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风头无俩
顾娆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醒过来的。
房间内的地板上是散落的浴袍, 从浴池里带出来的水渍和花瓣、塌了的蜡烛、拽坏的窗帘、碎掉的高脚杯,还有被她不小心扫落的瓷瓶的碎片。
满地狼籍。
顾娆浑身酸软得动都不想动, 刚想翻个身,微微一动,手腕和脚腕牵扯着疼。动作受限让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的右手和左脚还铐着冰冷的手铐,腕间的红痕又疼又痒,纤细的链条锁在床头和床尾。昨夜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卷来。
她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
手铐很窄, 小巧得和手镯别无二致。它坠着细碎的钻石珍珠和几颗银铃铛, 尾端是细长的铂金链条,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这是来自梁小公子的杰作。
据说是在拍卖行发现的。
不过顾娆觉得, 没有一个正经拍卖行, 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
太他妈缺德了。
顾娆快要被梁博的热心肠感动了, 她掐死这个祸害的心都有了。这玩意儿再好看,被用在自己身上那也是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活受罪。
她就在昨晚, 体验了把最不被当人看的感受。
沈良州手段刁钻得很, 红酒、冰块、蜡烛、眼罩, 什么都敢往她身上玩。从观光玻璃折腾到浴池,从地板折腾到沙发, 到了最后困顿得要死, 还要被他锁在床上。
前半夜还算克制, 后半夜简直是“屠宰场”。
这么多年来, 她自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乎没什么糟心事。然后一朝不慎,就栽死在了他手上。虽然起因是她自己作死,不过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顾娆把未缚的那只手搭在眼睛上,隐约觉得身上还残留着那种触感。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挥汗如雨的样子,但是酥麻的感官刺激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她依稀还能记得他贴着自己耳垂说的那句,“我以为你敢招惹我,就做好了承受的打算。”
隐忍、克制,沉缓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性感。
顾娆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她忍不住悲凉地轻哼了句,“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一句唱罢,她觉得似乎有一道难以忽略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顾娆张开指缝,偷瞄了眼。
沈良州就站在不远处,侧着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刚刚从浴室出来,几秒钟之前还对着镜子修理面容,大概被她神经质的一句震住了,看她的视线有些微妙。
半开的睡袍下健硕的身材和无可挑剔的线条,宽肩窄腰大长腿,典型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行走衣架。他面颊上的泡沫还没洗掉,为了剃须方便而微微昂首,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懒散的姿态显得棱角分明。
四目相对。
视线碰撞到一起,还没产生什么情愫就匆匆错开,两人不约而同地僵住,默不作声。
顾娆默默地将被子往头顶方向拉了拉,遮了遮自己的面颊。
她觉得看到这鬼畜一幕的沈良州,可能觉得她抽了风,结果他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压根不打算理睬,直接转身闪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沈良州整理好出来。他往前一迈,顾娆轻声嘀咕了一句,“禽兽。”
他没太搭理她,显然是对她戏精上身见怪不怪,然后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丧心病狂。”
然后顾娆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进去,肩膀抖了抖,呜咽几声以示哀痛,“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你这个虚伪的男人。”
她其实觉得自己也是有病,没事瞎撩拨干嘛,被他逮着机会往死里教育了一回。消受不住的时候,她好话坏话说了个遍,结果求饶和威胁他都无动于衷。最后实在是困顿得不行,他照样有办法让她清醒。
先前的清心寡欲都是假的。
头顶落下一道阴影,沈良州手指勾着被子一角拽到她的下巴处,露出她的脸颊。
“你好像还挺不服气?”他气定神闲地睨着她,“只准你点火,我还什么都不能做?醒醒吧,你这个虚伪的女人。”
怕被他带着机会再来一次,加上现在手铐还没解,人在屋檐下,低个头也没什么,“我错了。”
“大点声,听不清。”顾娆被他噎了一下,还没说什么,他轻笑着补了一句,“没你昨晚叫得好听。”
“……”顾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全然没了招架之力,最后气恼地磨出来一句,“你不要脸。”
声音越来越小,细弱蚊蝇。
好半天,她才从窘迫里缓过神来,闷闷地,“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你倒是给我解开啊。”
沈良州却走向床头,弯下腰来。
“你要做什么?”顾娆扯紧了被子,神色是配合动作地惊恐,“我没力气了……”
沈良州忍无可忍,曲起指骨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别说话,钥匙被你压在枕头底下了。”
刚刚解开床尾的手铐,他就听到顾娆咬牙切齿地哼哼了一句,“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你太过分了。”
沈良州挑了下眉,突然将钥匙撂到了床头上,欺身靠近她,“讲道理,你这是睡完了翻脸不认人。”
“做个人吧,沈良州,”顾娆瞪他,晃了晃手腕,链条发出细碎的声响,“被铐的是你吗?”
“我看你是没被收拾够。”他的嗓音很平稳,平稳得让她觉得玩脱了。
同昨晚别无二致。
顾娆戒备地往后缩了一下,最后直接想翻身下床,结果手腕上链条一扯,她又顿在那里。
“你什么意思?”她倒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都不打算原谅我了,我总得把本儿赚回来吧,”他勾了勾唇,压着她一条腿,捏着她的膝盖,另一条腿一直折到身前,“继续?”
“沈良——”
声音被吞没,回应她的是一个薄荷味的吻。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咬住了她的唇,在她微愕的视线里,撬开了她的牙关,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最后一下一下地勾挑着她的上颚,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
他动一下,她颤一下。
顾娆紧紧握着他的睡袍领口,指尖轻颤着攥紧。他耐性极好,一直引导到她温顺,他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食指的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的耳垂。
她的耳廓泛红,他的手指捏住她的耳垂捻了捻,她肩膀一抖,推了推他。
…………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一直折腾到直接错过了饭点。魇足之后,他揽着她的腰身,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顾娆觉得沈良州就特别有昏君的潜质,这要是穿到哪个皇帝身上,铁定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货色。
想想都不太爽,顾娆后槽牙咬合,“你听说过什么叫‘原形毕露’吗?”
沈良州低声闷笑,拿她的话原样奉还,“那你听说过什么叫‘自作自受’吗?”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顾娆的脸颊,他揶揄她,“你这就是。”
她说不过他,索性不搭理她,翻了个身下去换衣服。沈良州却勾着她的腰把人拖了回来。
“又做什么?”顾娆挣了挣,“别闹,我穿衣服。”
“给你看样东西。”他松开她时,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很精巧。看样子是一枚戒指,不知道他刚刚是藏在哪儿的,顾娆并没有发觉。
“等等,不准开!”顾娆稍怔,随后手指捏住了开口,阻止他打开,“你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说完她垂了垂视线,打量了一下两人之间这诡异的画面,狼藉的房间和温存后的两人,一点都不浪漫,打死她也不能容许自己的被求婚现场是这么一副场景。
沈良州见她死死拽着盒子不撒手,反应有些过激,捏了捏她的脸颊,“别闹。”
他拨开她的手指,拇指一勾扣环,单手挑开了盒子。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确实是一枚戒指。
设计十分简约,没有反复的花纹和珠宝点缀,是一枚荆棘花环构造的铂金细边戒指,在黑色绒布上安静躺着,熠熠生辉。
不过看着不太像是求婚戒指。
顾娆的心思压根不在戒指上,只直勾勾地盯着沈良州瞧,似乎在等候下文。
温热的掌心包裹了她的手背,沈良州握着她的指尖,将戒指套到她的中指上,淡淡地笑了笑,“还不错。”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确实适合简约的指环。
很衬手。
良久都没得到什么回应,沈良州抬了抬视线,“怎么了?”
顾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满地提醒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比如说求个婚什么的。
她本来想戏谑,年纪轻轻难道要踏入爱情的坟墓吗?结果沈良州不按套路出牌。虽然说不分明,可能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失落。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场所,也没有那么想结婚——毕竟她是个挺野的性子,喜欢新鲜感,畏惧束缚——不过那个人是他的话,好像也没多么糟糕。
“你知道送戒指是什么意思吗?”她戳了戳他。
“我知道。”沈良州攥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揽进了怀里,“不过我没打算在这儿求婚,太委屈你了。”
他的嗓音很轻、很柔,带着快要将人溺毙的宠溺和很轻的笑意。
“没打算在这儿求婚”和“没打算求婚”的区别顾娆还听得出来,何况因为他最后一句,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柔软下来。
“我就是觉得好看,想给你买。”沈良州手臂环着她,裹着她手腕的掌心下移,同她十指相扣,“以后所有的戒指都买给你。”
心底某处温柔塌陷,她闭了闭眼,靠在他怀里,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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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娆难得有兴致,不过这么一晚过去,出门她就只能围着纱巾披肩,露背长裙都穿不出去,更别提什么比基尼。晴空碧海、阳光沙滩,这些基本都无法肖想了。
在迪拜待了两天,两人就回了国。
新项目和新团队在数据收集和团队组建阶段,沈良州这段时间很忙,基本每天在飞机航班和开会中度过,D.S的事基本上算是做了甩手掌柜。
顾娆重新投入到电视剧《朝华》和电影《密语者》的拍摄中。《朝华》的导演何西雷厉风行,拍摄日程安排的很满,半点时间都不愿耽搁,前期准备工作做得比其他剧组到位,因此拍摄进度不慢。
各自都很忙,聚少离多。
不过两个人都不是特别腻歪的主儿,也没什么不自在。
先前拍摄的《风声鹤唳》后期制作将近半年,徐臻对片子精雕细琢的程度可见一斑。顾娆在四月中旬才正式看到样片,首映礼被安排在了五一长假,准备角逐戛纳电影节的奖项。
组委会公布了影片入围主竞赛单元后,顾娆随剧组奔赴法国。
一场红毯下来,外媒倒是对她挺热情。摄影师都钟爱漂亮的面孔,顾娆大概天生是镜头的宠儿,手掌藏在裙摆褶皱里,腰间盈盈一束,掐得玲珑有致,一颦一笑被捕捉到都是风景。
走完红毯的时候,徐臻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有信心拿影后吗?”
先前在国内,这问题媒体已经问过了。
顾娆自然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过随后就补上了一段冗长的说明,话说得滴水不漏,半分错处挑不出来。
镜头底下还是圆滑的好,说不想媒体写虚伪,说想媒体写高傲,不得不字斟句酌。
“当然。”顾娆点点头,言简意赅,“势在必得。”
这次没什么需要掩藏的了。
“学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髓了,”徐臻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回国后的华晟奖你也没什么问题,老何这速度一直都跟坐了火箭似的。”
国内三大电视剧奖中,华晟、玉蓉、知聿基本是隔年展开。华晟奖就在今年,它的名单通常会国内电影节闭幕式后公布。徐臻应该是有内部消息。
古装剧受限,一般都会卡在审核这一块,结果架不住何西能量大,后期制作结束后,送审一周样片就上了星,排片也顺利得让人出奇。
因为播出时间段问题,刚开播就入围不是没有先例,不过还是凤毛麟角。
“何西导演的工作量一般人可吃不消。”顾娆摇了摇头,回忆起来浑身都是一抽一抽地疼,“她心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
这话半点夸张的意思都没有,不过大多数人选择说敬业。
应付完白天的一切,晚上回去,顾娆疲倦地倒向身后的床,手指拢了拢长发,她开始想这段时间。忙了这么久,顾娆这段时间基本把所有行程都推了,就趁着电影节给自己放了假。
虽然她和沈良州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不过两个工作狂魔凑在一块,真的有大半年没怎么好好相处了。
顾娆翻了翻通讯录,估了一下时间,燕京还是凌晨,他可能还没醒。
她给沈良州发了条消息。
“我想你了。”
一直到第二天,沈良州迟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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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娆在陈列馆的滚动屏幕里挨着观赏历届获奖电影,正出神,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
“想尝试一下导演吗?”
熟悉的声音让顾娆稍稍怔住,她回眸,跌进了沈良州的视线里。
沈良州就站在她身后几步之外,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才出口提醒。见她久久不动,他朝着她伸开双臂,“怎么,高兴傻了?”
他刚下飞机,行礼就放在手边。
将近八个小时的航班,他一路风尘仆仆,然后下了飞机连酒店都没去,就直奔她而来。
顾娆往他怀里轻巧一扑,脸颊朝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蓝颖跟我说,你这段时间也挺忙。”
“你昨天不是说,想我了吗?”沈良州微微笑了笑,伸手揽住她,“我也很想你。”
他没提有没有推掉手边的案子,有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只这么一句就轻巧带过了。
就因为她的一句“我想你”,他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顾娆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沈良州,你别这么好。”
她在他怀里抬了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潋滟的眸子里蒙了一层雾气,“你这么好,我会觉得特别惭愧,我就是,特别自私的那一个……”
顾娆一直觉得自己蛮喜欢他,但很多事情上,其实还是他考虑得多,再迟钝的一个人也能感受到一段感情,彼此付出的差距。
他拿她当孩子一样纵着。
“想那么多干嘛?”沈良州被她逗笑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几乎是一眼把她看穿,“我也没有把你当金丝雀的想法,你还小,有目标就挺好。”
她在担忧这样的日子太多会消磨感情,毕竟正常情况下,大多数男的还是喜欢小娇妻。顾娆也没打算在娱乐圈待太久,不过,不管在哪个圈子里,她都不可能闲着什么都不做。
憋都憋死了。
闲得发霉的生活她一辈子都不想体验,更何况,她就是个喜欢追逐新鲜感的人,受不了不起波澜的闲散日子。
“不太一样。”顾娆摇了摇头,伸手勾了勾沈良州的脖颈,却也没和沈良州细说,转了话题,“你在这里待多久?”
“看完最佳女演员的颁奖再走。”低沉磁性的声音贴在她的耳侧,他开口,“你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你的男朋友?”
顾娆弯唇一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妩媚得丝丝入扣。她踮脚凑近他的唇,结果中途低了头,将吻印在了他的衣领上。
白衬衫的衣领上印了一个醒目的口红印。
顾娆将它向外折了折,藏住,话说得大义凛然,“公共场合要注意形象。”
沈良州环过她的腰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回去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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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戛纳这几天顾娆都没什么紧张感,包括终于轮到颁奖仪式时,她都很淡然。一个知名导演担任了最佳女演员的颁奖嘉宾,在他绅士地走向舞台,慢条斯理地拆开信笺时,全场静了下来。
顾娆安静地看着,在他读出自己名字时,她只感觉到尘埃落定。
镁光灯底下,她略提裙角,及踝的红裙入火,明艳不可方物。
她表现得太淡静了,像是对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生不出来惊喜,和先前获奖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有顾娆自己清楚,她在看到台下的沈良州时,其实心底已经乱了。
他说来看,就有办法弄到位置,还很靠前。
顾娆在台上站定,麦克风凑到红唇边,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默默不语,她的获奖感言前半段和那些陈词滥调一样,后半段才步入正题。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World is not enough.我喜欢追求新鲜感,演戏于我而言是一个沉淀的过程,也可能只是一个阶段的追寻过程。因为浮躁或者是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都停不下来。”顾娆的视线落在沈良州的身上,“但这段时间,我似乎找到了慢下来去体会生活的感受……”
顾娆深知自己的秉性,她体会不到安全感,所以她不断的找刺激换目标,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想慢下来了。
——想停下脚步,想留在他身边。
这是只想说给他一个人听的情话。
但是在他面前,她又不好意思宣之于口。他下飞机那天,她欲言又止,她在等这个在全世界面前的机会,将这些话巧妙的伪装。
她从没如此的清醒过,她大概是沦陷了。
戛纳电影节的情况有转播,国内因为戛纳电影节又引起了一段时间的热议,《风声鹤唳》斩获了金棕榈奖,顾娆拿了影后,一时之间名声大噪。这一次红毯镀金,无异于直接跨至一线。
但就在她风头无俩的时候,圈内爆了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