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卦象
立在拱形门口,陆阮走出去一步又停下,踌躇地转脸看守在门口的翠竹和翠柳。
据说这门是一道分界线。
再往前就是“书院”,书房所在的院子。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陆阮原本装出来的轻松表情在听到这一解释的刹那凝固住了,脚上犹如绑了千斤重的沙袋,抬不起来。
他不傻,绝对不会以为魔鬼把他列为自己人了,只会觉得——
现在,他又多了一条会被杀死的可能。
翠竹和翠柳无可奈何,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只是福礼送他进去。
视线飘过门口那两个带刀穿着铠甲的侍卫,陆阮后背一僵,立刻快步走了进去。
阎王让你五更死,陆阮三更就得沐浴躺好。
他可不敢让阎王等的久了,很怕被下油锅炸油条。
越接近越害怕,陆阮使劲按着心脏的位置,一会快一会慢地向前挪动着。
早起没看见某人的时候,他心里隐隐还有些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
不过,终究是要有这一遭的,就是不知道对方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脑子里乱七八糟,找不到头的毛线似的,理不清思路。
纠结着,陆阮就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气场。
只站在门口,强烈的煞气从门缝里渗透出来,脸皮被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赵曜一定在里面。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一切,陆阮不禁心疼自己,当初没学历史,也应该学个心理学的。
擒贼先擒王,搞定赵曜,自己还怕坏了规矩被处死么?
呵,现在——
比起皇上,明明更害怕触怒赵曜。
“进来。”就在陆阮踯躅的时候,门内传来熟悉的来自地狱的警钟,堪比昨天面板忽然爆出来的刺耳警告。
惊了他一跳,小腿撞在门口的大花盆上,指甲紧紧抠住墙才堪堪站稳。
“还站着做什么,夫人是要我亲自开门迎接吗?”声音带着笑意,却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冷冽,冰锥一般,刺得心脏突突突。
“!”陆阮即刻立正站好,像极了小学因为犯错被送到校长办公室的模样,战战兢兢抬手。
是也不是。
校长只会让他叫家长,顶多回家一两天。
可里面这个,能让他下十八层地狱。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的白玉簪,只等情况不好的时候便拔.出来,然后狠狠扎进——
自己胸口处。
白玉簪顶端很尖锐,听说如果下手稳准狠的话,说不定瞬间毙命,没有那么痛苦。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选那些金银首饰的最重要原因。
毕竟——
没有经过加工的黄金太软了,扎偏了或者但凡浅那么一丁点,都容易受罪。
门内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陆阮吓得手上一使劲,门“吱呀——”开了。
屋外阳光太强,他只能看见一个坐在书桌后的黑色轮廓。
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脑海中自发出现他屡次掐住自己脖子的狰狞面目,陆阮脚尖后传,控制不住想逃。
“过来。”低沉的嗤笑声,和不容拒绝的命令。
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控制一般,陆阮宛若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僵硬着手脚挪了过去。
他捏着宽大的广袖,指尖用力到发白。
尽量昂首挺胸,即便害怕到两条腿都在打摆子,但还是努力撑场子。
“怎么,王妃害怕?”
陆阮眼前一黑,赵曜就已经站在面前了。
昨晚不是一个跪着,一个坐着,就是两个都躺着,他还是头一次直面如此巨高的压迫。
他竭力控制着不让肩膀颤抖,轻轻摇了摇头,回忆着早先观察的两个丫头的请安姿势:“王爷。”
骨节分明的手指自面前一闪,下巴就像是被钳子夹住,骨裂一般的刺疼。
陆阮被迫直起身子,微微仰着脸和他对视。
眼尾微红,眼眶湿润,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有病就是有病,出手全凭心情。
陆阮后背僵硬,控制住想要推开他的欲望,生怕他手慢慢下滑,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个头太低了,只到赵曜的胸前。
对方的手越抬越高,陆阮甚至要踮着脚才能勉强压制住下巴上的刺疼。
他害怕。
很害怕。
刚才害怕。
现在害怕。
他甚至想,现在就拔簪子了。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陆阮视线无处可放,眼眸下敛,紧盯着他抓着自己下巴的手,紧抿唇。
生怕一不小心溢出呻.吟声。
赵曜,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
煞气太重,逼得陆阮睫毛眨个不停。
终于,他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这么怕?”赵曜伸手,揽住他的腰,居高临下眼眉上挑,带着不正经的调笑问道。
同样的脸,却是不一样的表情。
若是第一次见面,陆阮兴许会被他吊儿郎当的样子骗过去。
只可惜,见过他嗜血的另一面的陆阮——
很容易就看出,笑意未达眼底,甚至眼底还带着探究。
没事,我现在是颜苏卿,我身后有颜府,这桩亲事还是当今圣上御赐的。
或多或少,对方也应该要给个面子,陆阮心内自我安慰了一阵,但也没有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毕竟,真正的颜苏卿站在这里,恐怕还没他有出息。
陆阮乖顺地低垂着眼眉,营造出一副很好摆布的模样。
为了活下去,他甚至愿意当王府的木偶。
别跟他提自由民主平等和谐,现在根本不是说那些的年代,他也不是女主,没有金手指,更当不了什么第一人。
他能做的,就只有自己适应环境,而不是改变环境。
“怕我杀了你?”赵曜拇指下移,每向下一寸,手下的肌肤就都抖得更厉害一份,直到他停在那青紫的痕迹上,小兔子整个已经僵住了。
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了上来,丝线一般将自己缠绕进去,他缓缓眯起眼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衣服前襟猛地被拽住,陆阮抬起头,撞上他深邃的眼眸。
赵曜眼底带着疑惑,伸手在他腰间拍了两下。
“……”点穴吗,可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陆阮吓得要死,小心翼翼挪开视线。
知道对方在紧盯着自己,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通通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什么味道?”赵曜抓住他的衣袖,凑近深深嗅了两口,“你身上佩戴了香囊?”
迷香?巫蛊?还是其他手段?
赵曜轻嗤一声,只觉得对方的软绵绵都是装出来的计策。
就说颜守信的女儿怎么可能安分守己,若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进这扇门一趟?
那双微红的犹如小兔子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在阳光下闪着浅淡的光。
也不知是颜守信太过糊涂,还是颜苏卿演戏用力过猛,赵曜冷眼看着他眼神躲闪,心内嗤笑。
若是她性格刚强些,自己反倒不会注意她,可现在,就像是在脸上刻上我很听话,我没有问题,求王爷放过的字眼。
若说她真的没有问题,恐怕颜守信都不会信。
他不信,十六年的熏陶教育,耳濡目染,能教出来一个性格迥异的真正大小姐?
不过,即便知道,也不能立刻杀了,或者送回去。
毕竟——
赵曜挑了挑嘴角,谁让她是自己的药呢。
陆阮后背嗖嗖嗖发凉,手指死死抠着虎口处:“没,没有香囊?”
原主是被临时弄上轿子的,时间紧急,还要化妆,喜服其实都穿的乱七八糟,更别说小饰物了,根本没带。
他连忙解释道:“早起沐浴了,浴桶里……加了些花瓣。”
“……为什么?”赵曜手一顿,凑近仔细闻了闻,隐隐约约,确实有点王府后花园的味道。
“美、美容?”陆阮自己个都是男人,还是个刚成年甚至连女性杂志都没看过的工科宅男一枚,他哪能知道这些。
“?”赵曜嘴角略上扬,坐回到椅子上,饶有兴趣看他。
逼人的气势陡然消失,陆阮呼出一口气,仍旧不敢放松下来,胆战心惊说道:“若是王爷不喜,下次不用了。”
他也觉得忒刺鼻,都快赶得上劣质香水了。
“别,既然夫人喜欢,那就用着吧。”赵曜食指点着桌面,既然是翠竹和翠柳检查过的,就说明身上没有可疑物品。
先不管这大家小姐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但她身上的气息确实能让自己心神安定下来。
自打她进了这间房之后,一早上积攒的暴戾和怒火,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尽数冲走了。
赵曜忽然就来了兴致,他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若这位大小姐真如卦象所说,是药的话,那是要制成药人?还是就这么相处下去?
他倒是完全无所谓,只要大小姐聪明些,别给他找事,药人和人对他来说都无差。
察觉到算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阮瑟瑟发抖。
甚至有些想跪下去,大声诉说自己的忠诚无辜,不管颜府和王府有何恩怨。
从昨天开始,他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就算逃跑了,若是王府和颜府起冲突了,他也将会是王府坚强的精神后盾。
只可惜,这话太过谄媚,说出来陆阮自己都不信。
只好默默吞回去,以后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贞不渝。
“过来。”离得远了,赵曜心尖有些颤,想来是刚被压下去的躁动隐隐上浮,他摆手,叫猫咪似的,甚至还刻意放轻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