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凋谢
他的房间,总是有一瓶盛开的鲜花,每天更换,从来不会凋谢。
只要他在家吃饭,饭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开始还觉得奇怪,这么明显的事,怎么薛慎之没有察觉?后来他想明白了,只要是许如初亲手做出来的饭菜,薛慎之都会觉得好吃,因此他也不太在意做的是什么。
他爱喝蓝莓果汁,冰箱里几乎满满的都是蓝莓果汁。薛慎之想要喝啤酒,总要自己临时跑出去买。
他在家复习功课,手边总会不时地出现一杯咖啡,或者一碟饼干。许如初从不说话,把东西放下,就默默地转身离开。
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用这样一颗温柔细腻地心爱着一个男孩子,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薛谨之的少年情怀如春水般荡漾起来。
可是他也顾忌到,在薛慎之的心里,在众人的眼里,许如初都是薛慎之的女朋友。他不能背负一个抢弟弟女朋友的罪名,于是他隐忍着。
虽然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在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是他从来不对许如初有任何的表达和暗示。
而许如初自从找过了薛谨之后,人变得沉默起来,对薛慎之更加地冷淡,总是一副不耐烦应付他的样子。
薛慎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很苦恼。可是他又那么喜欢许如初,便更加努力地向她献殷勤,希望能博美人一笑。
这样紧张的日子又过去一个月,有一天,薛谨之放学回后,看到许如初正在他的卧室里,整理洗过的衣服。
在满屋淡淡的紫苏草香味中,穿着浅紫色棉布裙的许如初像一朵绽放的紫罗兰,静静地开在他的房间里。
他有些动情,又不敢对她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来,便悄悄地走过去,拿起一件衣服来,想要帮她叠衣服。
她也不作声,也不看他,只是突然出手,把他手里的衣服抢回来,丢进衣服堆里,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鼓着腮帮子,负气地大力拉扯他的T恤,把衣服往他身上抖。
他后退几步,无奈地苦笑:“你不要这样,我只是想帮你做点儿事。”
许如初突然仰起脸来,瞪着他,大眼睛里像小河涨水一般,慢慢地溢出泪光来。薛谨之慌了,不知所措地搓手:“你……我……”
不等他想出说辞来,许如初将手里的衣服一摔,跌坐到他的床上,掩面痛哭。
这下子薛谨之可真的心疼了,他赶紧走过去,拍她的肩膀:“你别哭,有话好好说……”
许如初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我做得再好,你也不喜欢我……我已经尽力了……我绝望了……我做不下去了,明天我不会再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薛谨之当时就急了,辩解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啊!”
许如初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张着泪朦朦的大眼睛看他:“真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都不爱搭理我!”
“这个……”薛谨之挠了挠头皮,为难道:“大家都认为你是慎之的女朋友,他自己也这样认为,我要是跟你太过亲密,人家会说我抢弟弟的女朋友。”
许如初一下子就欢喜起来,从床上爬到他的身前,抓着他的衣襟:“是这样吗?你是喜欢我的?那我今天晚上就去和慎之说清楚,然后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是吗?”
薛谨之想了想,点头道:“恩,你先和慎之说清楚,这样会比较好……”
许如初开心得不得了,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个时候,薛谨之也只是个懵懂少年,也不太会处理这样的感情纠葛。他单纯地以为,只要说清楚就没事了。
结果,就在那天夜里,他正在浴室洗澡,门突然被踹开,薛慎之怒容满面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水果刀……
本来,依薛慎之的性格,虽然一时气愤拿着水果刀冲进了浴室,但他也没有胆量真的举刀刺向薛谨之。
可是,那天他真的太生气了,说起话来口不择言,把薛谨之给激怒了。
他站在浴室的门口,把刀尖对着薛谨之,握刀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薛谨之见此情形,估计是许如初和他谈过了。
他把身上的浴液泡泡冲掉,拿起一条浴巾裹在腰间,走到薛慎之的面前,对他说:“你把刀放下,我们出去谈。”
“你不要脸!”薛慎之都快哭了,他是真的喜欢许如初,难得他认真一回,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你和你妈一样不要脸!你妈抢人家的男人!你抢兄弟的女人!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们娘俩儿真是一路货色!”
薛谨之本来打算和薛慎之好好谈,可是薛慎之开口就提到了他的妈妈!
这可是薛谨之的痛处!他当即就暴跳起来,挥拳就往薛慎之的鼻子上砸过去!
薛慎之被他一拳打中,鼻子一痛一热,后退几步,跌出浴室,摔倒在门外的毛垫子上。鼻子流血了,腰也扭疼了,手里的刀也甩出去了。
薛慎之明明觉得自己被抢了女朋友,已经十分委屈了,现在竟然又被揍了一拳,就算他是一只胆小的兔子,在那一瞬间,他也变成了一只被逼急了眼的兔子了。
其实他自己后来回忆,那几秒发生的事,他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本来已经甩出去的水果刀,他的对面不是薛谨之,是许如初!而那把水果刀,除了刀柄之外,其实的部分皆没入了许如初的胸口!
“啊!”他惊恐大叫,松开刀柄,抱住许如初的身体,“我没有要杀你!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想杀你……”
被许如初挡在身后的薛谨之,此时已经红了眼,一脚把薛慎之踹飞,抱起许如初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哭喊:“如初!如初!我送你去医院!你千万挺住!……”
……
故事讲到这里,薛谨之流泪了。
虽然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可是每一次回忆起来,他都像是重回了当年的那个现场,心痛一如当初。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薛谨之低着头,在潘爱子面前隐忍着他的悲伤。
潘爱子也不打扰他,将手里冷掉的披萨放回去,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放在薛谨之的面前。
薛谨之平复了情绪,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耸了耸肩膀,说:“这就是你想听的故事,我讲完了。现在你该明白我和薛慎之为什么见了你,如同苍蝇见了臭鸡蛋一样一拥而上了吧?”
“嘿!你这是什么比喻?!”潘爱子生气地皱起了眉。
薛谨之咧了咧嘴,苦笑:“不是吗?明明知道你不是许如初,可我还是这么粘着你,这情形,可不就像是苍蝇盯上了臭鸡蛋吗?”
“你才是臭鸡蛋!”潘爱子回了一句嘴。
见薛谨之不说话了,她往前凑了凑,问:“你还没讲完呢,后来呢?许如初死了吗?”
“不知道……她伤得很重,她父母亲自去美国,把她接走了。薛慎之以伤害罪获刑,很快家里花钱把他保了出来。而我……被我妈关了禁闭,整整一年时间,不许我走出家门一步,更不许我去找许如初……一年以后,我重获自由,去找过许如初,很奇怪,她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音信全无。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为什么初恋是最美的?因为初恋的那个人往往都在最后走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每当你在回忆中见到她,只能看到一个美丽的背影。
为什么初恋总是最伤的?因为初恋的时候还不懂得爱情,往往用心过多用力过猛,不但没能抓住对方,反而把对方抓伤抓疼。
就是这样一段最美最伤的初恋,横亘薛谨之和薛慎之兄弟二人之间,像是一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拔不出来,动一下就痛。
其实有一件事潘爱子觉得很奇怪,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一个人活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那个许如初,怎么会消失不见了呢?
她把这个疑问留在心里,没有问出口。因为薛谨之陷在回忆里,情绪低落。
她陪他沉默了一会儿,见他脸色缓和了,才开口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必须要提醒你,我不是许如初。你应该忽略我这张脸,认清楚我这个人,我叫潘爱子,不叫许如初!我不是那个给你的衣服上熏紫苏草香水的女孩子,我不爱你,也不会为你挡刀子。你如今已经是当年的莽撞少年了,成熟一点儿,好吗?”
薛谨之长叹出一口气,说:“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了,我现在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了,有能力保护一个女人不受伤害。”
潘爱子虽然不觉得自己臭鸡蛋,但她此刻还真有一种被苍蝇盯上的感觉。她无力地扶额,哀叹道:“薛谨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受伤害?我不是许如初,我是真的喜欢薛慎之,不是为了吸引你的关注!你别多管闲事了好吗?你这样……给我造成很多困扰哎!”
“你喜欢薛慎之?哼!”薛谨之不屑地撇嘴,“女人!你骗得了薛慎之,可骗不了我!你不喜欢他!我看得出来!一个女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男人,不是你这个样子!我看你倒像是为了某一个目的,刻意接近薛慎之!”
潘爱子心里一惊,暗想:不会吧?我的表现这么差吗?
“每一个女人对爱情的表达方式不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再多的热情都在心里,你别乱说话,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一样!”潘爱子辩解道。
薛谨之伸手指她:“我不管你心里藏的是热情还是什么,你都不会得到好的结果。如果你是因为喜欢他,那么他的*滥情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如果你是有目的,那更糟了,薛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哼!你以为我就是好惹的吗?”潘爱子被触到了痛处,声音骤然变冷。
随即她就发觉自己失态了,赶紧低头,从盒子里拿起一块冷披萨,放在嘴边啃起来。
薛谨之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冷披萨好吃吗?不如我们出去吃一顿热腾腾的宵夜吧。”
“不要。”薛慎之说来接她,她要等着。
“在等薛慎之来接你?”像是她的想法写在了脑门上一样,薛谨之直接就读出了她的心思,“别妄想了,他早已经醉得忘记你是谁了,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去吃饱肚子,然后回家睡觉去吧。”
知道了缘由,潘爱子便不觉得薛谨之惹人烦了。
事实上,薛家这两兄弟比起来,薛谨之要比薛慎之优秀得多,他只是输在身份上,如果他不是私生子,也许现在皇图的当家人就是他了吧。
潘爱子仔细想过,尽管她的目标是薛慎之,但她不能得罪薛谨之。这个男人精明着呢,与他为敌,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更何况,他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薛家的女人们都不是好惹的,如果哪一天她与她们的矛盾激化,薛慎之是指望不上的,说不定薛谨之就能帮她一把。
所以,她决定忽略薛谨之偶尔的捉弄和调戏,争取和他成为好朋友……尽管他并不把她当朋友,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像许如初的女人。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拨了一下薛慎之的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薛慎之如果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
潘爱子在心里暗暗地鄙视一下那个男人,撇着嘴,把手机丢进了包里。
一抬头,她发现薛谨之正在打量自己,便摊手道:“你不用看我,这对我来说算不上打击,反倒激起了我的斗志。我就不信我不能把他从别的女人身边拽过来,总有一天,他的眼睛里只容得下我一个人!那才是我要的胜利!”
薛谨之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那是你要的胜利,不过你说什么都好,现在我只想填饱肚子。”
于是出勤记录也不整理了,他们两个一起离开办公室,下楼准备去吃宵夜。
刚到一楼,就听有人叫薛谨之的名字:“谨之……”
两个人同时转头望过去,只见吴雪帆就在左侧咖啡座的沙发上坐着,朝薛谨之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