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壹沈二爷的前世今生五
灯草王家胡同口,有个老汉蹲墙边在卖黄枇杷。
官轿停稳,沈桓撩起锦帘。
沈泽棠收回视线,众衙吏已跪下展拜,刑部尚书周忱亦凑来问礼。
他二人在朝野中其实交情甚浅,更兼其抄斩田府时犯下的龌龊勾当,想起遁入空门的四弟,沈泽棠的眸中掠过一抹冷戾。
寒暄说些客套的话,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不远处,那跪地少年身上。
发上戴淡蓝巾,穿月白直裰,低垂着颈,三月韶光缱绻洒落在她的背脊,打照出一圈儿褐色的暗影。
他欲要收回目光之际,却见那少年偷摸摸抬首朝他的方向望来。
就是这一眼,似万丈星辰落大地,如三江五湖变桑田。
沈泽棠的手掌不自觉攥紧成拳,眸瞳骤然紧缩,需得闭了闭方才睁开。
自重生以来,他不曾在秦府打探到她的音信,时日久长,思绪总在午夜时百转千回
唯恐她如吴妖小玉飞作烟,似越艳西施化为土,唯恐她成了前欢旧梦,觉来再无处追寻。
却原来她也在这里呀,不经意就重逢相见了........无人能解他此时的心境,连他自己也不得解。
稍默片刻,遂朝沈桓低命,沈桓得令走向那少年,没会儿即颤颤兢兢至轿前来,就要矮身跪拜。
沈泽棠一把握住她的胳臂,不愿看她下跪,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却不知来处......直到感觉她惧怕地在抖颤。
顿时七魂六魄悉数回笼........是了,此时的自己于她陌生而可怖,彼此身阶云泥之别。
他慢慢抽回手,指尖还能感觉到她的单薄。
沈桓喝道:“怎还不跪下参见?”这小书生瞧着妖怪的很。
沈泽棠垂眸看她双膝跪地,俯首拜见,雪白颈子自领口嫩生生显出一截,引得他喉结微滚了滚。
前世彼此缘起她已是妇人,而此时的她如叶间藏的如豆青梅,在春浓时节暗自吃风饮露、在肆意长熟。
不过二八年纪,还小着呢........沈泽棠不自觉噙起嘴角。
这样没甚麽不好........
简直好极了!
沈桓斜眼睃着二爷,竟盯着小书生目不转睛,光天化日之下,还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
他打个哆嗦,用力清咳一嗓子。
沈泽棠皱了皱眉宇,开口问:“你可是名唤冯舜钰,秦院使的外甥?”
见她点头答话,嗓音清脆似莺啭,软声诉冤屈,少了往昔针锋相对的味儿,听得他眉眼愈发温润。
沈桓凑近耳语,二爷再耽搁不得,昊王在鹤鸣楼等急,遣人已来催促。
沈泽棠这才在轿里坐直身,田九儿.......不,冯舜钰,虽不知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但惹祸的性子倒是丝毫未减。
不过来日方长.......这辈子他是要定她了!
沉吟会儿,朝冯舜钰道:“你身为廪生,欲入国子监读书,念师生缘份一场,吾提点你,昨日之非不可留,今日之是不可执,平地坦途车且翻覆,惊涛骇浪舟亦可渡,料无事必有事,恐有事必无事,你好自为之罢!”
冯舜钰一脸懵懂称谢,他揉了下眉心再向周忱微笑:“时辰瞧着已晚,不再叨扰周大人查案。”
周忱连忙拱手告辞,沈桓迅速荡下轿帘,命衙吏鸣锣打道,不肖多久,拐出灯草王家胡同口,混入热闹的街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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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祭酒宋沐正坐在椅上边吃茶,边同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万安与商铬聊话,今是国子监招考监生的日子。
忽听得门外脚足响动,有人匆匆禀报:“国子监监事沈大人到了。”
宋沐心中纳罕,才起身便见穿绯红官服的沈泽棠、被侍卫簇拥入房来。
彼此见过礼,宋沐有些奇怪地笑问:“今是甚麽风把沈大人吹到了翰林院?”
沈泽棠嗓音沉稳道:“国之用人如农家积粟,粟积丰年储平时,才不至要到用时方恨少,皇上犹重选拔贤能之才,对国子监更给予殷切厚望,招考监生此等大事吾岂能懈怠不往!”
宋沐老脸一红有些讪讪,对这新上任的国子监监事大人有些难招架。
沈泽棠仅点到为止,不再驳他颜面,笑着欠身礼让:“宋大人请罢,吾们一道去考场走走。”
宋沐嗯了一声,他二人出房,并肩走于廊前,几只仙鹤立于松下,一枝鸟雀啁啾欢闹。
渐近待诏厅,恰见个少年拎着红木雕花文物匣跨出槛,宋沐肃起脸喝了声:“站住!”
那少年随声望来,却也无怵色,迎面走近拱手作揖,再看了看沈泽棠。
“你姓甚名谁?旁生皆在忙考,你怎提前从里出来?”宋沐不高兴。
那少年朗朗道:“吾姓冯名双林,字永亭,试卷皆已答毕,多坐无益,反扰他人,倒不如先行离开为宜。”
宋沐还待要训,却见门那处又晃出两少年,其中个他认得,是梁国公徐令的四子徐蓝,之所以印象深是这娃年幼时,把自个儿子揍得哇哇叫,徐令非但不阻止,还在边仰天大笑。
养不教父之过!宋沐心底腹诽,不再盘问冯双林,遇着徐蓝那两人同他作揖,也爱搭不理,只威严地颌首,朝闻声迎出的司业吴溥道:”把已呈交的考卷递给我瞧瞧!“
吴溥不敢怠慢,命主薄去取卷来。
冯双林朝沈泽棠低喊了声老师,满脸难掩的兴奋。
沈泽棠神情温和,拍拍他的肩膀,恰徐蓝带着另个少年来行礼,并介绍那少年名唤崔忠献,是高丽国的质子,养在魏国公常燕衡府上。
沈泽棠未与他们多话,走进堂内,宋沐将手里考卷捧至他面前。
沈泽棠摇头未接,略站了站,方沿着过道,背起手左瞧右顾,不经意就走到冯舜钰的桌旁,止住步。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瞧她一缕细碎鬓发散落触及纸面,心念微动,抻手替她捋至耳后。
冯舜钰似乎未察觉,一径儿提笔疾书,颊腮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可会装........沈泽棠嘴角浮起抹笑意,却在淡扫过她的卷面敛起,拿起一张细看,同太子朱煜所书字迹几可乱真。
前世里,司礼监将批红奏折交于他手里时,他便发觉了其中异样,甚儿将她堵在御花园狠狠诫训,后宫之人岂可干预朝政。
她先始咬谎不认,听得他要去禀明皇太后,才着了慌,不顾仪态给他下跪求情。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莫名就让他软了心肠........
沈泽棠将卷纸放于桌上,指骨屈起轻敲两下,辄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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