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进京
燕王见云天脸上忽阴忽晴久久不语,不由问道:“师弟以为是否可行?”云天不答,反眼望朱高炽,问道:“世子以为呢?”朱高炽神情忧虑地道:“我不赞成父王去涉险,这不正给那些奸臣以可乘之机了吗?虎无伤人
意,人却有害虎之心啊!”燕王则不以为然地道:“自就藩以来,为父自认无过,此心可昭日月,有何惧哉!”云天一时亦被燕王的豪气所感染,道:“不错,心中无闲事,不怕鬼敲门。王爷此举可令那些竖儒哑口无言。”
燕王赞许地望着云天道:“道衍大师言师弟能断大事,果没让愚兄失望。”云天汗颜,忙道:“王爷要去,当仔细谋划才是。”燕王点头。朱高炽见不能再劝,道:“父王若去,可令大军随行,同时北平这边亦要有所准备。
。。。。。”燕王不等他说完,即道:“若如此,正好授人以柄,我此行有你师叔保护即可。”云天暗自叫苦,但也知无奈中事,遂点头默认。朱高炽站起至云天身前深施一躬,道:“父王安危,全仗师叔维护了。”
从王府出来,云天心情不怎愉快,无端接下这个“好活”让他有些郁闷。见天色还未黑透,便打马向遇凤阁驰去,云姬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让他在房事时浅尝即止,不由怀念玉罗刹起来。
一番巨烈的肉搏后,玉罗刹幽怨地道:“这么长时间才想起了我,我还从为你失踪了呢。”云天陪笑,道:“确实出了趟远门,不然我怎会让你守这么长时间的空房!”“呸。”罗玉掐了他一下恨恨地道:“说得好听,谁
知你明早一去何时再来,你心里可曾想过如何安置于我?”云天一喜,忙道:“你如果愿意跟我走,我就将你和云姬一样看待。”罗玉脸现喜色,但稍纵即逝,代之的是深深地忧郁。云天知她感受,道:“我知你现在难以做
出决定,但我愿意等,无论你何时想通,我即会带你离开。”罗玉将脸埋在他怀中哭了起来,哽咽道:“我们这种人敢想有家吗?”云天默默地抱紧她,心里亦侧然,怎么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沉重包袱呢?良久罗玉始收泪,
道:“主人是不会放过我的,而我亦不能背叛于她。”云天岂有不知短时间内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遂转开话题,问道:“冷月有信了吗?抑惑被人弄死了。”罗玉又掐了他一下,道:“我也很奇怪,以往她都是在北平过年的
,年初四她只让那颜姐妹来支走十万两银票,而她却未露面。”云天好奇,问:“她一个女光棍,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罗玉沉吟道:“每年都来支取二丶三十万两,据说是老主人需要这批钱。”云天眼睁得很大,老主人即
是无双居士叶辰,一个曾由高僧授戒,却视天下苍生如草芥的大凶之人,要这么多钱想干什么?罗玉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感到好笑,一把攥住他的某个部位,悻悻地道:“那日你让我和玲姐都求饶,今晚老娘看看你到底是
不是铁打的!”“敢主动挑衅?”云天不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回家,未至后院就听见白彦山的大呼小叫。云天听了会竟是训斥萧国栋为多,说他这不对那不好的,想是以大师兄的身份借机报复人家那次险些没把他给弄废的事。猫不在家,老鼠坐大了!白彦山很满意现在
的生活,云天夫妇和连长生均不在,这个家由他说了算,可谓志得意满。此时他背着手溜达来溜达去挑勤于练刀的众师弟的毛病,眼见秦扬出刀方位不对,便上前训斥:“师傅施这招时手臂是向下的,你怎么给弄反了?”秦
扬不服气地道:“大家都说应往上走,大师兄记错了吧。”“还敢顶嘴?”白彦山威风受挫,就想朝他的屁股上来一脚,不想刚抬起腿来,自己的臀部已被人重踢了一下,好在他身手不俗,往前急跑几步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在众人的哄笑中,云天对大家道:“如果一味地去模仿师傅的动作,则永远别想有大的成就。,而套路中的招式不经拆解只会是一种唬人的架子。你们应试着拿起木刀对着劈,互找对方的破绽,才会有所提高。至于出刀的角
度,则按怎样才能使出全力而定,绝不可为了好看而使自己都别扭。”当下让人取木刀过来,特别把白彦山和萧国栋分在一起,道:“大师兄和小师弟打起来肯定好看,但我要说的是你俩既使打急了,也不能往头上和裆里面
够!。”于是,木刀就成了云府的一大消费,到最后众弟子不得不以短棍当刀来使。
不知不觉到了月底,燕王进京的准备工作也大致差不多了。终于在二月初,燕王宣布起程进京,王府出动了二百多名护卫沿路打前哨,而燕王身边仅带十几个人,中间自然有云天,他和燕王同乘一辆双驾马车,而燕王的
车驾则是空跟着走。沿途不断有护卫来汇报前方的情况,后又离去,就这样七日午后抵达泰安驿馆。燕王洗过后对云天道:“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明天我们去登东岳如何?”云天苦笑道:“现在谁还有那个心情!等
王爷回程时再说吧。”朱棣微笑,道:“也是,再说冬日登山也没什么看头。”他哪知道云天还有另一层心思,被他在济南卓家打伤的“泰山刀王”常得就是此地的江湖领袖,云天实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出岔而耽误行程。然而
世间事有的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晚饭前驿丞来报:“本地常大官人求见云爷。”燕王奇道:“师弟在这也有朋友?”云天苦笑,道:“是敌是友,还难料之。”遂出门见客。常得独自进了驿站,看见云天就欲下拜,
云天忙架住,同他寒喧着往厢房里进。燕王现身正厅前道:“师弟何不引见英雄于我?”于是常得得以拜见燕王,同在正厅落坐。不等燕王询问,常得就把他和云天的故事讲了,最后叹道:“今日特来拜谢云大侠当初不杀之
恩。”燕王微笑道:“不打不相识,常壮士能不计前嫌,亦算智者所为。”当下即命驿丞置酒菜,要与常得共饮。常得受宠若惊,道:“我来时便准备了一些野味,可让厨下做了给王爷和云大侠品尝。”言罢即令院外的家人
搬来许多鹿丶狍丶野雉丶虎鞭等上等肉食。三人所谈甚欢,常得隐有投靠燕王之意,燕王自是欢喜,许回程时再聚深谈。这场酒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常得大醉,被家人扶上车走的。次日一早他再次来拜谒燕王,送上虎皮两张
,并山参之类的名贵药材。燕王高兴之下,即赏百金。稍后起程,常得又亲送他们出了泰安界,使燕王对他的印象更为深刻。
一路平安地抵达镇江时正好是午时,用饭期间,燕王下令休整半日,明早再赶赴京城。云天饭后问道:“王爷似在等什么消息?”燕王微笑,也不隐瞒他,道:“当然,京城内自有我以前留好的眼线。”云天沉吟片刻,
道:“我的身份特殊,如与王爷一道进京则会让李景隆那帮子人起疑。不如我先一步潜入京城,去联系魏国公,看他能不能确保王爷在京城无恙。”燕王叹道:“师弟主意虽不错,但我那个大舅哥生性愚忠,怕不会援手。倒
是他的小弟徐增寿视其长姊为母,或可通融。他现居右军都督一职,又和朱允炆自幼玩在一起,关健时还能帮得上忙。”言此又叹息一声,复凝声道:“其实对此行,我亦没有把握一定就能平安返回北平!万一不幸被我言中
,还请师弟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云天沉重地点了点头,听蒋王道:“请师弟谨记,若我真遭遇不测,你一定返回北平通知你嫂子他们远走天涯。。。。。。”云天不等他说完,即道:“我有个办法或能助王爷脱困。”言罢
即附在燕王耳边说了一通。燕王点头道:“那本就是个虚名,如今形势下根本也无人肯听我调动,交就交了吧。”随又密谈了阵后,云天请一车夫先往京城投来。
云天的出现让苏云吃了一惊,这个神出鬼没的主人让她琢磨不透!自他进门后,这个秀外慧中的商界奇女的目光一直未停止打量于他。洗过脸后,云天笑问:“不认识了吗?”苏云脸色一红,声音有些发颤地道:“主人
胖了不少。”“有吗?”云天不由摸了摸脸庞,道:“还是你们女儿家心细,我自己倒未感觉出来。”当看见她眼中有些湿润的东西,忙问;“这段时间出了什么大事?看你委屈得要哭!”苏云忙强颜一笑,道:“许是看见
主人回来,高兴地过头了。”云天也没多想,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赞赏。此举却让人家的玉面红到耳际,不知所措!云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忙道:“你看我这手怎这么不规矩。。。。。。”苏云微笑道:“主人洒
脱之人,何拘小节,再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云天不敢多想对方的含意,转开话题,道:“让下人送些酒菜过来,你我再叙。”苏云应声下去安排,云天则躺在床上。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燕王已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上想
了,这让他佩服人家气度的同时,亦殚精竭虑寻思脱身之计。想了半晌却毫无头绪,自己就有可能是个钦犯,还要秘密来暗里去,能有什么可想呢!酒菜上来,苏云亲自作陪,考虑许久,遂提醒他道“您走后的第二天,宁国
公主就打上门来,幸魏国公来得及时,店铺才没被她拆掉!此后每隔十天半月,驸马府必定来人要我等交出您来。”“他娘的,定是李景隆那孬种给泼妇指的路,老子饶不了这厮!”苏云不敢接话,她还真想不起来京城之中
有谁敢骂公主泼妇丶曹国公孬种!稍思后又道:“前主母陪同林夫人也来过几次,嘱咐我等你回来,一定要通知她们。”云天苦笑,心道:只能辜负她们的好意了。沉吟着对苏云道:“如她们再来,你不妨替我传话说:梅大
公子和洁心小姐天设地造一对璧人,云天只能祝福他们。”苏云皱眉不语,这话亦不好学呀!稍后她本想谈一下店里的经营情况,却见云天不往这方面扯,只有作罢。听云天讲一些趣事笑话,她心情始放松下来。这顿饭吃得
很慢,随着两人逐渐相熟,交谈起来竟忘了时辰,直至三更钟响,两人言犹未尽。苏云走前问道:“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云天摇头道:“我答应燕王世子,安全地扰送他父亲回北平。等那里的事告一段落,才能回来。
”苏云心里一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低头而去。云天见她神色有异,也没敢问,虽然两人话很投机,但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女人家的心思是最令人难猜的。
次日上午,弄个帽子遮住大半个脸,云天算着时间向魏国公府走来。在夫子庙南的魏国公府,即洪武帝当吴王时宫院,在盖好紫禁城后,即转赐给大明第一开国功臣徐达。有腰牌在手,门子话也没敢问直接请他进去,可是
进去后,云天傻眼了,国公府太大了,让他这个土包子不知往何处走!而他的鬼鬼祟祟亦引起了人家的注意,一个似刚回来,将军穿戴的三旬左右的人,问他道:“你找谁?”云天见此人英气逼人,手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对
即动手的架势。便拱手道:“在下乡野之人云天,求见魏国公。”“你就是云天?”将军模样的中年欣喜地一把执住他的手,又道:“早闻贤弟的大名矣,我叫徐增寿,快随我进去。”未至厅堂,徐辉祖已迎了过来,见面又
是一阵互相问候。坐下后,待云天饮罢盏茶后,徐辉祖直问道:“兄弟是与燕王一道来的吧?”云天答道:“不错,我在镇江先行了一步,看时辰,他们也应该快到了。”徐辉祖微笑道:“燕王人未到,而满京城都已知道了
他进京的消息。看来我这位妹夫必经了高人指点,先占据舆论上优势,让那些想下手的人多了一层顾虑!”云天心里暗自得意,这主意是他出的。徐增寿一直打量着云天,遂忍不住问道:“听说云兄弟现为王子教师,高煦和
高燧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有此事?”云天苦笑不答。徐辉祖则伸大拇指笑道:“高煦勇悍无赖之徒,却被兄弟你整治得规规矩矩,我大妹已在家书上提到了。我们两家人都感激不尽。”“不敢当。”云天罕有地自谦。徐
增寿忽然高声唤人,待管家到后,他吩咐道:“速上一桌上好的酒席。”云天忙道:“刚吃过不久,距午时还早呢。”徐辉祖道:“兄弟何拘泥于时间,听我小弟安排就是了。”云天道:“先说好,我酒量浅的很,肯定陪不
住两位兄长的。”徐增寿亦笑道:“你随意就是了。”等开始后云天始知五大三粗的徐增寿亦是跟他一样好酒无量,数杯下去,即脸红脖子粗。反观儒雅的徐辉祖竟是善饮之人,又听徐增寿说他和燕王酒量不相上下,云天遂
下定决心,绝不去招惹于他。谈话间云天对徐辉祖在宁国公主滋事时的援手表示感谢,徐辉祖却苦笑道:“她是个记仇的人,兄弟遇见她时尽可能往我这里暂避,她多多少少还会给我一些颜面的。”见云天不以为然,忙道:
“之前有梅驸马压着,她还有所收敛,现在梅殷奉旨去淮安训练新兵,贤弟且不可硬碰,以免给人可乘之机。”云天未置可否地点了头后,道:“我这次来京城,时间绝不会长,且下次再来亦不知是何年何月,尽量躲着她走就是
了。”稍顿又沉声道:“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确保燕王能平安北返。希望两位哥哥尽力协助。”徐增寿大声道:“燕王是我们的至亲,谁敢动他,我第一个不答应。”徐辉祖则目注云天道:“我那妹夫素重英雄,兄弟和他
腥腥相惜本无可厚非,但你真不怕皇上降罪吗?”云天冷笑道:“出了京城,我谁也不怕,孑然一身,上哪都饿不死人。”徐家兄弟肃然起敬,徐辉祖亲斟三杯酒,与两人相碰。云天已知他心意,登时放心不少,徐家担负着
京师的警备任务,徐辉祖又是太子太傅,掌控着最高军事机构:五军都督府。别说那些宠臣,既使当今皇帝也要给他三分情面的。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喊道:“大事,大事,朝中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