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对食
此时的吴明俊,尚不知自己大祸临头。郭有献弹劾他的奏疏到达皇上手中,他还没来得及得到音讯。 吴明俊正是接替曾被冯保罢职的张诚,担任内官监掌印这个紫禁城中第一等的肥缺。 肥到什么程度呢? 大凡内使们为了弄个一官半职,若攀援不上司礼监掌印,那就削尖脑袋儿给内官监掌印送礼。 如果把内廷司礼监掌印比作外廷内阁首辅的话,那么内官监掌印就等同于外廷的天官吏部尚书。 管人事的。 并且,内廷还不同于外廷。 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中,因为染上明朝的贪墨之风,几乎九成以上的官位都是用钱买的。不同的衙门不同的官位,从掌印主管到典簿副使等一应官职,全部明码标价,多则上万两,少则几百两。 冯保虽然贪财,但他明里还要博得一个“清廉”的名声。 所以,他担任司礼监掌印之后,自己从不接受卖官鬻爵,而是把这个权利全部交给内官监掌印主管。 这个肥缺到底有多肥,不难想象。二十四衙门少说也有一万多名太监。 为一句话,冯保将原内官监掌印张诚给撤了,该能体会张诚心中有多恨! …… 吴明俊听到冯保传话,匆匆赶来,而且看上去还有几分得意之情。 冯保不动声色,让徐爵将他引进客厅坐下。 “干爹。” 吴明俊肌肤白腻光滑,长得肥头大耳的,福相十足。 冯保开门见山地问:“将朱衡骗到左掖门那件事,你做得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干爹你放心,保准到时候将朱衡整垮了,还没有谁来担这个干系。”吴明俊大包大揽,拍着胸膛说。 “那就好。”冯保点了点头,不忘投过去赞扬的目光,“不要到时候弄得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膻。” “我做事,干爹请放一百个心。” 冯保看似欣慰地呷了一口茶水,忽然突兀地问道:“我听说,你有了对食儿?” 吴明俊乍一听,浑身一颤。 宫里头的太监,虽然去了慧根,但七情六欲还在。 白天和女人打交道的时间多,看着直流口水,不能摸不能碰不能吃,自己又放不了炮。卧槽,那心里叫一个痒痒,一旦夜幕降临,独守空房,更是觉得长夜漫漫…… 同理儿,宫中的女人也是一样。 三宫六院有几个能伺候皇上的? 她们也寂寞啊! 宫里除了二十四衙门,专门为宫女们也设了尚衣局、尚食局、尚服局、尚寝局、尚宫局、尚功局六个局。 太监对宫女,简直就是干柴遇烈火! 太监想泡宫女,宫女平常也没机会找男人,退而求其次,只好找太监相互慰藉。 虽然不能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像平常夫妻一样尽得床笫之欢,但搂搂抱抱、摸乳咂舌、舔舔捏捏的事儿还是能做。毕竟都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只伸缩自如的舌头嘛! 对食,这名字取得多好! 大凡宫中有权有势的太监,都有自己固定的对食。 像冯保,宫女都不止一个两个,并且还弄到自己家里来。 对食,尽管名不正言不顺,但也无人能禁,可以说自古至今只要有太监在,这种事儿就一直在宫中悄悄流行。 吴明俊长得细皮嫩肉的,又是内官监掌印,大权在握,自然比较受宫女们欢迎,找个对食儿也算正常。 谁没有欲望呢? 但这种事儿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都是偷偷摸摸的。 这会儿被冯保当面问及,吴明俊情知支吾不开,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干爹,俺是有个对食儿。” “在哪儿?” “尚衣局。” “干啥的?” “尚衣局的掌制。” “叫什么?” “赵凤琦。” “听说这个赵凤琦长得有模有样,挺水灵标致的是吧?” 吴明俊脸色一红,不知怎么回答。 “我还听说你在老家辛集购置了两栋大别墅?” “刚,刚买的……”吴明俊又一激灵。 “花了多少银子?” “十,十万两。” “你当内官监掌印多久了?” “一年多。” “哟,才一年多时间呀。”冯保忽然长吁一口气,慢悠悠地,不带一丝愠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弄了这么多的银子?还玩起对食来,你小子有本事哈。” 话说到这儿,吴明俊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冯保在查他的底儿,清他的资产。一下子慌了神,立马屁股离了凳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干爹,孩儿确实弄了些银子,但孩儿从不敢糊弄干爹,我只得我那一份儿。” 吴明俊自当了内官监掌印,又私下拜了冯保为干爹,便从不忌讳收受贿赂,谁出钱,给谁官袍,这在紫禁城差不多是公开的秘密。 但吴明俊不傻,知道这一切都是冯保给的。 所以,吴明俊每卖一个官,所收银钱绝大部分都要如实地交给冯保,自己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吴明俊刚才的话,是表白自己只得应得的那一部分,至于冯保的那大头儿,他一分一厘都不敢侵占。 “你起来,我只是问问,也没说要对你怎么着,找你算账啥的。”冯保的语气依然软绵绵的,让人听不出味儿。 “谢谢干爹。”吴明俊提心吊胆地爬起来,重新坐下。 “但是,做干爹的得提醒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平常悠着点儿,莫让别个抓住把柄。如今你坐上内官监掌印这把金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贪污了大把的银子吗?” “是是是,干爹教训得是。”吴明俊点头如捣蒜。 “老夫这一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放屁都小心谨慎,生怕打出点油味儿来,你也别踩着银子当路走。” “是是是,孩儿往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学习干爹,踏踏实实做事,夹着尾巴做人。” “知道就好!”冯保一如既往的冷静,“没事儿了,你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做人做事,都得低调点儿,明白吗?” “明白,明白,谨遵干爹的教诲。” “去吧。”冯保伸了个懒腰,故意作出一副疲倦的样子。 “干爹,告辞。” 徐爵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见吴明俊出去有一会儿,才问道:“老爷,就这样让他走了?” 冯保沉思片许,忽然眼露凶光,脸上刚才装出来的那份倦容顿时间消散无踪,阴森森地吩咐道:“你马上去一趟东厂夏掌帖的家,让他即刻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