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铁牌风波
“嘭嘭,”丛林里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接着,“嘭嘭,”又传来几声枪声。接着,听得扑扑的脚步声,簌簌的踏过碎石的声音。
只见得一个人影跑过来,一个,一个,又一个。穿得五花八门,缝缝补补,身材七长八短,蓬头乱发。几个手里拧着刀子,慌张地跑着。后面紧跟着还有人影晃动,前前后后,大约有十数条人影。后面几个拿着枪。窜过一个山坳。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的吼道:“住脚!还他几枪。”听得这话,拿枪的几个顿时住了脚,窜溜溜回转身,找石头遮住。都拿枪靠着了眼睛,眯起一只眼。那个络腮胡蹲在一坨石头的后面,嘴里大气直喘,眼珠瞪得发红,咬着一张嘴。
“啪啪啪,啪啪啪。”那边赶过来一溜警察,也是前前后后,赶得身上汗流浃背。拿枪口直指着前面。
嘭地几声,只听得耳际呼呼风响。打头的顿时栽了一个。胸脯处鲜血喷出。后面几个没料到会遭遇杀回马枪,顿时慌了神,都趴在了地上。一溜人都藏的藏,躲的躲。一个三角眼的大叫:“顶住,顶住。打,给我往死里打。”一时枪声大作,噼噼啪啪,青烟四起。子弹直打得树叶儿招摇,柳枝儿乱摆。间或打在了石头上,溅起火星四射。
络腮胡见对方后面人影儿越来越多,说:“扔一个手榴弹去,然后撒腿溜。”身边两个立即各掏出了一个手榴弹。络腮胡说:“扔!”两个手榴弹扔过去。
顿时,轰地一声,平地狼烟起,对面难见人。
几个人撒起脚丫就跑,直跑得呼呼风声。
那伙人见得手榴弹过来,都吓得魂不附体,乱作一团,四下里找地方躲避。待得硝烟散去,对面哪里还有人影儿。
一行人一口气直奔出七八里外,见得后面悄无声息,方才止住脚步。一个个躺倒在草地上,手里器戒早丢在一旁,嘴里呼哧呼哧地喘气,两眼看天。此时天上一团白云飘过,投下一片阴影,恰好罩住他们。
络腮胡嘴角干得冒泡,两腿发软。络腮胡名叫罗军,正是此地常山的山贼头子,前些日子打劫了一个大户,劫得了十数袋粮食,此时又趁势下山。没料到那大户的姓邱的侄子在县城警察局里当队长,早已带了一队警察在半路等待他们。幸亏得他们走得磨磨蹭蹭,消消停停,那些警察窝在那里等得早不耐烦,一些探头张望,才被他们得以知觉,撒腿开溜,那伙人拔足来追。互有伤亡。幸得手榴弹掩护,才得以逃脱。
罗军歇息得够了,坐起来,清点人数,少了五六个兄弟,咬牙说:“妈的,他龟儿子欠老子这么多,等哪天,去县城里把他连窝端了。”其他人陆陆续续坐起,人人咬牙个个切齿。
夕阳淡淡,洒下一片余辉,映照在树叶儿上。
一处山道上,走来了一条人影,身上披着缕缕晚霞。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脸大眼小,身材健硕,周遭景物虽美,却难以入得他的眼里,只顾走。走得几步,忽地听得前面有呵斥声:“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放手!”这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此时却夹杂了无限惶恐。又有嬉皮笑脸的声音说:“山野清净,正好干得鸳鸯好事。”这男子心里一紧,无暇多思,大踏步跑过去。却见得前面有几个人影在纠缠,在撕扯。
近得了一看,正是两个贼眉鼠眼的人,在缠住一个年轻女子,往草丛里扯。那女子,脸色惨白,正在用手竭力挣扎。张嘴一咬,一个男的顿时哎哟一声,扬手要打。
这男子大喝一声:“住手!”一步窜到。那两人正在得意,忽地听得这一声大呼,脸上顿起焦躁,扭头来看:“你是哪路毛贼?”脸大眼小的人喝道:“你们在干嘛?放开她!”那女子此时奋力一扯,顿时从那两人手里挣脱出来,朝这边扑过来。地上一个包袱,早被踏得泥尘满面。她也顾不得捡,躲在了这人身边,语声颤栗:“大兄弟,救救我。救。”这人说:“不要怕。”伸手做出遮掩的动作。那两人张望了后面,见没了人,只他一个,却也不怕。哈哈地笑起来:“你区区一个!吃了豹子胆。”一个说:“既是想死,成全了你。”对望了一眼,一起拔足扑过来。女子吓得嘎的一声,两腿都要瘫软了。
那人觑得快,朝左边一个猛地扑过去,一个狠拳,扑地揍在了那人的鼻子上,那人顿时鼻血涌出,脸上似乎绽开了红花。右边那个反应也快,腾地一脚直踢过来,这人猛地一闪,那人一腿踢空,还未来得及收脚,这人顺手一捞,也扯住他一只脚踝,猛地一拽,那人一只脚立地,怎地支撑得住,一个趔趄,顿时跌倒在地。闪折了腰,窝在那里哎哟地呻吟。一个什么东西,从他腰间掉出,落在了一旁。另一个忙不迭抹脸上的血,越抹越多,整张脸快成了血盆,两眼里是惊骇的光。
那个女子早抓起地上一块石子,朝地上那个砸过来,咚地一声,在头上砸起了一个包。嘴里骂个不休:“砸死你们!砸死你们!”
那个脸上抹血的拔腿要溜,才挪得两步,地上那个扯嗓子骂起来:“把老子忘了?快扶老子。”赶紧一把扯起他,两人一高一低地窜着往前溜。窜得十几步,一个嘴里说:“凶得很!敢来县城里,老子就活吞了你。”他的语音含混,远处自是听不清楚。只听得嘀咕的声音。
这边,那个女子又扬手砸出一个石子,看那石子在虚空里划了一个弧形,不知掉到哪处草丛里了。见不到了他们的影子,她的心里,才长长地舒了气。转身,扑地朝那个男子一下子跪下去,说:“大兄弟,感谢你的救命大恩。”那人赶紧扶起,说:“区区小事,不必如此。”那女子眼泪汪汪,鼻涕也涌出来,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男子笑说:“恶徒已经被赶跑,还哭什么?”那女子一点儿喜色涌上来,一半是哭一半是笑,正是苦笑不得,那女子虽不十分俏丽,却自有六分姿色。男子说:“看你累了,坐下歇歇吧。”说毕朝地上看,想找一个干净的草地坐下。那女子拾起包袱,也坐了下来。
男子说:“大嫂,哪里来?哪里去?”女子说:“从娘家回来,到吴州去。”男子一惊,说:“吴州?”女子点点头。男子说:“吴州还远呢!”女子说:“得先到我县城姨爹家歇得一晚,才去吴州城。”她似乎还惊悸未已,问:“大兄弟,你去哪里?”男子说:“我们正好同路,我也要去县城。”女子立即两眼放光,说:“那感情好,我们正好同路。”女子说着,心里一兴奋,将包袱朝地上一放。斜眼瞥见了旁边的一个东西,觉得奇怪,拾起一看,是一块镀金镶银的牌子,嘴里说:“这个什么东西?”男子说:“难道是那两人掉的?”女子顿时愤恨上来,说:“他们掉的,都不是好东西!”扬手就要扔出。男子说:“我看看。”女子递给他。男子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做工精致的铁牌,一面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另一面嵌了飞龙帮三个大字。男子说:“飞龙帮?难道他们是飞龙帮的?”女子咬牙说:“是死龙帮。统统都要死。”男子欲扔,想想又罢手,说:“飞龙帮势力庞大,一向欺压良善!”女子一听他这话,心里过意不去,说:“大兄弟,实在对不住,给你添了大麻烦。”男子爽朗一笑说:“说哪里话?大路不平旁人铲!正是应该。”女子说:“请问大兄弟你尊姓大名?”男子说:“我叫祝东尧。大嫂你呢?”女子说:“我叫姚冬花,今年三十有二了,可能比兄弟你大两岁。”祝东尧说:“我三十岁。”姚冬花说:“大兄弟你成亲了?”听得这话,祝东尧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嗫嚅半响,方才说道:“就算没有成亲吧。”说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姚冬花听得奇怪,正要问,但见得祝东尧脸上罩起了一层寒霜,不敢再问。空气在此时,似乎凝固了一般。两人默默地闷坐了一会儿。姚冬花伸手到包袱里去摸,摸出来几个柿饼,都被踩得扁了,递了两个给祝东尧,说:“大兄弟,饿了吧?”祝东尧也不说话,接过来,就大嘴地咬起来。姚冬花说:“可惜都被踩扁了。”祝东尧笑笑说:“圆的扁的,都一样吃。”
吃了柿饼,祝东尧取出一个葫芦,两人喝了几口水。姚冬花说:“天色不早了,大兄弟,我们快赶路吧。”不知不觉间,祝东尧随手将铁牌揣入了怀兜里,收起葫芦,两人顺着路朝县城的方向而去。
天色昏暗,两人来到了一处村庄附近。只见得那个村庄,顺山而建,周遭筑起篱笆。篱笆上缠绕着牵牛花,间或长着野草。篱笆里的屋舍,多是草屋茅房,只间杂了几间破落的瓦房。
姚冬花说:“天色向晚,我们不如在此间歇脚,明早赶路。”祝东尧点头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女子踌躇说:“要投得好人家才好,就怕坏心眼的人多。”祝东尧知她心病未了,说:“看屋舍简陋,定是老实忠厚的人家。不要怕。”姚冬花点点头。
两人推开篱笆的门,才进得几步。听得那面宽阔处有嚷嚷声。两人拿眼去看。只见得数十个人围聚在那里,不知在嚷嚷什么。间或有人扛起了一袋什么,弯腰拱背的过来了。祝东尧说:“我们过去看看。”
只见得几条汉子站在一处矮矮的土台子上,正在分一个个口袋。口袋里都胀鼓鼓的,不知装些什么。台子下站的人,都是衣衫破烂,满身补丁,脸色焦黄,手掌裂缝。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口袋。有的还在吞咽着唾沫。一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头说:“感谢罗当家的,感谢他呀。”他的声音嘶哑,说话还大声。另外一些人也附和着说:“对头。感谢罗当家大恩,救得我们度过这个灾年。”“瞧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好人少,坏蛋多。”土台子上那几人顾不得说什么,忙着给大家伙儿分米袋子。
祝东尧两个正在看。旁边一个头缠白布的人说:“你们两个也来分粮食么?”祝东尧说:“我们路过,看看。”那人一听口音生疏,觉得讶异:“你们是外地人?”二人还未搭话。旁边钻出来两个人,口气硬梆梆的,说:“你们是外地人?”说着话,用冷冷的眼光审视他们,犹如在看犯人一般。祝东尧倒颇不在乎,姚冬花被他看得不自在,就偷偷用手扯祝东尧的衣角,意思要他走。
那两人立即大喝:“这两个怕是便衣走狗!”听得这话,周围的人顿时哗然,片刻时间,将二人堵在中间。姚冬花脸都白了。祝东尧看了人多,赶紧分辨说:“我们是路过,要去县城。想在这里寄宿一宿。”周围有人说:“这样凑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肯定是奸细。来刺探消息。”“逮住他们,逮住他们。”顿时,周围举起了许多拳头。姚冬花的两腿都颤栗起来了。祝东尧伸出一只手,护在姚冬花的前面。姚冬花说:“我们不是细作。过路人。”祝东尧说:“我们确实过路。”
此时,台子上跳下来两个人,众人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两人来到二人前面,前面那个腮帮子处长着一颗黑痣,打量了二人一通,怀疑地说:“你两个男女,摸黑赶路?是不是两口子?”一听这话,姚冬花的脸腾地红了。祝东尧急忙摆手说:“不是,路上认识的,顺路,结伴而行。天黑,特来借住一宿。出门在外,难免有所不便。”那人脸上起了疑心。周遭有人说:“说得好听!一对鸟男女,黑更半夜,会有好事?”又有人说:“整死他们,省得走漏风声,被狗腿子们来把粮食缴了回去,还要吃官司。”
祝东尧心里更急了。姚冬花的一颗心早提到嗓子眼儿了。
那个生黑痣的人把手一挥,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那人犹疑了一会儿,说:“你两个,又是外地人,只怕?”旁边又有人说:“搜他们,看看是否带了匣子枪。”二人一听,心里坦然:搜就搜呗,还怕了什么?正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三个女的抢过来搜姚冬花。两个在姚冬花的兜里细细摸,一个赶快打开她的包袱看。那个长黑痣的人伸手过来,祝东尧把手举起。
那人在他的包里摸到了那块牌子,眼里神色一变。立即拿了出来。此时天色更昏暗了,早有人点起火把。有人将火把凑过来,那人就着火光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随即大喝一声:“原来是飞龙帮的走狗。”
他一喝,周围的人也纷纷呼喝起来:“整死他们!弄死他们!”那个女的就欲拿走姚冬花的包袱,姚冬花急了,伸手去抢。那妇女说:“瞧你奸细一个!还你?呸。”说着一口啐在姚冬花的脸上。另外两个掏摸口袋的,一个脸上浮起喜色,一个恹恹地走开了。
祝东尧心里暗暗叫苦,嘴上急忙分辨说:“这是半路上捡到的,真的。”那人喝道:“你再去捡一个来。”旁边一个糟老头子拿着一块砖头要冲过来砸二人。旁边一个说:“等罗当家的回来收拾他们。”有人拿过来几根粗绳索,不由分说,将二人五花大绑起来。祝东尧身上还挨了几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