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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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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 我不是坏人。”还是头顶的那道声音。

屈雪松胃里难受得很, 挣开对方也需要力气, 便不再反抗让对方将她扶了进去。

隔间里传来呕吐声,程归鸢本来打算一走了之的, 她出来一趟这么久, 也没带手机,顾砚秋该担心她了。但方才看对方情况那么不好, 生怕她走以后出什么意外,譬如昏倒之类的,罪过就大了。

于是她便站在隔间外耐心等着。

屈雪松把胃里能吐的都吐干净了,按下冲水,背抵着门板轻轻喘气,感觉没什么大碍以后重新戴上口罩出来。一出门就见到长身玉立在外面的年轻女人。

浅灰色半高宽松毛衣,波特褐阔腿裤, 一直到地。这个颜色很挑人, 大部分人都穿得不伦不类。

可眼前这人像个衣服架子,身材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仿佛在秀场后台等待走秀的模特,光芒四射。

可惜再怎么好看的人,屈雪松在圈子里都见得多了, 只是在心里有个评价,并不到惊艳的地步。是以她略微扫过一眼, 便再次向她道了谢。

程归鸢:“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了,多谢。”

屈雪松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着冷静, 程归鸢看着她帽檐下的那双黑沉的眼睛,恍惚升起一丝熟悉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涌到了嘴边,但程归鸢没有问出口,听起来实在太像是拙劣的搭讪了。

屈雪松点点头,和方才在门外那样再次绕开她,去了洗手台。这次没有再步履不稳跌倒,程归鸢观察了她一会,发现她确实应该无碍了,便默默地出去了。

一直到她走后,屈雪松转过脸看着门口,眯了眯眼。

刚刚那个女人是驰墨传媒程总的女儿,屈雪松在片场和聚会上见过她两次,印象里似乎对林阅微有所贪图,是以颇为深刻。

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没认出来自己。

屈雪松关了水龙头,对着镜子给自己补了个妆,高跟鞋在廊道里发出有规律的轻响,她重新酝酿起笑意,推开了包厢的房门。

***

“怎么去了那么久?”果不其然,程归鸢一回来顾砚秋就面含担忧地问道。

“哦,刚刚在洗手间遇到了一个喝醉酒的女生,我帮了把手,就耽误了一会儿。”程归鸢如实答道。

“好看吗?”

“应该……挺好看的吧。”程归鸢回忆起那双眼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应该?”

“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就和你家这位一样。”程归鸢努嘴指了指林阅微,“我估计也是个明星,这块儿不是经常有明星出入么。”

“我以为你……”顾砚秋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归鸢磨了磨后槽牙,道:“我最近还没有饥渴到见到谁都想发展一下的地步。”

顾砚秋淡淡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魅力大。”

这话中听点儿,程归鸢懒洋洋用筷子拨着面前的一小碟花生米,道:“那有什么用?又吸引不到我想要的人。”

“我给你介绍一下?”

程归鸢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说什么?”顾砚秋什么时候做起牵桥搭线的生意了?

顾砚秋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逗你的。”

程归鸢:“我说呢,你怎么突然转性了。不过要真是你介绍我还能放心点,我跟你说之前有好几个朋友给我介绍对象,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人都不怎么了解呢,就往我这儿说道。”

她讲述了自己前几段失败的经历。

顾砚秋但笑不语,林阅微却突然朝她使起眼色。

顾砚秋用眼神表示疑惑。

林阅微做了个“尹”的口型。

顾砚秋意会,摇头。

林阅微问为什么,顾砚秋说回去再说。

她们俩当着程归鸢的面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程归鸢不满了,蹙眉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能不能给单身雪橇犬一点点人权了?”

顾砚秋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我最近认识一个朋友,看上去还不错,林阅微觉得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但是我对她还不是特别了解,所以就想着算了。”

“在你嘴里能得到不错的评价,应该算很好了吧。”程归鸢笑道,“叫什么名字,我看看认不认识?”

“尹灵犀。”

程归鸢品了品:“名字也不错。”看上去倒像是真的感兴趣了似的。

顾砚秋没告诉程归鸢她家里的事,对尹灵犀的身份一笔带过:“s市人,偶尔会到这里出差,参加酒会,好像是打算在这边拓展新的业务,要是巧的话说不定你会在哪个宴会上遇到她。”

“有照片吗?”颜控程归鸢道。

“她公司官网上有。”说话的是林阅微。

顾砚秋目露奇异地朝她看了一眼。

林阅微不小心说漏了嘴,欲盖弥彰地低头喝水,一边看向门口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上菜?”

程归鸢问了公司名字,上网搜索去了,照片是公式照,依然无法阻挡对方的美貌。

程归鸢看了两眼,将手机放到一边,脑海里又闪过不久之前那双倔强冷清的黑眸。

她肯定见过那双眼睛,到底是谁?

她在自己的大脑里一遍遍地排查着认识的人,这是一场太过浩大的工程,以至于全程都心不在焉。

顾砚秋:“……你觉得呢?”

程归鸢回过神,抬起头:“你说什么?我刚走了下神,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顾砚秋放下筷子,人往后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我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这四个字。”

程归鸢:“嗯,嗯?”

顾砚秋:“一整顿饭都吃得魂不守舍,想什么呢你?”

程归鸢:“……没想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困了所以注意力不集中,吃饭吧。”

说她在想一双眼睛?听起来都觉得很无厘头。

顾砚秋:“真的?”

程归鸢巴不得这个话题赶紧揭过去,连忙道:“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吗,我昨晚上出去嗨到半夜才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吃饭吧。”顾砚秋无奈地笑。

程归鸢不再发散思维胡思乱想了,天底下的人那么多,眼睛相像的不是没有,就算是同一双眼睛,最多代表她见过,而且是不熟悉的人,若是熟悉的人她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不禁对自己方才较真的想法感到好笑,实打实的大美人站在她面前都不能让她动一下心,何况只是一双眼睛。

程归鸢把这次小插曲暂时压到了脑后,继续等待她的桃花吐出枝丫,却没想到那么快就和对方重逢了。

她爸爸把公司的业务逐步交到她手上,程归鸢跟着她爸程总代表驰墨传媒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比如说首映礼、慈善晚宴、名流云集的晚会等等等等。这天晚上是去参加一个xx杂志的时尚晚宴,男女明星都来了不少,一个个盛装打扮,论资排辈,依次落座,席间推杯换盏,一派升平。

像圈内这样的场合,都是人脉的互相置换,程爸爸带着程归鸢在桌席里穿梭,认认人,路过一桌颜值明显高于其他桌一个档次的,都是杂志特别邀请的知名艺人,也是很常用的几位。

程爸爸和里面的几个人关系都不错,便互相敬了杯酒。

“程总。”女人露肩设计的红裙曳地,腰身窈窕纤瘦,深棕色的大卷发有一小部分垂落在胸前,举杯扬眉浅笑的动作成熟撩人,“我敬你一杯。”

“雪松敬我,那我肯定得喝一杯。”

程归鸢看了她身边的胖老头一眼,胖老头本就爱笑,现下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程总是她亲爹,她当然知道每个笑代表什么,像这么不在乎形象的笑,代表面前这个人真是他熟人。

程归鸢目光聚焦到对方脸上,嘴角微微一翘,认出来了,是屈雪松。

屈雪松也认出她了,离上次洗手间过去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她记忆深刻,遂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避免目光直视,免得被对方发现那个人是她。

为什么怕发现呢?大约是屈雪松觉得自己那天被对方抱在怀里,还是两次,太丢人了。

程归鸢跟着程总走出几步远,忽然若有所感地回过了头,只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后脑勺。

程归鸢:“爸。”

程总和路过的人点头表示打招呼,鼻腔里发出声音:“嗯?”

程归鸢:“你和屈雪松很熟吗?上次你出去私人聚会也有她。”

程总:“挺熟的。”

程归鸢:“怎么熟的?她这人怎么样?”

程总:“怎么熟的忘记了,有好多年了吧,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呢,那时候她……”

程归鸢正听得兴起,她爸突然掐了话头,转过脸来看她:“你怎么突然对人家那么感兴趣?你要追她吗?我知道她现在单身。”

程归鸢:“……”

她爸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程归鸢:“我要是多问谁两句都是要追人家,那我还过不过日子了,你老实说就得了,别管我为什么问。”

程总:“你要是不追她的话就不用知道了,反正很早就认识了,圈子就这么大,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就熟识了,她人还不错吧,可以深交。”

程归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总带着程归鸢转了一圈,回到了座位,程归鸢没吃几口,远远地瞧着距离他们几桌远的那道红色身影。那人站了起来,程归鸢也跟着起来。

屈雪松上次喝酒喝得太多,回去以后胃一直不舒服,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发现有点轻微胃出血,医生叮嘱她要好好疗养,忌饮酒,忌辛辣。

屈雪松走到无人的地方,手按着胃部,微微弓下了腰,却在同时听到了高跟鞋的脚步声,屈雪松立刻直起了腰,雍容大方天|衣无缝。

她转头望向来人,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僵硬。

她敢打赌程归鸢应该是认出她来了。

比起来第一次她狼狈的样子,今天这次好多了。

“好巧。”特地跟过来的程归鸢睁着眼睛说瞎话。

“程小姐。”屈雪松也在第一时刻假装那天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反正对方又没有证据。

“屈小姐胃不舒服吗?”

随着程归鸢的走近,阵阵好闻的花果香钻进屈雪松的呼吸,屈雪松皱了皱鼻子,手掩上来,打了一个响亮的、称得上是无礼的喷嚏。

程归鸢:“???”

屈雪松:“我有点感冒,麻烦程小姐离我远一点,免得被传染。”

程归鸢:“……”

刚刚喝酒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感冒,现在突然感冒?这个借口是不是太蹩脚了一点。

屈雪松:“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现在透完气回去了,程小姐自便。”

程归鸢:“???”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和她擦肩而过,然后走远。

程归鸢头一次云里雾里,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吧,然后屈雪松说她感冒,再之后就走了,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程归鸢从包包里摸出了一面化妆镜,仔细看了看,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换了张脸,才这么遭人嫌。

事实是没有,她还是自己的那张脸。

程归鸢在原地站了会儿,微微弯起唇角,屈雪松比她想象得还要有意思一点。

离开后的屈雪松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好似被什么瞄准了似的,加快了脚步。

按着她平时的性子,是不会对程归鸢那么冷淡的,就是客套也会客套得对方挑不出错处来,可能是喝酒也可能是胃疼,让她失去了周旋的耐性,尤其是对方眼睛深处的好奇,让她更加不想多说。

漫长的煎熬,晚宴散场,主办方在门口一位一位地将嘉宾送走,屈雪松远远地便见程总和她女儿往门口走去,自己放慢了速度,等对方二位出去了许久,她才慢吞吞地告辞,上了门口候着的自己司机的车。

程归鸢坐在车里迟迟不让司机走,程总打了个酒嗝,顺着她的视线从车窗往外看:“你在等人?”

程归鸢说:“没有。”

刚刚她明明看到屈雪松就和自己隔着几个人,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出来?

“爸。”

“怎么了?”

“你刚刚说屈雪松,关于她以前的,没说完的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她以前啊,有个挺厉害的朋友,经常一起出席我们私下里的聚会,后来有一天,她这个朋友就不和她一起出现了,她就一个人到场,性子也变了很多。”

程归鸢直觉这个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很有可能是……

程总:“那朋友好像是她女朋友,现在在娱乐圈挺有名的,出身很好,有背景的,自身能力也很强,不少圈里人都卖她三分薄面。”

程归鸢:“叫什么名字?”

程总:“叫嵇晗,我和她交情不是很深。”

程归鸢上网搜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出乎她意料的,这位花边新闻比普通的明星还要多。她在心里脑补了一出屈雪松因受情伤性格大变的戏码,顿时就有点索然无味起来。

拿得起放不下,表面看起来强大,心里不知道脆弱成什么样子了。

她可没有当救世主的癖好。

程归鸢对前座的司机说:“老吴,开车吧,回家了。”

程总向后张望:“人都出来了你这时候走啊?”

程归鸢:“说了没等人,走了。”

***

顾砚秋已经一整个星期没睡一个好觉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无他,公司下周召开董事会,她和顾槐布下的局就要收网了。

恰逢周末,林阅微把她强行拘在家里,逼着她闭眼睡觉。

顾砚秋这颗心定不下来,哪里睡得着,林阅微只好让她没力气挣扎了,一整个周末都是睡过去的,睁眼是天黑,闭眼到天亮。

周一早上,林阅微给她捏着肩膀,一路送上了车:“加油。”

顾砚秋在家里得到了充足的歇息,信心百倍,踏上了去公司的路。

鉴于顾槐病重,董事长一职空缺出来,掌握实权的大小吴一派召开董事会,以绝对性票数优势重新选举出顾砚秋担任公司董事长兼任e,以前他们俩就一直想把这个位置抢过来,因为顾槐牢牢霸着,董事会又信任顾家,一直没有成功,这次天时地利,又扯了顾砚秋这面大旗,终于达成了目的,大小吴两人虽有共同利益,但是二人之间也不是没有嫌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他们并不是亲兄弟,让他们眼中的“傀儡”顾砚秋坐收了渔翁之利。

顾飞泉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回了办公室,顾飞泉的脸色就完全变了,跷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给顾砚秋打电话,肃声道:“顾董。”

顾砚秋:“……别闹。”

顾飞泉哈哈大笑。

顾砚秋:“小心隔墙有耳。”

顾飞泉收了笑,正色道:“下一步怎么办?”

顾砚秋:“xx投资公司过两天就来签协议了,准备融资上市。”

“真要上市啊?”

“不上市能怎么办?我现在是他们捧上来的,他们把那些股东都说动了,我上来就反水,再把我弄下去也是分分钟的事,爸要是能解决也不至于还躺在医院里,上市就上市吧,但绝不能让这两个人还留在公司里指手画脚。”顾砚秋声音里带上一丝冷厉,“公司姓顾,不姓吴,他俩早该下台了。”

“行吧,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直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揍人的活儿,更要叫我了,我特别熟,上次一拳就把小吴总怼出了鼻血。”

“……没个正经。”

顾飞泉听出她声音里隐隐的笑意,更加卖力道:“是真的,还有其他你不方便出面的事,通通可以交给我做,我办事你放心。”

“我哪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你把爸照顾好了就成。还有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先在公司夹会儿尾巴做人,表现得垂头丧气又愤世嫉俗一点。”

“我懂的。”顾飞泉非常上道,当天下午便早退了。

暂时还没搬办公室的顾砚秋听到林至给她汇报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至已经从经理秘书荣升为董事长秘书,身价抬了好几倍,他满脸喜色,对顾砚秋说:“你是没看到顾飞泉那个样子,面如菜色,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灰溜溜地走了,还对员工大发脾气呢,我呸,丧家之犬。”

他真情实感地很,顾砚秋听着却尴尬,摸了摸鼻子,打断他的眉飞色舞:“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

林至以为她是心软了,劝诫道:“小顾总,不是,顾总你可千万别妇人之仁啊,之前人家是怎么对你的呀,你就算不同样对待回去,但千万别以德报怨。”

顾砚秋严肃地说:“我知道。”

林至这才松了口气,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冲顾砚秋挥了挥拳:“加油!”

顾砚秋笑了笑:“我会的。”

顾飞泉早退以后去了顾槐住的医院,公司的事情顾槐了如指掌,一见到他便露出笑容,顾

飞泉一身轻松,搬了张椅子给他削苹果。

贺松君出去溜了个弯,回来看见她儿子,又看看手机时间:“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顾飞泉有心瞒着他妈:“我中午有个饭局,那老板非拉着我去唱歌,唱完歌这个点儿了,再去公司也上不了多久的班,我干脆就过来了。”

“现在才三点。”

“对啊,都三点了!”顾飞泉着重号感叹着。

贺松君:“离下班明明还有两个多小时!你上班怎么能这么不认真呢?!”顾槐还在场,贺松君教育起儿子来特别严厉。

顾槐出来打圆场:“行啦,不就是早退嘛,现在公司又不忙,早退一会儿怎么了,来陪陪我也挺好的。”

顾飞泉厚脸皮地说:“对啊对啊。”

说完还将脸凑到顾槐枕边,凑了个父子同心。

贺松君没话说了,心里其实喜闻乐见。顾飞泉和顾槐现在关系越来越好,顾槐生病这段时间她和顾飞泉衣不解带地照料,反观顾砚秋,除了过年那天来看过一眼之外,连个影踪都不见。

她要是顾槐,心里该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人,也该知道财产要怎么分配才妥当。

她是个小女人,一心为的就是这个儿子,顾槐不爱她,她知道,但如果顾槐能演一辈子戏,她可以装作不知道,然后她的飞泉能够好好儿的,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把公司牢牢握在手上。

贺松君的想法总是在游移,她很健忘,看见面前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便舍不得了。如果顾槐的病能好起来,如果顾飞泉顺利继承了顾家的家产,她后半生或许真的能够有一个依靠,过上她理想当中的生活。

可她的梦碎得也很快,这天傍晚她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顾飞泉现在是真的无事一身轻,和顾槐一起用过晚饭后,顾槐眯会儿,他便坐在病房旁的沙发上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气好技术也好,一连拿下五个人头,一路上高歌猛进。

耳机被拽掉,手机被天外伸来的一只手抽走,顾飞泉两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目光寒冷的贺松君。

贺松君揪着他胳膊,去了走廊深处,冷着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顾飞泉揉了揉胳膊:“什么怎么回事儿?”

“公司!”贺松君吼了一声,“天瑞怎么回事儿?!”

顾飞泉随口道:“公司挺好的啊,没倒闭,开得好好的。”

贺松君拧了他一把。

顾飞泉“啊”了一声:“妈你干吗啊?”

贺松君气得发抖:“你还跟我装,公司推选了顾砚秋当e,这事儿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她是e,你是什么?!”

“我还是现在这个职位啊。”顾飞泉认为重点不是这个,他眼神微凛,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公司的事情的?”

他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医院呆着,带她出去散心都不去,公司的人事变动从哪儿传到她耳朵里?难道……

顾飞泉压低声音:“你在公司里安插了人手?”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妈妈比他想象得复杂多了。

贺松君怒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问问你,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把公司抢走?”

顾飞泉皱眉:“什么叫抢走,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公司。”

贺松君这回在他胳膊上接连掐了两把,还不够,用脚去踩他皮鞋,怒不可遏:“你再说!你再说!这是你的公司,上上下下,全都是你的,就没有她顾砚秋的份儿,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顾飞泉喝道:“妈!”

护士从不远处走过来:“吵什么吵什么,这里不是大声喧哗的地方,要吵出去吵。”

顾飞泉拽拽她妈妈的袖子,贺松君甩开他,顾飞泉又牵住了她的手,就跟小时候一样。

贺松君这回没有挣脱。

顾飞泉拉着贺松君上了楼顶,路上,他脑筋疯转,明显他妈妈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了,不能跟她硬碰硬的争,最好是怀柔政策,从她嘴里套出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万一她还有什么别的招,恐怕会对顾砚秋不利。

“妈,你先别生气。”顾飞泉给她妈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那条围巾还是他送给贺松君的新年礼物。贺松君岁数不比年轻人,天气转暖,她暂时还离不开这东西。

“我能不生气吗?”顾飞泉态度好好的,贺松君便也柔和下来。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成么?”

“不成。”贺松君很警惕,“你要去告密的。”

顾飞泉:“……”

他堂堂一个亲生儿子,能让他妈做出这样的回答也是够可以了。

贺松君被这个问题一问,怒气又开始上来:“别人现在当e了,你还是个部门主管,我问你,你就这么看着?”

顾飞泉前车之鉴在先,这次换了个无可奈何的语气:“我能怎么办?她是董事会选的,董事会你知道吧,就是公司的决策层,重要决策都是要经过会议决定的。”

“你爸不是有股份吗?他还是董事长,为什么不直接让你当?”

顾飞泉心说我的亲娘,别说顾槐从来就没起过让我继承公司的念头,就算他想,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顾飞泉平心静气地和贺松君解释:“是这样的妈,爸爸手里的股份呢,还不到可以一手掌控公司的地步,公司还有其他股东,他们联手投票,是能把爸赶下台的,现实情况是爸已经下台了,现在在住院,只挂个名头,也掺和不了多少公司的决策。”

“那你现在去让你爸把股份都转让给你,万一再被顾砚秋捷足先登就晚了。”

“爸还好好的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飞泉眉头深深地皱着……

“我都是为了谁啊?!”贺松君声调陡然拔高,“还不是为了你好!”

顾飞泉眼角青筋一跳一跳:“又是这句话,为我好,为我好,张口闭口都是为我好。为我好我小时候被别的孩子嘲笑没有爸爸,回来找你哭你把我痛骂一顿,说我这么懦弱活该没有爸爸,第二天我找了块板砖把那些孩子揍了一顿,你又骂了我一顿,让我一个人出去,挨家挨户地道歉;为我好我说了我大学要去外地,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高考全填了外地的志愿,你一个电话打给老师给我把志愿改了还不告诉我,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以为发错人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你说你不想让我离家那么远,照顾不到我,我认了;为我好,当初顾槐来找你要娶你进家门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的话,你听了吗?你也说为了我好,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爸,这时候多出一个爸干什么?

“你不是为我好,你是为了你自己!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靠顾家照样能活得很好,是你自己贪慕虚荣,把意志强加到我身上!”

贺松君胸口剧烈起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顾飞泉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声音放柔,看着贺松君说,“妈,你这样活着不累吗?想开一点,不要总这么钻牛角尖。”

贺松君深吸一口气:“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顾飞泉心累道:“我怎么想你了?我不是在劝你吗?你能不能听一下重点啊,我是想让你开心啊。”

贺松君嗤笑一声:“你这样气我,还想让我开心?你去把公司抢过来,把顾家的女儿踩在脚底下,我就开心了,你去啊。”

顾飞泉无语道:“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不明白,公司不是我想抢就能抢的,它有规章有程序,做什么都要合乎规矩。”

贺松君:“不是有你爸吗?你去找他。”

顾飞泉:“我不去。”

贺松君冷笑:“那我去。”

说完就转身走人。

顾飞泉追了上去:“妈!你冷静一点!”

贺松君完全豁出去了,她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现在更顾不上什么计策不计策了,直愣愣地往顾槐病房冲,顾飞泉在她冲进去的一瞬间从后将她腰箍住,托了出去。

顾槐只听到一声房门响动,似乎是有东西想进来,很快就没了声音,皱着眉头朝门口瞧了瞧。

顾飞泉把她妈一直托到走廊深处,两手撑在她颈侧,将她围困在胳膊中间。旁边一个年轻女病人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惊讶得眼珠子快掉出来。

苍天啊!

老老老老、老妻少夫?

顾飞泉瞪过去一眼,女孩儿赶紧溜了溜了。

顾飞泉低头,压着声音道:“你要怎么跟爸说?”

贺松君:“我们母子俩照顾他这么久,我就问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分配财产,现在顾砚秋抢走了他的公司,他又是什么想法,再给她股份说不过去了吧。”

顾飞泉:“……”

不知道该说她妈妈没脑子还是脑子有洞,这种问题的答案只有两种,第一,顾槐照实回答,她难受;第二,顾槐撒谎,她将来更难受。两种都是自取其辱,顾槐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贺松君:“你放开我。”

顾飞泉:“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去问,你问这个不合适。”

贺松君意外地听到这个答案,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真的会去问?”

贺松君这些日子以来,经过她对顾飞泉的观察,典型的吃里扒外,本来应该最恨的人反而是他最亲近的,不过新年过后好了许多,没见他和顾砚秋再联络过,或许是真的想开了?

顾飞泉点头,神情肃穆:“真的。”

事到如今,只能先拖着了,或许他也可以试探着问一问顾槐打算怎么在物质方面对待他母亲,先有个底。她妈妈现在就跟定时炸|弹一样,只有他能暂时稳住。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公司人事变动这件事,而且上午的变动,她晚上,不,有可能是下午就知道了,让顾飞泉不得不提高警惕。

还记得先前有一次,顾砚秋很久没回家,也是贺松君说她在林家的,顾槐和顾飞泉都不知道她在林家,只有贺松君知道,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顾砚秋。

“你是说你妈妈可能还在公司安插了人手?”顾砚秋听到这个消息比他还惊讶。本来以为贺松君就是个天天在家盯着一亩三分地的家庭主妇,没想到手居然伸得这么长。

“有可能。不过我猜她最多也就是知道点这种事情,公司内情她是半点不懂的。要真能搅风搅雨,早把计划破坏了,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让你安安稳稳地上位。”

“那也要多加防备,最近你还是不要和我联系了,免得被你妈发现,看出你在公司和平时对我竟然有两副面孔。”

被自己坑了的顾飞泉:“……”

顾飞泉觉得还可以拯救一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我妈不知道我私底下和你联系来着,我继续保持着这样的联络节奏可以吗?”

顾砚秋那边不说话。

顾飞泉急了:“要不然我明天去她面前演场戏,把你臭骂一通,让我妈相信我和你彻底决裂了,行吗?”

顾砚秋:“……”

顾飞泉哭嚎道:“我不能不联系你啊,不然我要死了。”

顾砚秋捏着眉心:“你至于吗?”

顾飞泉用力点头:“至于的至于的,我真的会死的。”

顾砚秋:“……那你联系吧,别让你妈发现了。”

顾飞泉浮现出一个邪恶的想法,玩笑道:“我们俩这样好像在偷情哈哈哈。”

那边幽幽地传出来一个声音:“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顾飞泉僵住,尴尬地笑:“妹媳你也在啊。”

林阅微:“我当然在,我和顾砚秋一人一个耳机,你下次说话……”

顾飞泉保证道:“我知道,我一定注意。”

顾砚秋淡道:“挂了。”

非常地无情无义了。

顾飞泉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笑容停不下来,在自己休息室的床上打滚,今天也是努力攻略妹妹的一天,顾飞泉你可以的!

从挂断电话到现在,林阅微已经啧了三四分钟了,顾砚秋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啧”的回声。

“顾飞泉最近是不是有点蹬鼻子上脸了?”林阅微喝了口水,补充一下啧需要的水分,“一个大老爷们,以前在微-信上就算了,现在还在电话里给你撒娇卖萌。”

“是有点。”顾砚秋也觉得不适,“我下次让他注意。”

“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你们俩有血缘关系,但是有的人有骨科的嗜好,不得不防。”林阅微严正提醒道。

“下次他再这么说话我就直接挂电话。”

“嗯……”顾砚秋给出的答案太优秀,林阅微已经挑不出刺来了,“那先这样吧。”吃完醋还要一本正经给自己挽尊,“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觉得我刚才的分析有道理吗?”

顾砚秋啪啪鼓掌,闭眼吹:“真知灼见,一针见血,太棒了吧。”

林阅微哪能不知道她是吹捧自己,依旧开心,主动凑上了前,给了她一个香吻奖励。

顾砚秋觑着她愉悦神色,趁热打铁道:“我向你报备一件事。”

“什么事?”林阅微眯着眼。

“尹灵犀约我明天晚上见面。”

“又约?”林阅微立刻坐了起来,炸毛道,“她这一个月都跑了几次燕宁了?一个星期约一次,比我约你都多。”

“你看你又胡说八道,明明一个月只约了两次。”

“只?你还嫌少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只?”

“我只是否认一下你一个星期约一次的说法,没有别的意思。”顾砚秋赶在林阅微下一轮怒火爆发之前,先将重点抛了出来,“她说她手上有她妈妈的日记本,明天晚上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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