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沈泽棠此番话,徐炳永神情平静,垂首吃茶,借以掩去眸光一抹‘阴’鸷之‘色’。。。! 自被免官待遣乡这期间,他闭‘门’谢客,无所事事时,便修剪院落里那株栽种数年的老梅树。 杂枝闲条七零八落去了许多,却仍觉长势无甚意境,况他又秉‘性’刚强,遂心恼郁不堪。 倒是王美儿来看过半日,让他把其一根缀满‘花’骨儿的树干砍去。 徐炳永原最喜爱那树干曲婉绵长,听得王美儿提议很是半信半疑,却也无旁的法子,哪想真的砍去,那老梅的风韵倒活过来一般。 王美儿笑道:“只因砍掉的树干太招人,抢夺了别的枝条姿丽,致阁老眼皆它而再无旁物。现把它弃了去,此时满树枝桠平分秋‘色’,反令人以为美了。” 徐炳永拈髯凝神,他忽儿想通了。 免官罢职,再复位掌权,并非眨眼即成的事,这其的风云诡谲、人心难测实难理顺道清,他铤而走险,以退为进,是决不容出半毫差池的。 整个朝堂能与他徐炳永斗狠争权的,除沈泽棠再无二人。 他知沈泽棠慎思笃行,表外温和儒雅,心思却深藏难测,能通情理亦能手段冷酷,是以居高位至今仍捍然难倒。 徐炳永是很欣赏他才能的,若沈泽棠乖乖听他的话,凡事顺他的意,或许有朝他真的辞官退隐,首辅之职传他便是。 哪想工部右‘侍’郎秦砚昭几日里来寻他,说的那番话让他十分震惊。 原还持怀疑之态,那秦砚昭却不慌不忙拿出证物,让他实在不得不信,继而愤怒至极。 自已的侄子徐镇功二月前秋后问斩,听闻坐于囚车之,竟被沿街百姓扔石块,砸‘鸡’蛋,甚大‘棒’捶击,还未拉至刑场已是半死不活,其状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气得卧病于榻数日。 却原来是沈泽棠这厮口蜜腹剑,暗行釜底‘抽’薪之法将他算计。 沈泽棠即无情,莫怪他狠辣,侄子徐镇功的黄泉路,岂能少得人作陪。 “长卿,我已是知天命年纪,早视名利如烟尘,首辅与我非重,而你正值壮年,凡事需多掂量,野心太过倒易适得其反啊。“ 沈泽棠抬眼,却见徐炳永也正意味深长的看他,两厢视线相碰,他心底冷意骤起。 却也不动声‘色’,只是道:”阁老说的是。“ ”你随我内阁主事多年,虽有能力却阅力尚浅,以至眼界很是狭隘。“徐炳永说,”我免官之前已提奏本,你为吏部尚书,纠察百官、考核业绩为已重责。现官员贪墨案频出,言官弹劾‘激’烈,长卿亦付有责任。因故,此次任你兼两江巡抚,前往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巡察天下,行抚军安民,复核重案等职。听沙公公说皇帝已批红,你只待圣谕是。“ 他顿了顿又道:”江西近年颇不太平,尤以吉安为盛。因酷吏盘剥严重,早已‘激’起民变,听闻那里流民盗寇聚集成队,攻城抢地谓然成风,驱赶知县等官吏,将衙‘门’强夺占领,而派去的将兵数万,剿有二年余,却无甚建树。此次你去需重查江西总督高海,可有失职之嫌。“ 沈泽棠有些诧异,暗忖徐炳永竟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连内阁票拟竟都掠过他。 先斩后奏,这不像徐炳永素日里对他行事之风格。 沈泽棠抿抿嘴‘唇’,语气依旧沉稳:”是,阁老今日之言,下官定当谨记在心。“ 徐炳永笑了笑,遂缓缓起身,一旁‘侍’从忙替他披大氅,王美儿也让丫鬟收起琵琶,迈着碎步近前来。 徐炳永走到‘门’边,忽而顿住步,回过头来看看恭立的沈泽棠,沉声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你好自为之罢。“ 言毕也不等他开口,径直带着王美儿,出得‘门’去不提。 沈泽棠出得院落,廊前檐角滴嗒滴嗒,不知何时飘起雨丝来,沈容替他撑起青布大伞。 他接过徐泾手的黑‘色’大氅,边慢走边凝神沉想,迎面过来几个妖娆娼妓,堕在红尘翻过多少‘浪’,一瞧便晓那爷非凡的尊贵,索‘性’抛着媚眼儿痴痴笑。 “走开!”沈容板着面孔低声叱喝。 那娼妓讪讪的避开,沈泽棠忽抬头问徐泾:“沈桓呢?” “二爷,在哩。”沈桓从暗处现身,知他要问甚么,忙拱手禀话道:“冯舜钰我送至百‘花’楼外时,恰遇张‘侍’郎带众捕吏过,冯舜钰便随他们去了。” 沈泽棠淡淡嗯了声,又走数步即至四人抬轿前,打帘进轿坐定,红笼的绰影闪过他的颜面,神情难得的肃穆。 徐泾便低问二爷,可是出了什么难事儿。 沈泽棠摇头,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徐泾忙摊开细看,字迹娟透的很,写着四字:暗箭伤人。 ”这是何意?“他不明所以然。 沈泽棠便把徐炳永前言讲与他听,徐泾轻笑道:”这不正合二爷的意麽?反倒省了我们力气。“ ”此事没表面看来的简单。“沈泽棠从袖拈起一根乌油长发,大抵是抱舜钰行走间蹭落的,想起把她压在榻,箍紧进怀里,浑身嫩骨儿瑟瑟颤栗,紧张成那样,嘴里却不肯服半句软。 ‘性’子这般倔强,以后得多让着她些,谁让他她大许多呢。 ”二爷?!“徐泾等了半晌不见说话,怪的看向沈二爷,夜雨太‘迷’漓,把人的神情都变的很柔和。 沈泽棠把那根长发收起,继续说起:”吏部尚书巡察百官政绩历年皆有,算不稀罕事,徐炳永毋庸瞒着内阁,将奏本‘交’由会‘门’,由那的管事太监送呈皇帝,得批红后方说于我听。江西吉安之‘乱’早有耳闻,他又何故特意提起。反显得昭昭其心,有‘欲’盖弥彰之嫌。“ 徐泾沉‘吟’道:“或许徐炳永是忌惮二爷,他如今无官身轻,最恐事态陡起‘波’澜,而朝能与其抗衡唯二爷了,索‘性’将你困于两江忙于平‘乱’,而无暇顾及首辅之争。”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泽棠颌首,过了铜锣桥后,那烟‘花’柳巷的颓靡味儿渐自散去,脑愈发的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