甩了甩头,顾砚秋正将钱包放回包里,不是幻觉,刚刚和她打打闹闹的人确实是顾可爱本爱。
电视机放着节目,两人捡起来手机,对着演员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过去,这个人演戏表情僵,那个人还可以,有的人上镜比硬照还要好看些。
说到硬照,林阅微想起来她们决赛之前拍了一组杂志照,就造型师专门给她折腾了一期不一样的造型,按照时间也差不多该发了,她还没有看过正式照,暗暗有一点期待。
“上回你们决赛之前不是拍了杂志照片吗?那个什么时候会发售啊?”
林阅微:“!!!”
要不是自己没开口,林阅微还以为是她自己在说话。
真是神了,顾砚秋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连她刚刚想到这组杂志照也能知道,不对,顾砚秋不是只看节目吗?节目里可没有说过她们拍了杂志,都是豆x小组、微博、q群这些有组织的追星阵营才会知道节目以外的物料。
难道顾砚秋其实暗暗地在追星,要不然她怎么知道事业粉这种专业术语的?
林阅微心情复杂。
顾砚秋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露了馅,还对林阅微报以疑惑的目光。林阅微不动声色地按捺下心情,试探道:“你都喜欢哪几个选手?”
顾砚秋不追星的人设不崩,说道:“我人还认不全。”
她这话说得也不算假,除了林阅微,她其他人都懒得看一眼,说看节目,除了决赛现场,平时也只看了林阅微的剪辑部分,她不喜欢看综艺节目,唯一能提起兴趣的就是电影,还是国外的居多。以后要添上一项,一切和林阅微有关的。
林阅微说:“那你就说你认得出的选手中你喜欢的。”
顾砚秋不假思索地说:“你。”
林阅微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心说要死,差点儿被这猝不及防的回答撩得腿软,她正色道:“我不算,都说了你有滤镜了。”
她一边劝说自己冷静,顾砚秋只是把自己当朋友,之前都约好了绝对不能对对方动心,自己忍不住心动,那是自己自制力不行,顾砚秋不是那样的人,起码现在不到时机。她妈妈对她那么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自己长得好看总要有些优待的,谁呆久了会讨厌自己。另一边却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万一顾砚秋就是那个意思呢,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顾砚秋察言观色,知道暗示失败,收了收心,也认真回答道:“除了你以外没有喜欢的,只有一个讨厌的。”
“谁?”
“邵雅斯。”
林阅微:“………………”
她今晚才和邵雅斯吃过饭,还把对方当成了真心的朋友,怎么这么不巧顾砚秋偏偏讨厌她,那以后岂不是更不能告诉她了?
“我能问问为什么么?”林阅微试图争取一下。
“没有为什么。”顾砚秋一提起来邵雅斯就来气,眼睛里冻得能掉出冰渣来。
林阅微更看出来了她的情绪外露,连忙收声:“我们不说她了,继续聊电视吧。”
“好。”
林阅微少提邵雅斯,顾砚秋也舒心。
把晚上看的几集里的人物分析了个遍,时针接近了十二点,到了顾砚秋要睡觉的时间。林阅微难得有这么一个和顾砚秋聊天的机会,不想放过,但是明天顾砚秋要上班,林阅微恋恋不舍地开口:“快十……”
顾砚秋抢在她之前说道:“你新公司怎么样?我一直忘了问你。”
林阅微被她打了岔,暂时将睡觉抛到了脑后,含糊地一笔带过说:“还行,新人都一样。”
林阅微不打算告诉顾砚秋她受冷落的事情,一是不想顾砚秋看到她的弱势,二是……尤其是二,她刚刚才和顾砚秋说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要成为娱乐圈巨佬,巨佬征途的第一步就踩进了沟里,现在正在挣扎着上岸,说出来都丢人。若是没有今晚的长聊,她说不定还会找顾砚秋商量一下。
在她第一步迈好之前,打死她也不会跟顾砚秋说实话。
顾砚秋说:“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话。”
林阅微用眼神表达了不解。
顾砚秋说:“人脉我可能暂时帮不上忙,毕竟我不是公司的掌权人,但我手头有一点小钱,我知道你和家里的约定,若是你用得上的话……”
林阅微失笑了一会儿,说:“不用。”
顾砚秋:“不用和我见外,我就当是投资你,反正钱放着也是要做投资的,不如投一个自己喜欢的。”
又是一个“喜欢”的词眼,林阅微心说自己再这样脑补下去才是真的要得臆想症了。
“真的不是见外。”林阅微笑着拒绝。
顾砚秋又摆出那副执着的表情,不说话,就是闷闷地看着她。
林阅微简直怕了她,说:“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一定来找你,好吧?”
顾砚秋这才轻轻点头。
林阅微看她乖得不得了,想摸她头,忍住了:“行了,赶紧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你今晚陪我睡觉吗?”顾砚秋语出惊人。
林阅微:“!!!”
她真的要举报了,顾砚秋这样频频拉响她心空警报就没个办法治她吗?
还真的没办法。
林阅微无奈地点了点头:“陪。”
顾砚秋梦游,林阅微不在家住还好,在家住不陪她说不过去。
林阅微转身上了楼:“我先回我房间洗澡。”
顾砚秋在后面跟着她上楼。
两人在顾砚秋的房间门口分开,习惯性互道了一声晚安,而后便望着对方笑。
“我忘记了。”林阅微说。
“我也忘记了。”顾砚秋笑了笑。
“对了,”林阅微在顾砚秋关门之前叫住她,“你认床吗?”
顾砚秋摇头,说:“还好。”
林阅微便提议道:“那你到我这里睡吧。”
当时选房间的时候,顾砚秋把主卧让给了林阅微,她自己则是住的次卧,林阅微这间要比次卧大得多。
顾砚秋点头:“好。”
林阅微在莲蓬头下冲完澡出来,路过洗手台,转头朝上面的镜子看了一眼,那种熟悉的和傻子一样的笑容又出现了。
林阅微:“……”
林阅微花了几分钟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她吹干头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瞬时弹身而起,往前冲了几步,停下来,均匀地保持着淑女步走过去。
林阅微打开了房门,彬彬有礼地请顾砚秋进来。
时间挺晚了,两个人也都拘谨,林阅微说了句:“那睡觉吧。”她就先掀起一边的被角,躺在床的一侧,顾砚秋在另一侧躺下。
这里的床比林家客房的大,两个睡得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林阅微主动往那边挪了点,握住了顾砚秋温凉的手腕,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上面有什么稀世奇景似的,紧张得快不能呼吸,过了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道:“晚安。”
“晚安。”
林阅微一觉睡到天明,醒来的时候她和顾砚秋额头相抵,形成了一个相对侧卧的姿势。
顾砚秋比她后醒,问她:“我昨晚梦游了吗?”
林阅微摇头,说:“没有。”
顾砚秋皱起眉头,总感觉林阅微这声“没有”里透着浓浓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