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四章 碧海苍梧
“王先生，你去了董家，又来到了这山间，是也打算给董家相地吗？”
听了虞夏的问题，王祎点了点头。
“我出来这一年，游览了不少名山大川，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倒也算有点心得。虽然不精通堪舆之术，但对地势形貌，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正巧赶上董家求穴的事，所以就想过来试试手。”
见到虞夏，王祎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他又接下身后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两本手札。
“这是我这一年来对所经过的山川大泽的记录，天下之大，崇山峻岭、飞流湍溪，当真是鬼斧神工，叫人惊叹不已。”
“我这一年，可不算是白走。”
虞夏翻开手札，见扉页上写了“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两行大字。
字迹灵动快捷，笔迹瘦劲，却又不失风骨，同先前王祎略显文弱的笔迹大相庭径。
见到虞夏脸上的诧异之色，王祎笑着解释道：“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这一年，睡的是坑洼的草地，喝的是山间的露水，这心气啊，跟原来醉生梦死碌碌无为可是完全不同了。”
虞夏不由点了点头。
原先王祎的字迹，美则美矣，却略显绵软无力，仿佛一具美丽的皮囊，失了灵魂。
如今这字迹，仅这一眼就叫人瞧出了下笔之人坚毅的品格与壮阔的胸怀。
白贞茜也凑过来看，顿时对王祎的字迹佩服不已。
“王先生，单凭你这一手字，拿到集市上卖，绝对一字千金。”
他若是早早卖字，也不至于在把钱大半都捐出去之后，几乎山穷水尽了。
王祎闻言一愣，随即自哂一笑。
“我这酸书生不思经营，竟然连这最简单的挣钱法子都想不到。”
虞夏笑着劝解道：“王先生志在四方，不注重身外之物也是情有可原。”
手札后面便是记录了王祎这一年来所经过的地方，还配了许多插图。
“我从金坛出发，先是去了坪州，在坪州待了有七个多月，然后就来到了襄州，襄州地幅辽阔，要细细游览下来估计还要近两年的时间。”
虞夏翻阅着王祎的手札满心叹服，同她跟陈道人的走马观花不一样，这手札里记录的山川湖泊十分详实，每到一个地方都细细记录了各种现象、人文、地理、物产、植被生灵等状况，甚至很多人迹难至之处也没漏过，像巫渠峡、虎啸峰这样的险峻之地都被详细记录，不知道王祎这样的文弱书生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还记录了覃沧江和怒河的水源流向么？”
白贞茜伸着头看，见到手札所记录的内容顿时惊叹不已。
“真的么？”郭通王仲庠二人闻言俱是大感意外，也跟着伸头过来看。
“这些地方，王先生都亲自去过了？”王仲庠诧异地问到。
王祎点了点头，“都是亲历之后方敢记录在册。”
王仲庠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王祎的钦佩之意了。
王祎只是一届文弱书生，竟然连身负修为的玄师等闲不敢踏足之地都去了，当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看完了手札，虞夏把东西交还给王祎。
“就凭王先生对山川地貌的细微观察，足可以让玄门大多数人自惭形秽了。”
白贞茜几人点头附和，王祎带给他们的感受实在是太震撼了，他们从未想过，有一个普通人能够把他们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做得如此透彻漂亮。
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一行人往山里走，虞夏见王祎手里拄着一截早已被摩挲光滑的木杖，跟腿脚不便的人用的手杖似的，有些好奇。
“我体力有限，拄着这手杖登山可以省很多力。”王祎笑着解释道。
虞夏盯着那手杖看了会儿，虽然选取的是比较轻便的木材，但做登山之用的话还是有些沉了，坚实韧性不足，很容易就折了。
倒是可以在这手杖上刻些符纹试试。
虞夏暗自思索着。
几人来到了月亘山的东面。
此时太阳高挂空中，草木间的白霜尽数散去，山林间也笼罩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
“这座山又奇又险，不知能结穴处多不多。”郭通不由感叹。
“有……”
虞夏刚要张嘴，就被白贞茜打断了。
“你别说话！”
白贞茜白了她一眼，“你已经有合适的选择了，不管我们是不是看漏了穴，都不要告诉我们好不好？你自己放在心里就行了。”
王仲庠也连连点头，“的确如此，来河下县为董家点穴，本就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本事，哪能什么都让虞姑娘指点。”
“本事一般，心气儿还挺高。”泠无风啧啧叹道。
白贞茜深吸了两口气，扭身走向了另一边。
“怎么样，王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
跟他们闲聊不一样，王祎到了这里就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方竹匣。
竹匣前面有个圆筒，边上一个转轮，转轮上缠绕了很多圈黑色的线。
“这是墨斗？”
虞夏诧异道。
这东西她原来在果树村见木匠用过，那圆筒是墨仓，沾了墨的线绷直了可以在木材上弹上直线。
“对的。”王祎微笑道，“这墨斗可以用来测量，也可以用来判定地面的平整程度。”
说着，王祎又拿出一把拐尺，在地上又量又画，然后又盯着太阳看了会儿，又把手杖插在土里，测量起影子的长度来。
量完一处，王祎又将手杖拔出，跑远了换一个地方插入，重新测量，如此反复四次。
“成了。”王祎轻松地笑道。
“有结果了？”虞夏问。
白贞茜几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们可以望气，目力又好，略略一扫之下山间的形势就看了个大概，见王祎这般费劲，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谁也没有出言说什么。
认真坚毅践行自己理想的人，从来都不该被嘲笑。
“此地坦荡开阔，虽石峰陡立，但依然有可攀援之路，下方山泉环流，后方安枕云烟，绿树成荫，林间多槛木、芒萁、细柄草，毒虫较少，应当是个适宜结穴之地。”
“而位置，就是在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