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归燕山上

虞夏得了新鲜物事次日便兴高采烈地到陈道人面前摆弄，陈道人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定坤盘，“咦”了一声。　“这罗盘是九霄上清宫的东西。”　陈道人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九霄上清宫那些眼高于顶的最是敝帚自珍，你一个乡下女娃竟然还能得他们的东西倒是稀奇。”　虞夏哼哼道，“那是我有能耐，您眼红不来。”　陈道人对她这模样嗤之以鼻，“瞧你这没见识的样，我还不至于眼红这点破东西。”　说完却又飞快朝那罗盘瞄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唔了声，“这罗盘倒也不是那么不堪，将将能入我的眼，配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九霄上清宫除了在道法上见解独到，于推演卦算之术上也以精绝出名，其中便有这定坤盘的功劳。　定坤盘制作不易，在九霄上清宫也只内门核心弟子可得，虞夏能得这一面，陈道人觉得惊奇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你得了这面罗盘，便当善而用之，别埋没了它。”　陈道人见虞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撇着嘴嘱咐了一句。　傍晚虞夏跟虞贤一块儿回了家，晚饭早就在院子里摆好了。　桌上一碟咸菜，一盘拌黄瓜，一碗炒鸡蛋，还有一只烧鸡。　“寿星回来啦。”　虞春听到动静一扭头就见到了弟弟妹妹二人，当下脸上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去厨房捞面。”　杨翠莲还在院子里浇菜，虞大有在边上拿着锄头给菜地松土，见孩子回来立刻从井里打了水洗手，湿手往身上擦了擦便入了坐。　虞春端了长寿面出来，第一碗给了虞夏。　“今天寿星最大，第一口面该二妹吃。”虞春笑嘻嘻道，“别人不许眼红哦。”　随即白了眼虞贤，“尤其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一家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一家五口都倒上了甜甜的米酒，举起碗碰了下，两个大人仰头喝尽，三个孩子也微微抿了一口。　“祝我们小夏生辰快乐！”　“祝我们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许是米酒的作用，一家五口脸上微红，神色间更轻快了。　“现在二妹身子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将来我们一家子都会幸福的！”　虞春清脆道，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之色。　“大姐说得对！我们都会幸福的！”　虞夏脸上酒气微醺，眼中一片水色，捏着拳头坚定道，“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饶不了他！”　“还有我！我长大后一定会保护爹娘和姐姐们的！还要让你们住上大房子！”虞贤也不甘落后。　“好啊！这话我可记住了，将来你们俩要是敢对爹娘还有我这个大姐不好，我可头一个找你们算账。”　虞春叉着腰，斜眼看着他们威胁道，那模样让一家人的笑声更畅快了。　虞夏的生辰就在一家的轻松和乐度过了。　同一日清晨，云念初和云帆去了太和山西面的归燕山上。　归燕归燕，孤离之燕故巢归，这是一座安葬亡故之人的山。　归燕山上阴气甚重，漫山遍野俱是松柏，色泽苍翠，树冠蔽日，即便是暑热之日也清凉无比。　树间隐秘处筑了大大小小的燕巢，树枝落着数不清的燕子，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教人遍体生寒。　归燕山的燕子喙呈血红，羽衣却通体黛色，称作黛燕。　传说归燕山上的每一只黛燕都是死者亡灵所化，贪恋人世化而为燕，归燕山的阴气滋养着它们。　它们不得离开归燕山，便日日夜夜拿闪着幽火的眼睛盯着来往的人，若是遇到生前所识之人，便会一路跟随，直到人离去。　山路幽深，云念初和云帆在山间走着，脚下都是铺得厚厚的松针与柏叶，踩着绵软，山中寂寂无声。　歇在树枝上的黛燕远远盯着他们看，却并不近前。　两个人对此番情形早习以为常，只一前一后走着，终于来到一座坟前，神情肃穆。　这是一座合葬墓，上书“云风与华瑶铮之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九霄上清宮有一点与佛门颇为相类，讲究烟消则云散，一切终归土，万般皆虚妄。　人死灯灭，前缘已断，所以这墓碑上没有写师承来历与立碑者姓名，这也是凌墟子从未来坟前看过大徒弟的原因。　同时如此立碑也有防止逝者生前仇家凭墓碑得到线索上门寻仇的作用在。　不是惧怕仇家，而是修道之人该心无杂念，怎能日日被俗事所扰。是以九霄上清宫的弟子多为无家可归之人，没有尘缘牵绊，方能更好地修心入道。　九霄上清宫也多有弟子不幸罹难身故，葬于此山，但前来祭拜者甚少。　云帆与他们显然还是有些不同，他始终惦念着亡故的师兄师嫂，每年都带着云念初过来焚香祭拜，八年下来，早已成为习惯，深入血骨。　云帆与云念初两个人把带着的瓜果摆上，点上两只蜡烛，又分别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师兄，师嫂，云帆跟念初来看你们了。”　云帆抚摸着墓碑，神色缅怀，“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念初都成大姑娘了。”　云帆念起往事，他无法接受那样活生生的人早已在他生命中消失，看着如今风姿天赋远胜其父母的云念初，云帆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师兄师嫂未曾遇害，如今该是多么和美的一家三口啊……　虽说九霄上清宫推崇斩断俗世情缘，可师兄师嫂俱是天资卓越，师尊也未曾反对过他们，如今对他们的孩子更是悉心培养。　“当初害你们的人，我一定会找到的。”　云帆眼中含泪，却燃起了坚定而仇恨的火苗，咬牙道，“若不是他们，这坟间也不会连具骸骨都没有，师兄师嫂也不至于连只燕子都化不成！”　是了，眼前的这座坟，是座衣冠冢，里面安葬的是云风夫妇生前的衣物。　当日云风夫妇遇害，云帆亲眼见到华瑶铮死在他面前，等他把孩子安全送回再找回来的时候，尸身却消失不见了。　而为他们引开杀手们的云风更是尸骨无存，只留下一片染血的衣角。　曾经惊才绝艳的九霄上清宫大弟子就这样身死道消，其妻更是死状惨烈，两人却连尸身都遍寻不得，无法入土为安。　死无葬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