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世家子弟(上)
神都洛阳东侧,有上东门,上东门左近,洛水以北,有两个坊市,分别为积德坊、教业坊,两条方式之间,有一条宽阔大街贯穿分界,街道名称是德业大街,大理寺在这条街上,常有囚犯槛车在此通行,多是流放或处斩的重刑犯,洛阳本地百姓口口相传,称其为业报大街。
权策平的活动多在西城太初宫附近区域,今绕了远路,经过这条街,时间许是不巧,刚好遇到大理寺官差押解囚犯出城,他勒住马缰,在一处巷口伫立避让。
领队的主事官员穿绿袍,七品官装束,正是大理寺寺正来子珣,五品寺正,被宋璟按下两级,做起了事务的活计,主政一衙的梦想更见遥遥无期。
来子珣看到了权策,沉的脸庞,瞬间扭曲了几下,脖颈僵硬地转开,到底是心机深沉,子仍是稳定如恒,不紧不慢走过这段艰辛无比的路,心中的怨恨和羞耻交织,难堪到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来子珣甚至想到当场撞墙而死,头颅血迸溅,弄权策个满头满脸,且看他还能锦衣华服,风轻云淡否
然而,他不会这样做,他要留着有用之,扬名立万,洗刷今耻辱,若有朝一,权策成为他阶下囚,定要让他受尽人世间所有的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来子珣吐了一口口水,里面有血,也有碎牙。
后面的槛车中,李义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眼神空洞无神,已经失去了神智,他将被极刑处死,作为一个世家子,假如他更懂进退,假如他更善隐忍,远离是非,并不会落到今下场,也不会牵连整个宗族。
再后面便要闹腾一些,刘家兄弟,都被判了轻重不一的杖责和流放刑罚,最轻的恰是刘行感,他只有谤议朝政,懈怠公事两条轻罪,被判了二十脊杖,流放江南道黄州,他的大兄,雅州刺史刘行实罪责最重,杖一百,远窜岭南道琼州,看他瘦削的子骨儿,能不能活着领完这一百杖,都是未知之数。
“权策,权策,险小人,无耻佞,谋害我,你不得好死,我必不与你干休”刘行感骂了一路的街,就职的官衙门,查案的秋官衙门,处刑的大理寺,逮谁骂谁,现在看到了仇人,分外眼红,他的一番遭遇,全都因替李义揆出头弹劾权策而起,他自然是没有错的,一切都是权策的错,骂的天昏地暗。
“啪”一条黑漆水火棍正正打在刘行感的嘴上,鲜血横流,下手的是带队典史,随便打得一棍子,很见功力,一颗牙都没掉,刘行感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呜呜惨叫。
“权郎君恕罪”典史一溜小跑,到权策马头前,一连串点头哈腰。
权策摆手示意无妨,一个小动作,让那典史像是得了多大体面一般,腆肚,满面红光。
刘行感见得这一幕,目眦裂,车都走远了,还扭过头来,冲着权策的方向继续哇哇大叫,倒是有些刚烈汉子的气势。
“呵”权策自失地一笑,抖抖马缰,策马离去,他是故意来这里的,毕竟是自己运筹了许久的成果,灭李义揆,罚刘行感,制来子珣,救欧阳通,目的基本达成,想着来看看,然而真的看到了,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南市,悦来客栈。
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角抵擂台和说书先生两大特色,吸引了大批宾客来此地猎奇。
准备好的角抵演员,擂台上的表演项目,几乎派不上用场,神都的纨绔子弟圈子,将这里当成了约架圣地,要早早来领号牌,晚到了,便轮不上了。
还有说书的,说的不是唐传奇,没有鬼神妖魔,换了个说辞,叫什么武侠的,里面有名门正派也有歪门邪道,乒乓四五打成一团,颇有兴味,那些门派正好跟店里桌子上的桌号相对应,产生了很是离奇的效果,武当少林什么的桌子从来不空,几伙儿人挤成一团,星宿派癸派什么的,愣是空着没人坐。
包厢里也是一样,华山之巅,活死人墓什么的,大家都喜欢订,黑木崖、绝谷便无人光顾。
芙蕖原本有意将这些不讨喜的桌名和包厢名字换掉,权策不让,他并不是在等口味清奇的人光顾,而是相信,有黑才有白,没有这些不受欢迎的座位包厢,也就没有受欢迎的了。
权策来到悦来客栈的时候,正是午膳时间,店里人声鼎沸,店外也排了长的队伍。
“大郎”
“权郎君”
刚进门,就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占了好几张桌子,足有二十几人,他认得的其中几个,葛绘、涂祁佑、蔺谷,这些人都是天授元年的制科进士,葛绘他们几个,是混得最好的,有个例外是萧敬,他的年资要丰厚一些,年过而立。
见到他们,权策并没有意外之色,事实上,这二十几人都是无翼鸟甄选过的可用之人,权策不方便直接出面,便委托了萧敬和葛绘代为出面,这是他的青年军。
“表舅,葛兄,诸位兄台有礼了”权策上前问候。
“大郎,相逢便是有缘,这里可有不少同年对你当吟咏青玉案的英姿念念不忘,不如一起饮上几杯”葛绘洒然相邀,他如今在官场找到了些乐子,当个清贵御史,清淡的子随意挥洒,竟然步步高升,边聚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颇为快活。
“正是这个话,大郎,来,喝两杯”萧敬虽是长辈,但一直受到权策提携,并不拿捏份。
“权郎君,托你的福,我们能成首批天子门生,我等愿饮三杯,陪权郎君一杯”涂祁佑起,召来侍者,为权策斟了一杯酒,座中风得意之人甚多,以他为甚,年纪轻轻已经是钦天少监,参与权策两次大布局,眼界见识颇为不同。
“敬权郎君一杯”众人纷纷举杯邀饮。
权策含笑应了,一饮而尽,与众人谈笑甚欢,席间每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姓官职,他们的得意作为,也都如数家珍,令这些已在官场经受了些风霜的年轻人很是有感,席间气氛很快便络起来。
盘桓片刻,权策也不久留,团团告罪,自顾自上楼去,再多待一会儿,这偶然巧遇怕就要变味儿了。
“桃花岛”欧阳通竟然选了这么个包厢,听过底下说书的都知道,桃花岛是黄老邪的地盘儿,顶多算是亦正亦邪,平素的生意并不怎么好。
欧阳通已经等在里头,正拿着一张字纸细细赏看。
“有劳太常久候,下官失礼了”权策躬行了礼。
“权郎君莫要外道,你救了老夫的老命,我都不曾对你说个谢字,你晚来多大会儿,又有什么”欧阳通抬起头啦,睿智的脸上露出笑意,“快坐下”
“太常大度,小子就不多言了”权策笑呵呵入座,扯起了话头,“太常可曾听过此间话本儿”
“听过,老夫最的就是那黄老邪,至至,只须一口正气在,行事自可百无忌”欧阳通竟然大有兴致,拉着权策就聊起了黄老邪的各种高光事迹,有些权策都没有听过,他本来只记得框架,芙蕖请了不少潦倒文人一并充实改造的,大方向没变,但内容颇多不同,黄老邪在此中去了暴戾和迁怒,更正派了一些。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聊得颇为投机,时间飞快过去,头已经西斜,一顿饭从中午吃到黄昏。
欧阳通微醺,权策正要提议散席,他又在衣服里掏摸出方才那张字纸,抖了两下,“这是谁写的”
权策接过一看,正是他让双鲤临摹欧阳通笔迹写的造反书信,“我家双鲤”
“那丫头有大慧根,老夫要收她为徒,你意如何”欧阳通似是醉醺醺,双眼却清明。
权策迟疑了下,笑了,“双鲤会很高兴的”
他喜欢欧阳通的报答方式,长且真挚,相比之下,史务滋送到太平公主府的重礼,便显得表面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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