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报复与脱身

表里天地，内外之分只隔着一层水幕。外面有人欢潮高沸，暗流涌动，内里则有一人面沉如水，恍然和愤然交织。　借着只言片语，李维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一句话概括就是：内地贵族的手笔，人为扩大兽潮规模和烈度，清洗并掠夺诸领。　这些人可能就是数日前，利用毒性植物掀起兽潮，给重山领带来了不小麻烦，让自己一直寻找的，隐藏在阴影中的老鼠吧！　有那么一刻，李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想要当场尽诛之，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因为这里没有其他魔兽！　没有魔兽，就不能掀起兽潮。这意味，这群人控制的魔兽并不在这里。那些莽家伙才是重点。而且，老鼠们绝对不止眼前这些，加上那数十名看似逃亡，现在越看越像“遛猿”的家伙，也是不止的。　找到他们，了解他们，最终设计他们，伏击他们，比一时的泄愤重要得多！　于是，李维静静隐藏在‘天水’所化晨露柔水罩下，水波不兴，看着这些人撤销结界，前后夹攻俘获六臂凶猿，哪怕期间有不少出手的机会，也忍耐了下来，不行那渔翁之事。　就这么看着，跟着，跟着他们结束战斗，驱赶着凶猿向着远处进军。　并不远，两个小时后，远远吊着的李维来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谷前，驻足，没有贸然闯入。　先前那批人，一个隐匿性质的魔法结界，都对他有了反应，眼前这个更加高级，隔着一个屏障，各色云烟就在内里翻滚不休，让人看不见其中的景象，似乎有迷踪、迷惑之类的效果。　“那就钻地吧，这些人总不能将山谷经营成永久式要塞吧。”　嘟囔一声，十几头噬金鼠吱吱吱叫着，寻了一处隐蔽之处，开始老本行。　一段时间后，一点光亮出现在李维视野，操控着鼠丘小心顶出了浮土——不敢太多，先前那些人里面，壮汉雷格就是一个共鸣级战士，长于战斗而疏于感知，如果他们的主力当中有共鸣级大魔法师，便能很轻易感知草木土石移位增减的异样。　“吼！”　“哞~”　“唳！”　“桀！”　各种鸟鸣兽啼，各种死前的绝望嘶吼声一股脑涌了进来，吓了李维一跳，眼前渐渐明晰起来。　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山谷，因为地形的缘故，导致藏风聚气，云雾在这里凝聚起来，非常重，又有魔法师进行改造，困住了大量的魔兽，有火系的焰光战猪，有七级魔兽乌鳞破岩，有异种多头蛇，甚至李维更加心惊于山谷深处，那里传来的驳杂气机中，有不少带着生命层次的威压——共鸣级存在！　再看看人类，李维发出一声惊疑，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一队黑甲骑士，对，就是先前见过的，暂一师某部！　这一刻，李维微微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迷雾散去大半。　为何当初小镇抵挡兽潮，布里等人事后才突兀出现，感情是一伙儿的，当然不会帮忙。结束后才现身，恐怕带着的是刺探和评估的目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匆匆而来，蜻蜓点水一般复又离去……　当初布里等人提出征兵，幸好是没有答应的，不然领地的防守力量将受到影响，更是不能他们接下来的手段。　李维定定神，腹中心思百转，过了一小会儿才回神，打算再探探他们这次准备的“礼物”。　李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礼物？我即将拆开，看是谁惊，又是谁喜吧。　他打定主意了，哪怕不能将其破坏，也要做出针对性的防御——地穴的出口距离重山领只有几十里，那么这些魔兽的去向就不用说了吧。　……　山谷深处，有炼狱的几分感觉。　李维小心地躲在落叶青苔之中，远眺过去，暗呼好大的手笔。　更深处的黑手请来了好几位专精，或者在精神、迷幻、诅咒、兽性等领域颇有建树的魔法师，最次也是6级，又让魔阵学者协同，布置了二三十座繁复的魔法阵。　这些大家伙的风格、材料、机理、效果……不尽相同，目的唯有一个：禁锢并催化魔兽！　与李维最近利用魔兽的血、魄、骨等材料炼器、炼血有些许类似，这里的人也不断斩杀魔兽，在暗魔法的作用下，不断侵染魔兽，用血魄凶魂摧毁其清醒，以煞气和心灵呓语激发其凶性，待到其一朝脱身，自动敌视人类——至于戈伦雷格等人，那时候已经回大城市，比如七鹰关和波伊提尔城，欢度新春了吧。　“手段可真多，真熟练！”　李维略微有点感慨，果然是老手，毒性植物、心灵魔法，加上布里曾说的其他领地……这些人莫不是干这种事儿干得生花儿了？　这得暗地里实践过多少次哟！　一想到这，李维心里更加沉重。　“这里还有一只！”　此时雷格高声喊道，扛着六臂凶猿的首领走了过去。　凶猿首领被丢进了一座血色魔法阵，外面十多名斗士从云雾中拉出一些魔兽，还没等它们回神，便手起刀落，血魄嘶吼着，被一名老法师扯出，丢进了魔法阵。　瀚海之地，制造忠诚契约，也只是用上几条血魄，便已经能控制那些五六级的战士奴隶，几十条血魄煞魂？嘿，精神力强大的魔法师都得被撕碎了精神核心！　凶猿首领发出凄厉的叫声，浑身血光大盛，一头头凶厉狞笑的魔兽，游走周身，如皮下有蛆虫一般。它的脸上满是痛苦，头疼欲裂，不断挣扎翻滚。　“雷格，六臂凶猿三百零八头，俘获共鸣级凶猿首领一只，不错。”有地位较高的上级指挥记下雷格等人的‘功劳’，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好材料，六只手臂，灵活敏捷，力气还大，攻城的主力。”　其他人也笑了，脸上的笑意是那么让知情人心底发毛。　“我得给他们找点麻烦！”　李维咬了咬牙，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劈手扔了出去。不带一丝异样，融入了某条血魄之中，被凶猿首领一齐吞噬。　俄而，凶兽嘶吼陡然一顿，身体微僵，众人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便听见一声数倍于先前的爆吼，让人都有点怀疑，凶猿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惨叫，喉咙怕是要破了吧？　“吼~!”　凶猿首领气血澎湃，肆意挥霍，无尽的凶厉之气从涌上心头，彻底暴走了，一拳击地，无数土刺暴起，将魔法阵彻底摧毁，一举手，数十颗脸盆大小的飞石砸出，那位主持魔法阵的老法师惨呼一声，被连环打飞了去，身上魔法光辉破碎了一重又一重，骨头噼里啪啦一阵破碎声。　“不好，失控了，上！”　战士们受惊，连忙抽出利器上去围攻。　“吼~!”　凶猿首领又一次怒吼，陷入狂化的它不惧生死，六臂赤霞流转，迎男而上！　李维趁机操纵鼠丘变小，变得只有核桃大小，被噬金鼠叼着，蹿了出去。　魔法阵很繁复，很玄奥，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能量源、控制中心、阵眼、通道等等，加上被暴起的凶猿一阵乱砸，已经有了破碎，凭借过往的魔阵学积累，李维双眸金光闪闪，不断号令噬金鼠游走，对魔法阵进行细微的篡改。　“轰！”　一只暗红色的獠牙猪挣脱了魔力枷锁，撞碎了结界，长牙猛然扎进了一名战士的胸膛，战事开始升级。　与凶猿的战斗更加剧烈，又有一个捣乱的家伙从旁窥视，数座牵连的魔法阵在动乱中不断崩溃，又掀起了更大的杀戮，甚至因为共鸣级魔兽的集火，云雾魔阵也受到了影响，大量被困住的魔兽感应到兽王的号召，纷纷有所反应。　人类吓得不轻，几名资深的大魔法师对视一眼，由一位周身元素形成肉眼可见的烈火异象的魔法师牵头，组成一个六芒星魔法阵。　磅礴的能量在众人间流淌，冗长的咒言郎朗，带着神奇的韵律，同地水火风等元素形成一种隐晦而震撼人心的波动。　凶猿等脱困的魔兽癫狂了，它们的直觉告诉它们，不能任由魔法师释放那个魔法！　斗士们赶紧以守代攻，确保法师们顺利施法。　除了凶猿，兴许其他魔兽在长久折磨中，元气大伤，是以这些冲阵的魔兽没有成功，眼看魔法即将释放，众魔兽哀嚎一声，转身就要逃跑。　“晚了！”　人类冷眼旁观，更是快速退却。　繁复玄奥的魔法阵在地面上铺展开来，无尽的地水火风四大元力汇聚，四面九重高墙立起，打碎一重还有一重，彻底堵死了魔兽逃跑的路线，又有火龙水龙咆哮绞杀，狂风在狭窄的空间中激荡，一柄柄风刃如同破空的次元斩一般，凌厉迅捷，难以捉摸，群兽被砍得血肉模糊。　“吼！”　“嘭！”　“咚咚咚！”　“嗷！”　各种声音响起，有魔兽的怒吼，有对轰的撞击，也有重创后的悲鸣。　魔兽反抗最剧烈的时候，甚至一度集火攻击，重墙监牢几近被破，那几位魔法师当即魔力紊乱，差点支持不住，还是有其他魔法师赶紧上前辅助，灌药的灌药，输入魔力的输入魔力……至于替代是不行的，阵眼一动，魔法阵立刻崩溃。　“我的魔力耗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任由魔法肆虐，其中一名魔法师出声道。　此时，重墙监牢中，已经没有了嘹亮的怒吼，就剩下哼哼声，主持的大魔法师见状，也决定撤销了。　六位魔法师隔绝魔力，立即便瘫软在地，嘴角溢血，这些陷入绝境的凶兽发起狂来，太恐怖了！　几人休息了一阵，有魔法学徒过来，搀扶着他们进了帐篷，却不知草丛中有一些草叶向两边分开。　帐篷中，魔法师点燃安息叶，让魔法学徒离开，冥想和回魔需要安静。　这座帐篷简陋不失简洁，一床一桌一柜两个树桩子矮凳，这就是所有的家具了。柜子分了三层，其下是各种收集的魔法材料，不乏共鸣级魔兽的灵骨；中间是成品，有药剂、卷轴、魔法饰品等，看样子很可能出自他的手笔；因为最上一层摆满了书籍，修炼典籍仅占一半，还有很多技术性的书籍，且隔出一角收纳绘制笔、卷轴基纸、坩埚等物品。　嗯，这是个富有学习精神，且动手能力不弱的魔法师，难说未来会不会成为真理贤者。　哦，大概是不能的了。　一滴澄澈空明的液体无声无息地滴下，渗入他的身体，天露本就缥缈，无声无息中诞生与消散，甫一接触，根本不能反应过来。　法师闷哼一声，察觉到不妙，想要说话，但是发现自己的血液，自己的身体，已经在内部冻僵。　来自太阴的极寒之气，至阴至寒，冻结生机，他的心头热血已经缓缓凝固。　李维坐在椅子上，满意地看到这一幕，想想了，又驱使噬金鼠跑到柜子前面，鼠丘飞起，空间符文一闪，便将其收走了。　临走前，李维还打算摸一下尸，但想想还是作罢，万一身边有守护符文呢？打草惊蛇，不利于接下来的暗杀。　当李维正要了结第五人的性命时，才有人发出惊呼，已经发现了不对。　正要下手的魔法师胸前徽章一闪，李维暗叫不好，这是要强行打断了冥想，连忙就要动手。　但这些共鸣级魔法师身经百战，先前是没想到，疏忽大意以致于被李维连番得手，但眼前这一位只是略微有点清醒，就明白打断冥想有大变故发生，加上李维动手时的敌意和杀意，立马做出了反应。　护身符迅速启动，连绵不绝的光辉一层层出现，太阴寒露一出，近不了身就被消弭了去。　“是谁！”　魔法师厉喝。　李维暗叹一声，由劈手掷出一物。　麻蛋，炼器不易，我就只有几枚，又要用一枚了。　血影逆心针，以血金为主材，添加十九种辅材，与火云鼎中以秘法锻造九日方成，期间九锻九淬，以魔兽凶魂锻打，以秽血浊煞冷却淬炼……长三寸二毫，细如发丝，一旦祭出，悄无声息，接触血液便融入之中，擅破元罡战体，使入体者逆血崩心而亡！　血丝歹毒邪异，魔法师睁大了眼睛，绝望地看着护身符结界如日出雪消，根本拦不住不知谁，不知何处的刺客的攻击。　‘噗呲’　非常轻微的声影，魔法师心口出现一个针孔，很快便痛苦地倒在床上。　“哈努森法师！刺客在这里！”　闯进来的魔法学徒看到了哈努森倾倒的过程，立马想到了什么，赶紧大喊，于是立马就有人往这边冲。　先于众人的是魔法。　不知名的，强横如罡风席卷宇埃般的魔力潮汐横扫山谷，所有一应隐藏都被破除，包括李维的‘折光术’！　水花四溅，光芒消散，现出了怪异的灰毛大鼠。　率先进来几人有点懵，但是没关系，这只奇怪的魔兽有问题！　他们动手就要来抓，鼠丘中的李维连忙操控噬金鼠逃蹿。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李维剑诀一指，数十头噬金鼠噼里啪啦落下，在众人腿脚之间乱蹿，这下大家更懵了，怎么多了这么多？！　“那只嘴里叼着东西的！”　魔法学徒反应过来，众人恍然大悟，但……　李维得意地笑着，座下噬金鼠已经在角落刨出了通道，就要钻进去。　“你走不了！”　一声苍老的声音爆喝，声震四野。　大地上，黄光一闪，无尽土元素暴动，‘砰’得一声，大地将鼠丘给挤出弹飞，站立不稳的李维飞出坪台，身形迎风而涨，踉跄落地，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愕。　“都被人潜入了，你们还不知道。一群没用的格鲁兽，只配用来拉车！”　威严苍老声音再度响起，随着一阵律动，一名身穿华丽魔法袍的老法师骤然出现在山谷中，讥讽着所有人，环视一圈后看着李维。　老法师浑身荡漾着明黄色的土元素浪潮，沉沉浮浮，浩浩荡荡，一呼一吸间，整座山谷的大地都和他呼应……不是暗中浅浅的共鸣，而是任何人都能察觉到，整片大地都在欢呼，欢呼一个君王的降临！　他的胸前有着几枚徽章，其中一枚让李维眼睛一缩，将无垠大地践踏出大裂的魔牛——土系领域级魔导师的象征！　他们很强，八级以下魔法都可以无声施法，甚至瞬发，无杖，心念一动，便可号令元素。因为，他们已经超拔了意志融合元素的阶段，魔力发生蜕变，如同将军，如同君王，主宰一片领域，这就魔导师！　“小法师，既然知道了我是一名领域级的魔导师，那就投降吧！”　老法师很满意李维的反应，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沉声道。语气中有点自得，更多的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魔法师，根本逃不出这里！　李维起身，拍了拍法师袍，掸去尘灰，同样满脸的自信，似乎一点也不为当前的困境所扰，还有饶有兴致打量众人。　“魔导师是很厉害……”　众人对视一眼，尤其是老法师，心中觉得很怪异。　“那也得先捉得住我！”　一剑光寒，清泓洌滟，矫若游龙，有三千斜雨裁空，化一道曲虹通衢。　李维架起剑光，倏忽间腾空飞遁，转瞬已是空空然，渺渺然。　你会“指地成钢”不让我遁地，那我飞天你还有办法拦吗？　山谷中，所有人惊愕。　那是光，那速度，太快，来不及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