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你可不可以哄哄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林阅微血直接涌到了头顶, 晕头转向,哄,必须哄, 别说哄了, 命都给你。
但是她要怎么哄?她没哄过人啊?
林阅微搬过电脑来,在搜索引擎框里临时搜索:怎么哄……
输入到哄的对象时,林阅微愣了一下,打上了三个字:“女朋友。”
搜索结果一条一条地往下列, 林阅微粗略扫了一眼, 还没找到一条看起来有用的, 耳畔传来一阵忙音:嘟嘟嘟……
顾砚秋把电话挂断了。
林阅微:“……”
西顾:我朋友来找我了
西顾: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西顾:我过两天就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阅微:“……”
***
顾砚秋远远地瞧见一道身影朝这里走过来, 匆忙用手背将脸上的泪痕拭去,作远目的样子, 让自己泛红的眼眶得到纾解。一个人哭是一回事, 被人看到是另一回事, 而且她一个人上次哭还是在高中毕业出国, 一个人在飞机上的时候。
jenny按照程序被送到了其他的地方,准备后续事宜。程归鸢和朋友们在门外默默拭泪, 哭着哭着发现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 顾砚秋不见了。
顾砚秋是个性子很淡的人,旁人看起来会觉得她很冷漠, 但是程归鸢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越是接近,便越知道她冰冷外表下有多温暖,不是那种会灼伤人的炽热,而是靠着久了,自然而然能感觉到的冬阳般的融融暖意。
这次回国,她好像有点变化了,把真正的自己藏得更深,程归鸢多少猜到和她家里发生的事情有关。顾砚秋本来是打算在国外发展一段时间再回去的,还和几个包括程归鸢在内的友人在计划做一个项目,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程归鸢又想起了jenny,眼眶忍不住发酸,按着眼角望了望天。
“砚秋。”
顾砚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那边怎么样了?”
“她父母在处理了,你在国内呆的怎么样?”
“就那样吧。”
“还梦游吗?”
“有一点,但似乎好了一点,会好的。”顾砚秋眼睛弯起很小的弧度。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打飞的回去。”
“我这么大的人了,用不着担心我。”
微风吹拂脸颊,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回走,有些人的友情像林阅微和江丛碧,打打闹闹,逗贫耍嘴,有些人的友情便如顾砚秋和程归鸢,不用太多的话语,却清楚知道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
程归鸢摸着自己的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我什么时候回国比较好?”
顾砚秋答:“这个要问你自己啊,你爸妈催你了吗?”
程归鸢转了个身,顾砚秋拉着她一只手,对方倒退着往前走,烦恼地说:“催了啊,他们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我妈说我姥姥,我姥姥去年不是摔了一跤么?我还回国去看她了。”
顾砚秋挑挑眉,示意她记得这件事。
程归鸢说:“我姥上了年纪,本来身子骨硬朗,摔了一跤以后把精气神儿给摔没了,出院以后身体大不如前,我妈意思是说我姥可能没有多少年的日子了,让我回家陪陪老人家。”
“你自己怎么想?”
“我也想回去,但是之前和jane他们的项目刚展开,你知道我身上担了不少事,我要是走了,这项目恐怕得黄了。”
“嗯。”
“算了,我再纠结一阵吧,抽个空我先回国看看我姥。”程归鸢和顾砚秋一样,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就是跟她抱怨一下,没打算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建议,顾砚秋知道,所以也没费这个口舌。
到了程归鸢的住处,程归鸢按了密码,开门。顾砚秋第一眼便看见她寄养在这里的薛定谔乖顺地坐在玄关的位置,仰头喵喵的叫,一双宝石蓝的眸子漂亮极了。
“薛定谔。”顾砚秋眉开眼笑,鞋都没脱,蹲下来就想抱它,薛定谔却转身一扭,十分高冷地扭着肥嘟嘟的屁股走了。
顾砚秋:“……”
程归鸢带上房门,给她拿了双拖鞋,笑道:“太久没见了,认生。”
顾砚秋也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这只猫是顾砚秋在回国前两个月买的,走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猫,现在长大了不少,人类的小孩儿几个月见不到爸爸妈妈都认不出来,换算成猫应该过了好几年了。
两人换好鞋,这个房子还是她们念书时候一起租的,顾砚秋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和程归鸢倒了杯水,说:“之前看视频就知道你养得很好,见到了才发现是特别好。”
“一般一般。”程归鸢笑着谦虚了一下,冲某个虚掩着的房间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喊,“薛定谔?”
那房门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像雪一样白。
程归鸢把薛定谔叫了过来,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腿上,熟练地撸着它头顶和肚子上的毛。薛定谔全程嫌弃脸却并没有挣扎着跳开,十分口嫌体正直了。
程归鸢撸够了猫,从后拎起它两只猫爪,强迫它猫脸对着顾砚秋:“快,认你失散多年的爸爸。”
薛定谔竖起了飞机耳,一脸警惕。
顾砚秋:“……”
顾砚秋把伸了一半的手收了回去,说:“算了,它现在和你比较亲。”
程归鸢:“待会儿你给它喂吃的吧,让它看看什么叫有粮就是爸。倒霉孩子。”她点了点薛定谔的脑袋,把它放下去了,薛定谔没跑,就蹲在她脚下,憨态可掬地抱着她的脚踝。
顾砚秋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
程归鸢打趣她,说:“要不你带回国吧?反正我就是个隔壁老程。”
顾砚秋一阵心动,摇摇头还是拒绝了:“我那儿没人照顾它,我工作经常要出差,林……”
事实证明,朋友不管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对于八卦永远是热衷的,程归鸢立马追问道:“林什么?”
顾砚秋有点腼腆,不想说。
程归鸢接着道:“是不是你那个室友,我说你,堂堂集团太子女,自己住哪儿不是住,怎么会有室友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顾砚秋一脸欲言又止。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个结婚对象啊?”程归鸢恍然大悟。
顾砚秋点点头。
程归鸢:“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有了个室友,这么好说话了么。原来是老婆,你和她住在一起啊?”
顾砚秋有点尴尬,说:“你不要问了。”
她越这样程归鸢越想问个明白,但是顾砚秋是个锯嘴葫芦,怎么盘问都不说,最后程归鸢只得作罢,说:“什么时候我回国了,一定得见见这是何方神圣。”
顾砚秋心说:林阅微比自己还要忙,见不见得到还不一定呢。
顾砚秋昨天飞过来后就什么也没吃,这会儿精神放松下来,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程归鸢听到笑起来,说:“我去给你做饭。”
程归鸢一走,薛定谔就跟在她后头,四条小短腿飞快地倒腾着,雪白屁股一扭一扭,十分可爱。
顾砚秋心里一动,给它拍了照照片,发给了林阅微。
西顾:我养的一只不认我了的猫[难过]
林阅微应该是在忙,很久之后才回她:
两个木:哈哈哈,挺可爱的,有没有正面的
顾砚秋让她忘记刚才的事,林阅微就真的忘记了似的,也好,顾砚秋心想,回味过来刚刚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多少年都没哭过鼻子了。
顾砚秋看看手机时间,现在应该是国内的深夜了。
西顾:我待会儿找个机会,看能不能给你拍
西顾: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又等了会儿,才收到回复。
两个木:嗯,有点事
西顾:你早点休息
两个木:我会的
林阅微在国内自动脑补了一大出戏:顾砚秋先是莫名其妙的哭,十分脆弱的样子,之后又说朋友来找她,要待几天才能回去,过了会儿仿佛全然无事了,还给她发猫片。更值得深思的是,她说是她养的不认她的猫,她在顾家和顾砚秋的住处都没见过猫,那么这只猫就是寄养在别人那里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来找她的“朋友”。
联系到今早上听到的视频里的猫叫,那么让顾砚秋行色匆匆没空陪她吃早餐的是这位朋友,害她哭的可能也是这位朋友,来找她的是这个朋友,帮她养猫的还是这个朋友。
林阅微看这不是朋友,估计是女朋友了。为什么不是男朋友,从顾砚秋发过来的照片里,她看到了一截小腿和拖鞋,那分明是属于女人的。
顾砚秋那时候说她不是单身,但是她没说现在不是单身,还有她最近时不时的泛出来的那种像棉花糖一样甜腻的气息,多半就是谈恋爱导致的了。
林阅微看着眼前屏幕上的字,好半天才从一行换到下一行。
失恋了吗?
还没谈恋爱就失恋了,听起来真是丢脸啊。
林阅微心想。
冰箱里的食材不多,程归鸢下了两碗面,两个人就坐在饭桌上面对面的吃,顾砚秋眼睛盯着桌子底下打哈欠的薛定谔。
“你这次过来会待几天?”程归鸢伸出一只脚陪薛定谔玩。
“两天?顺便见见其他人。”
“也是,他们都知道你回来了,不一起吃个饭怕是要挨骂。”程归鸢说,“局子我来攒吧,今天晚上怎么样?知道你忙。”
“行啊。”顾砚秋没有意见,本来她们俩在一起就是程归鸢负责这些事情。
程归鸢吃完饭就开始打电话发信息了,顾砚秋收拾碗筷,进厨房洗碗,出来的时候看见薛定谔在门口蹲着,宝石蓝的眼睛仰视着她,尤其安静。
顾砚秋刚做出要亲近它的样子,薛定谔就得得得跑开了,看起来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她快走到客厅,门铃响了。
顾砚秋看程归鸢在忙着打电话,便去开了门,门口站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顾砚秋用纯正的英语问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女孩儿报了个英文名,探头探脑往里看。
顾砚秋还没做出反应,这女孩儿便冲了进来,程归鸢抬头一看,瞬间皱起眉头,用英文呵斥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赶紧走。”
那女孩美目含泪,再说话居然是z文,z文水平罕见的很不错,平上去入十分标准:“我找了你很久。”
顾砚秋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需要回避一下,她拿了自己的手机,出门去溜达会儿。
再回来,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程归鸢用纸巾按着嘴唇。
顾砚秋忍俊不禁道:“又是你的桃花运?”
程归鸢嘶了声,说:“什么桃花运,桃花劫还差不多,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要这么对待我。”
“来,我看看。”顾砚秋拿开她手上的纸巾,红唇上霍然一个还在渗血的口子,她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给她消毒上药。
“这小姑娘够狠的,一口给你叨的。”
“别说了,我心累。”
“你前女友?”
“不是,就是个小屁孩,刚上高中,你知道外国人长得成熟,我一开始以为成年了,打算发展一下看看,幸好发现得早,悬崖勒马了,但是这小孩儿巴上我了,不肯放。”
程归鸢和顾砚秋在感情方面完全相反,顾砚秋清心寡欲,程归鸢天生多情,再加上她长得极美,在开放的国外如鱼得水,很招人喜欢。喜欢或者不喜欢了,大家都好聚好散,也有个别,死缠烂打,就像是这个小姑娘一样的,找到她家里来,在她嘴上叼个口子。
程归鸢出国后谈过几个女朋友,但是都不长久,最长的半年,最短的一个月,喜欢是当时喜欢,之后不喜欢也就不喜欢了,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最近有新女朋友了吗?”顾砚秋问她。
“没有,我忙着工作呢,没空,已经快半年没对象了,寂寞。”
“我单身二十五年说什么了吗?”
“你不知道拥有过再失去,才是最惨的吗?再说了,你没有女朋友,但是你有老婆啊,不是比我有格调多了。”
“闭嘴吧你,唠唠叨叨,药都涂下巴上了。”
“好的。”
顾砚秋给程归鸢上好了药,打哈欠说:“我想睡一觉。”
程归鸢努努嘴:“你原来房间,给你留着呢,床上用品都是新的,直接睡就行。”
顾砚秋往房间走。
程归鸢突然“哎”了一声,说:“你不会梦游吧?你要是梦游了我能做什么吗?要不我跟你一起睡,我昨晚也没睡。”
顾砚秋拒绝了:“我自己睡,这是大白天,梦什么游。”
程归鸢扬声道:“按照国内的时间,现在是晚上。”
顾砚秋已经把门关上了,顺手反锁。
程归鸢手机被夺命连环all,接起来,对面一声带着哭腔的“对不起”。
程归鸢:“……”
程归鸢挂断,熟练地拉进黑名单,没过多久,换了个号码又来了,程归鸢干脆将手机关了机,晃进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
林阅微等顾砚秋给她发薛定谔的正面照,直到睡着也没有等到,更加确定顾砚秋是在和女朋友谈情说爱了。
想骚扰江丛碧,但是江丛碧今天白天才跟她说,反正下次林阅微再见到对方还是会不争气地沦陷的,而且打给江丛碧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肯定要说自己在胡思乱想。
谈恋爱的人都不可理喻,暗恋的人也是一样。林阅微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不正常的自己,她的心里充满了负|面|情绪。
昨晚上还问自己要了爱的号码牌,转头就和别人卿卿我我,哼。
林阅微抱着对顾砚秋的怨愤睡着了,决定就把不开心留在今晚,绝不过夜。
第二天清早,满血复活,今天有个试镜会,一个网剧的配角,她要去参加。
林阅微是有流量的,虽然公司不重视她,但是那个节目是今年大爆的现象级综艺,即使节目结束后从峰顶跌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被淘汰的选手们现在站个台接个小广告都大笔钱入账,林阅微就更不用说了,总的来说机会还是比较大,她打电话给导演毛遂自荐的时候,导演还懵了一下,以为她是骗子,接着就挺开心的,说欢迎她来。
林阅微主要是想去看看剧组靠不靠谱。
试镜的地点在一栋陈旧的大厦,七拐八拐的,而且停车位不好找,林阅微好半天才停好车,差点儿迟到。
试镜总体还算顺利,和她一同试镜的,长得没她好流量没她大,演技半斤八两,甚至林阅微还要强得多。《演员练习生》节目组一共选了50名女生参赛,不是科班出身就是童星“老”戏骨,林阅微是少数几个既不是科班又没有演戏经验的选手之一,尤其是淘汰到最后,进入到决赛的都是演技出众,备受导师赞赏的尖子生,林阅微在这些尖子生里演技显得毫不起眼,甚至很突出,突出的差。
林阅微敢进演艺圈,是自恃自己有一点这方面天分的,可能没有别人天分那么高,但是她相信勤能补拙,稳扎稳打她不会比别人差。她先前报的班,教她的老师也说过,她不是没天分,但是起步比别人晚了,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赶上。一进《演员练习生》,林阅微差点怀疑人生,第一名、第三名以及邵雅斯这样的人的神仙演技是真实存在的吗?
说是集训,但是再怎么集训也比不上别人科班学习几年的成果,林阅微进步很快,但是还没有快到能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然后节目就结束了,林阅微还没来得及证明自己。
现在来了这个网剧试镜会,林阅微发现,自己的演技好像也没那么差,虽然是参照物水平比照《演员练习生》里的下降太多,但无疑给林阅微注入了一点信心。当然,她还不到会因此自负的地步,她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清楚得很。
导演对她相当满意,有流量有话题,又有“实力”,虽然是相对而言,当场就要拍定她,又问她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林阅微感觉导演有点太着急了,犹豫起来。试镜会除了导演外,就是选角导演和编剧,以及一个制片人,房间相当简陋。林阅微问了一些剧组的细节问题,服化道、拍摄地点之类的,导演对答如流,满面红光。
林阅微略一思索,说她有经纪公司,私自接戏恐怕不太行,需要回去和经纪人商量一下。导演答应了,并且和她互加了好友,还把她拉到了剧组的群里,可这个剧组的人还没选齐。
林阅微回家打了个电话给她的经纪人陈萱,说了她去试镜的事情。
陈萱说:“我现在很忙,我晚点再回复你,好吧?”
林阅微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晚上等到了第二个白天,一大早,陈萱电话打过来了,说:“我查了一下,你试镜的这个剧组,烂片配置,不能接。”
言简意赅,意思十分清楚明白。
林阅微几乎想一句话堵回去:你说不能接,你倒是给我一个能接的,哪怕是试镜机会呢。
林阅微说:“那我要回绝导演吗?”
陈萱说:“嗯,回绝吧。”
“好。”林阅微试探着问了一句:“陈姐,最近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通告,我闲在家里,有点儿……”
陈萱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嗯”,说:“是有几个广告,但是都挺l的,我给你否了。”
“那……”
“不好意思啊,我要登机了。”陈萱打断她。
“……一路平安。”
林阅微抱着自己双膝在床上坐了会儿,醒了醒脑袋,起床洗漱,刷着刷着牙,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叹了口气。
她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晚上回来两条腿都要累断了,坐在饭桌上,开始用笔记本写总结。总结完了,关了所有的灯,拉上密不透光的窗帘,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临摹前辈的表演。
顾砚秋今天穿了双运动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很轻,她也没开车,从机场回来的出租车停在小区外面,步行进来的。
林阅微演得正起劲,冷不丁周围全都亮起来,门口站着目瞪口呆的顾砚秋。
林阅微和她面面相觑,两秒钟后,她飞快地把衣襟拢好,两手环抱挡在身前:“你……”
顾砚秋红着耳朵,欲盖弥彰地摆手解释:“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