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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叁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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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鹤随口搪塞道:“好诗!好诗!”

幼清还不太满足, 口齿不清地说:“夸得不好听。”

“……你真的是屁事儿多。”

沈栖鹤张口就来, 胡乱扯出几句, 总算是把人哄住了。不过幼清醉酒归醉酒,除了嘴上啰嗦一点以外, 比往日乖上不少, 这会儿他就趴在桌上, 自己给自己玩,沈栖鹤瞄了几眼,见幼清没什么不舒服的,便转而对季秋隼说:“季兄,让你见笑了。”

季秋隼摇了摇头,望着幼清说:“很有意思。”

“得了吧。”沈栖鹤嗤之以鼻, “就是一个烦人精。”

季秋隼同沈栖鹤不过是点头之交, 自然不好说什么, 只低下头来饮了几口清酒。

沈栖鹤犹豫了片刻, 小心翼翼地问道:“说起来你同那庄小姐有过婚约……在下怎是从未耳闻?”

季秋隼神色坦然道:“不过是幼时两家亲近才定下来的亲事, 家中长辈不想声张,是以鲜少有人得知。”

当年季家与庄家立下婚约之前, 季老爷就已当堂触怒圣颜,并初显没落之态。季老爷行事光明磊落, 人到中年, 仍是傲骨文人, 自然不愿意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冠以趋炎附势或是卖子求荣的名头, 是以从未声张过这桩婚事,也没有硬生生地把庄家同自己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栖鹤又问道:“如今这婚事已退?”

“尚未。”季秋隼冷笑一声,“父亲离京以后,我随他一同返乡,年初才回京,只听闻庄小姐如今是京城第一才女。顾虑着我们尚未成婚,便刻意避开她,以免于她名声不利,只时常托友人记下她的诗,却未料到前些日子庄相亲自登门,想要解除婚约。”

“我本心有不甘,这场诗会是为她而来。”季秋隼嘲弄不已地说:“不想今日一见,原来这庄小姐只是白白裹着糖衣的空心葫芦,没有丝毫的诗心玲珑。”

幼清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葫芦?冰糖葫芦?”

沈栖鹤想笑又不能笑,只好扭头捏住幼清的脸,“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幼清推开他的手,捂住脸说:“我好热。”

“你喝醉了能不……”

沈栖鹤一顿,想起来幼清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赶紧尝了一口秋露白,狐疑地问道:“幼清清,你该不是装醉吧?这秋露白和糖水差不多,你怎么喝几口就醉了?”

幼清脑袋都抬不起来,“啊?”

“你给我醒醒。”沈栖鹤晃了晃他的肩膀,又伸出两根手指,“你说这是几?”

幼清软绵绵地说:“……这是手呀。”

沈栖鹤又指着自己,“我是谁?”

“你是、你是王八蛋。”

沈栖鹤面无表情地说:“幼清清,你别以为装醉骂我,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了。”

幼清不搭理他了,又歪着头瞄向季秋隼,还不肯死心,“我们、我们来斗诗吧。”

他这样子不像是在装醉,沈栖鹤见势不妙,立即向季秋隼告辞,拖着幼清回从嘉王府。结果还没到王府门口,沈栖鹤就怂了,他从路边抓来一个人,花了几两银子让人把幼清送上门,并且再三叮嘱道:“千万不要告诉王府的人是我托你送的。”

那人爽快地答应下来,依言敲开王府大门,把幼清交给管家。

至于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沈公子,一瞧见管家把人扶住,立马溜之大吉。

管家派人前去通知薛白,不多时,薛白走出书房,把幼清往房里抱。幼清醉得迷糊,他蹭在薛白的怀里不停乱动,然后又睁着一对湿漉漉的瞳眸,扯住薛白的衣襟,软软地说:“我们来斗诗吧。”

薛白把他放到床上,“嗯?”

幼清仰起脸,下意识抓住薛白的手,不许他走,得听自己把话说完才行,“刚才有好多人都夸我的诗写得好。”

他歪着头笑弯了眼,颠三倒四地说:“他们还以为这是黄先生作的诗呢!”

薛白放缓了语气,配合地问道:“什么诗?”

幼清只顾着傻乐,“风、风荷点翠,犹是枇杷蘸蜜,冰糖煮葫芦。”

“……”

薛白许久没声儿,幼清不乐意了,努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不要夸一下我吗?”

薛白缓缓地开口道:“……好诗。”

幼清又开心起来,只不过抓住薛白手指的手不小心掠过一处不平,他慢慢地望过去,那是薛白手心处的一道伤疤。幼清这会儿迷迷糊糊的,自然记不起这道疤是因为薛白上回捏住了匕首,才会刺破的,他低下头问薛白:“是不是好疼?”

薛白本要摇头,只是少年乌黑的瞳仁里泛起莹润的水光,他看得心下一软,嗓音低沉的“嗯”了一声。

幼清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这处伤疤,“给你吃蜜饯。”

他翻起自己的小荷包,连带出不少瓜子儿都顾不上,好不容易才找出一颗蜜饯。幼清捏住这颗蜜饯要喂给薛白,但是他又不太使得上力,还没能送至薛白的唇边,蜜饯就掉到了床上,幼清拧起眉心,疑惑地问薛白:“我的蜜饯哪里去了?”

薛白抓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亲幼清白嫩嫩的手心,“本王吃了。”

幼清眨了眨眼睛,轻而易举地被他糊弄过去,“甜不甜?”

薛白的眸色很深,“甜。”

“那我也要尝一口。”幼清摇摇晃晃地扑到薛白的怀里,仰起脸来,舌尖轻轻舔过冰凉的薄唇,过了一会儿,他奇怪地说:“根本就没有味道。”

说完,幼清垮下脸,不够甜就想把人推开,薛白似是察觉他的意图,抬起手按住幼清的后脑勺,主动地加深了这个吻。

没过多久,幼清气喘吁吁地偏过头,不肯再让他亲了,只委屈巴巴地说:“还是不甜。”

心里还惦记着那颗蜜饯呢。

薛白似笑非笑地说:“甜的是你,不是蜜饯。”

幼清反应不过来,甚至还当了真,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了半天,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咬上一口。

薛白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哄得睡下,他正欲唤来小厮烧些热水,然而甫一开推门,耳朵贴着门的幼老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幼老爷见状干笑几声,慌忙解释道:“方才听说清清醉酒,放不下心,便来瞧几眼。”

幼老爷往里面张望,薛白眉梢轻抬,也不揭穿他方才的举动,“已经睡下了。”

“清清没事儿吧?”幼老爷紧张兮兮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白答道:“只是人有点迷糊。”

幼老爷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暗骂沈栖鹤不靠谱,居然让幼清喝酒。他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看几眼才放心,便搓着手问道:“贤婿这是要出去?要不你先忙着,我进来看着点清清,省得把他一人丢在这里,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薛白只当幼老爷是怕幼清酒后失言,对自己说出失忆一事,略一思索,书房尚有人候着自己,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有劳岳丈。”

幼老爷立刻冲进去,眼瞅着薛白远去,赶紧拍着幼清的脸把人弄醒,“清清!”

幼清睡得正香,无意识地咕哝了几句,翻了个身,压根儿就不搭理幼老爷。

幼老爷不死心地推了他几下,幼清还是没有反应,他急得团团转,好在赵氏急匆匆地带着陈太医赶过来,她一进门就问道:“清清怎么样了?”

幼老爷没好气地说:“还在睡!”

“那个沈栖鹤,我就知道他是个不靠谱儿的。”赵氏坐到床边摸了摸幼清的脸,皱着眉头把幼清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陈太医,你快来给他瞧瞧,肚子里的那个有没有事?”

方才沈栖鹤溜倒是溜了,只是没几步又退回来,毕竟良心不安,况且他以为从嘉王还不知道幼清失忆与怀孕一事,生怕幼老爷和赵氏撕了自己,又急忙登门一趟,老老实实地交待清楚,毕竟孕后饮酒易滑胎,幼老爷闻言立即找来,而赵氏则托人请来陈太医。

陈太医给幼清把了把脉,“王妃的脉象尚显平稳。”

幼老爷喜形于色,“可是无事?”

“沈栖鹤说清清喝的是秋露白,不多,并且那秋露白甜腻如糖水,酒味并不重,想必是清清往日滴酒不碰,才会轻易醉倒。”赵氏心细,自然逐一向沈栖鹤盘问过,她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问道:“何况清清这样,不像是有什么不适,陈太医,肚子里的那个应当是无事的吧?”

“依脉象来看,并无大碍。”陈太医沉吟片刻,“不过这几日王妃还是多喝些安胎药更为妥当,而且近一月得好好调养身体,毕竟再甜也是酒,终归是不好的。”

赵氏松下一口气,立即向自己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赶紧到后厨煮一碗安胎药端上来,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老爷身体不适。”

侍女点头应下,陈太医又同赵氏讲了一些饮食禁忌,赵氏暗记在心,而后起身送陈太医出府,幼老爷懒得动弹,主动要求留在这里照看幼清。

半柱香后,侍女把煮好的安胎药端上来,“老爷,安……”

话音还未落下,薛白推开房门,幼老爷一个激灵,连忙打断侍女的话,“这药怎么煮得这么快?”

他状若无事地向薛白解释道:“最近肝火太旺,得清清火。”

薛白望向幼老爷手里的药,目光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几秒过后,他又抬起眼平静地望向幼老爷,心知有异。

幼老爷被薛白看得惴惴不安,不过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于是幼老爷一咬牙,为了证明这碗药真的是自己的,便当着薛白的面把这碗安胎药一口闷,“……你们年轻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幼老爷面上带着微笑,心里想着下回见一次沈栖鹤就打一次。

毕竟这安胎药,真他娘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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