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放不下
湍急的水流时不时将她按下水面，剧烈运动，让李凤霞心跳得飞快，可她还是倔强的带着孩子浮出水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浑身又痛又麻！也不知撞到了哪里！
就在这时！刚冒出水面的她，发现身边不远处，露出一点水泥修的鸽子棚！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被水冲得靠近了原本的河岸，到了滨河路。
这里是畜牧局的家属楼，据说当年引进新品种鸽子卖不掉，只能局里内部消化，所以家属楼每栋楼的顶楼都搭了特殊的鸽子棚，平日里总有成群结队的鸽子在江边飞舞，是山林市著名一景。
李凤霞对这里相当熟悉，因为这条街往上爬两个坡，就是山林二中家属院，每天她都能在自家窗前看到飞舞的鸽子。
她知道自己已经扛不住了，茫茫水面上，露出那么一点点足以立足的鸽子棚来，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李凤霞一手抓着孩子，一手拼命的往那鸽子棚划！
一溜鸽子棚，沿江排列，大概十来个。
哪怕她很拼命，距离那边只有一米多点，可架不住水流湍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鸽子棚一个个的从她身边一晃而过！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时！
突然水底一股漩涡状暗流经过，带来一股向右的推力！一下将她推到了最后一个鸽子棚边上！
来不及高兴，就在她一手抓住鸽子棚的同时！那漩涡中裹挟的碎玻璃，带着凶猛的水势，犹如片片飞刀，直接插进了她的身体！
因为孩子离水越来越重，靠近鸽子棚的一瞬间，她就把孩子推了上去，结果，这玻璃全都插到了她身上！
在水里待的太久，水里杂物泥沙太多，打得她体表发麻，玻璃插来，她竟然没感觉到痛！
那浑黄的泥沙水里，突然泛起一丝血丝，转瞬即逝，她没有看见。
抓住鸽子棚上凸起的的水泥角，李凤霞感觉自己有种运动过度的昏沉。
她想爬上去，结果总是差点力气！
就在这时，水面浮起一道黑色的脊背，李凤霞还以为是什么怪东西，心跳咚咚之时，黑虎的狗脸露了出来，在她屁股后头拱了一下。
李凤霞顺势爬上鸽子棚，反手抓住正好浮起的狗绳，把狗拖了上去。
黑虎的毛贴在身上，蹲在窄小的鸽子棚顶，却莫名的有种挺拔的气质。
它深深的看了李凤霞几眼，就趴在她脚边，像曾经做过的无数次那样，闭上了眼睛。
还以为黑虎被水冲走，此时失而复得，它又不会说话，不会告诉她它到底经历了什么，李凤霞眼泛热泪，有点想哭！
不可否认，黑虎的出现，让她心里一下安稳不少！
李凤霞激动极了！狠狠的摸了摸它的背！
黑虎温热的皮毛下，肌肉微微颤抖，他有点想躲开李凤霞的手，最后还是睁开眼睛疲惫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把头凑到她掌心蹭了蹭。
李凤霞一边哭着，一边回头看那孩子。
乖乖巧巧的长相，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小脸儿巴掌大。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后怕。
一边流着泪水，一边有条不紊的对那孩子进行急救。
李凤霞头脑一阵阵发昏，不过她只以为自己运动过度，没有多想。
虽然李凤霞感觉过了很久，其实她们顺着水流，不过五分钟不到。
给那孩子清理完呼吸道杂物，随后用膝盖顶着他的腹部，将他翻过来趴下，轻轻拍他的背。
小男孩儿吐完水，一口气缓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男孩儿惶恐不安，一把抓住李凤霞的衣襟，这才四处看！
四面都是水！看得人眼晕！
右手边好歹能看到高高的山坡和房子，左手边的江面却像无边无际。
“奶奶……”
“奶奶……”
小孩儿茫然的坐在滚烫的水泥屋顶上，眼里含了泪，却没有哭出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今年几岁啦？”
见他吓傻了一般，李凤霞连忙找了话与他说话。
“我叫宏儿，今年四岁半～老奶奶，你知道我奶奶去哪里了吗？是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吗？”
“嗯，现在安全了，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下水，记住了吗？你奶奶在家等你，等解放军叔叔来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宏儿眼泪哗哗，好像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一样，猛的扑到李凤霞怀里，就想抱抱她！
“嘶！”
被这孩子一扑！李凤霞这才感觉到痛！
低头一看！胸口露出一截透明的玻璃，肚子上那块，随着她动作，掉了下来……
鲜血缓缓顺着玻璃淌下，李凤霞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很痛！
背上，腿上，胸口，这三处是最痛的！
“滴答！”
“滴答！”
鲜红的血一滴又一滴，很快，在这狭窄的地方，汇聚成了巴掌大的一滩……
大太阳就在头顶，晒得人昏昏沉沉。
此处距离有人出没的地方，足有十几米，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看到她。
李凤霞有点慌！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心口一阵绞痛！耳边好似能听到玻璃刮过骨头的声响！
还没站起，就又坐了回去。
怎么办？
李凤霞绝望的挥着胳膊，企图有人能发现她……
宏儿的奶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浪头卷走自家孙儿，简直疯了一般嘶吼！沿着河岸一阵狂奔！
她一边吼一边跑，两只鞋都跑掉了，脚底踩着岸边尖锐的石头，慢慢淌血，一步一个血脚印，看得人胆战心惊！
可她依然没有停下！
跑着跑着，她总算跑到了马路上。
经过大雨冲刷，水泥地面泛着白，这一串带着血的脚印更加触目惊心！
上游堰塞湖溃坝，下游接到通知及时反应，直升机来回运势的同时，沿河搜寻的人也在快步奔跑巡视。
见到这么个疯子一般的人，立刻有人上前询问。
洪水未退，江边是不许市民过来的，这么个人沿河奔跑，非常显眼。
看到那一排穿着迷彩的小伙子，宏儿的奶奶手指着江里，只知道哭着喊“宏儿！”。
抢险救灾的小战士们对视一眼，很快问清情况，知道有两人落水，连忙通知了沿江飞行的直升机，配合江边人员搜救。
李凤霞昏昏沉沉之际，好像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可这时，她已经睁不开眼了。
宏儿捂着嘴看着面前这一大滩血，害怕的直流泪，但他非常听李凤霞的话，不敢哭出声。
两人一狗上了直升机，直接往坡上不远处的医院而去。
肖延看着这熟悉的面孔，微微皱了皱眉。
李凤霞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有了昏睡倾向，他不敢想象，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可怜女孩儿，会如何难过。
“李奶奶，你醒醒！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医院了！李奶奶，你醒醒！”
肖延平时话不多，此时为了让她保持清醒，不得不一句接着一句的说。
宏儿被另一位协助搜救的同志抱在怀里，看着李凤霞眼都不眨。
李凤霞眼皮动了动，眼神发虚，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才意识到面前的是谁。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不断的消失，她想留都留不住！
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最放不下的，还是唯一的孙女！
“小艺……”
“李奶奶，你说什么？”
“不放心、我的小艺……”
直升机太吵，肖延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看着她的！你放宽心！医院就要到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张总是冷静的，年青得过分的脸，李凤霞发自内心的相信，他的每一个许诺，都是靠得住的。
想想也是，如果她没了，小艺不会没人管。
看在她爸爸的份儿上，有个什么难处，也会有人帮她。
李凤霞眼角淌出泪来，一把抓住了肖延撑在她身边的手。
“我家淮生、他回来了吗？”
“火化的那个，是他吗？”
老太太就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跟我说……求你！”
也许是看到了这张熟悉的脸，李凤霞感觉自己身上又有了力气！
说话利索了！手上也有劲儿了！
肖延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他家背景深厚，许多普通队员不知道的秘密，他也知晓。
当年林淮生遗体怎么回来的，他最清楚不过。
可这个秘密，谁也不敢告诉李凤霞。
现在她问起，他该怎么办？
肖延几乎趴在李凤霞脑袋边上才能听清她说话，随着几句话说出口，他清楚的看到，她的瞳孔，开始扩散了……
肖延眼角湿润，他不知道，该让她带着真相走，还是让她蒙在鼓里走。
“求你！求你！”
李凤霞也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十几年的心结，要是不解开，她死了也不会甘心！她刚刚不过是没办法了，才会问他。
“是他本人……的皮！”
肖延喉咙里就像装了塞子，拼命才挤出这么句话来。
真的太惨了！惨到知情的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对那孩子好一点。
只回来一层……皮？
我的儿！
我的淮生啊！！
眼泪狂涌！
难怪他们不敢告诉她啊！
好好的一个人送进部队！
就回来一张人皮！
活着剥下来的？
还是死了剥下来的？
到底有多恨啊！才会这样做啊！
“小艺！”
“我的小艺！”
她儿子掺和的事，到底有多严重！才会受到这种对待啊！！
她的孙女，又该怎么办啊！
一辈子活在这样的危险里！
她就是死，也放不下心啊！
就算有这么多人护着她！
她还是不放心啊！
感觉到握着自己那只手越来越紧，然后猛的一松，肖延忍不住嚎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怎么办啊！就这样撒手了啊！那个可怜的丫头，以后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