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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章 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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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国境内有一座天下闻名的秀才桥。

据说当年有一个寒门书生,上京赶考时因为找不到地方投宿,更无钱住客栈,便在这座桥下窝了一晚上。

说来也巧,当晚,他便做了个梦。梦见此处的河仙对他说:“你此一去,必定蟾宫折桂,高中榜首。”

那书生醒后,并不以为意,只当是个寻常的梦而已,第二日继续赶路。

然而那一考之后,他真的中了状元,穿着马褂,高骑大马,敲锣打鼓衣锦还乡。

在经过那座桥的时候,那书生想起了河仙的梦,心想:“莫非真的有河仙存在,是他保佑了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真的得好好感谢他。”

于是他下马,站在桥头上,对着大河拜了三拜。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就人人皆知了。自那以后,天下诸多学子,在进京赶考时,若是路过了也停下来拜几拜。不顺路的也会绕路过来,拜上几拜,希望河仙保佑他们一举高中。

秀才桥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其实,它不过就是普通的一座小桥而已。桥面不宽,最多能同时五个人经过。桥也不高,距离水面不过一人的高度而已。

至于那个书生和那个梦是不是真的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这座充满着书香气息的秀才桥,此刻却是鲜血淋漓,尸横遍地。血像雨一样从桥两侧留下,落入桥下河水中。河水早已不见清澈,红彤彤像一杯杯艳丽的葡萄酒,散发着令人呼吸急促的血腥气。

陈升遍身血污,伤痕累累,手撑着刀单膝跪地,急喘粗气看着对面的人,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杨一修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并不因为他的无辜而有半分的同情。

他道:“你忤逆谋反,还问为什么,不觉可笑吗?”

“我没有。”陈升厉声吼道。

他撑着手中的刀,艰难的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鲜血汩汩,顺着手臂流下,流经手指,而后滴落到地上的血泊之中。“嗒嗒嗒.....”

一声接一声,十分清晰。

他一深一浅,往前瘸走了两步,大腿上插着的箭支也跟着移动。箭头处的血倒流到中箭的地方,染红了一身的战袍。

“是君悦,这是君悦的计谋,是他陷害的我。”

杨一修眯着眼睛道:“证据呢?”

陈升说不出话来,那个宣旨官早就不见了,而那份能证明他被陷害的手谕,也早已不翼而飞了。人证物证,他一眼都没有。

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早就落入了一张专门为他编织的紧密的网中。他阵前轻敌,导致姜离军从南方长驱直入。而后又伪造陛下手谕,骗他回京。

将领无召,不得擅自带兵进京,这是铁令。

何况,他带的还是十万大军,足以给皇帝制造出一个造反的可能了。

“看来我是躲不过去了。”

此时此刻,陈升倒也看开了。“没想到陛下如此心狠,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臣留。”

杨一修坐于马上,凛凛目光看着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不也是一种忠诚吗?”

“忠诚?”陈升仰天大笑了几声,“我去他妈的忠诚。君悦,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杨一修暗想:你做人都斗不过人家,做鬼只怕是更斗不过了。

然而这话,他没说出口,就留给这位平列将军最后一点尊严吧!

他手持圣旨高举头顶,朗声道:“众位士兵听着,陛下有旨,凡放下武器投降者,皆既往不咎,保留原职。若有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

生死面前,有的时候忠诚是很脆弱的。

“哐啷啷....”陈升身后的大军,大部分都是放下了武器,一双恐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活着的渴望。

陈升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自己的部下方异同也放下武器时,不由一怔。“连你也...”

方异同微垂着头,十分歉疚道:“对不起将军。”

陈升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看向杨一修,声音恢复了硬朗威凛。“杨统领,听闻你武功不凡,我一直很想领教一下。趁着这个机会,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如何?也算是送我一程。”

杨一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陈升好一会。

陈升激道:“怎么,你还怕打不过我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吗?”

杨一修道:“将军严重了,在下只怕胜之不武。”

“呵,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作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的光荣。即便战场,是这个不过一丈宽的石桥。

那便,成全了他最后这个心愿吧!

---

夜色如墨,天空中一点星光也没有。

君悦两指夹着一张寸宽的纸笺,置于烛火之上,任由火舌吞噬。

信笺上不过寥寥几字:秀才桥,陈升死。

待那火舌快要吞噬到她的手指时,她两指一松,手中还剩一角的纸笺便轻飘飘的落了地。

她回身到桌案前跪坐下,桌上横放着她惯用的佩剑,连琋让人送来的。

她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没有喝,而是自左往右划了一条直线,茶洒在了地上,溅起了滴滴水珠。

“他也算是一名将,死而无憾。”

郭怀玉站在她面前,道:“可惜还是王爷技高一筹。”

君悦再倒了一杯茶,这回是自己喝了。“幸好他不是启麟。要不然的话,我的这点障眼法,根本就不够陪人家玩的。”

郭怀玉想起那位轰动天下的鄂王,毫不掩饰的一声叹息。这个人,倒确确实实是可惜了,被自己的国民逼死,死得还不如陈升呢!

军人不能死在战场上,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然而,逝者如斯夫,再多的感叹也换不回亡者的一缕生魂。

正说着,房氐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粮草和士兵们的冬衣都已经运到了。”

君悦莞尔一笑,“公孙展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房氐虽然是随军出征,但军中人人皆知,他只是君悦的贴身护卫。郭怀玉察言观色,见他似乎还另有事要禀报,于是识趣的告辞退出。“臣去安排粮草储存。”

君悦嗯了声,放人。

她悠悠喝着茶,问:“连琋那边什么情况?”

房氐没有回答,神色略微凝重,将纸笺递到了她手上。

君悦每每见他这举动,心总会不由紧一下。一般如果是不重要的消息,房氐都会口传相告的,只有了不得的事情,他才会沉默。

这回也一样,君悦接过来一看,拿着纸笺的手指也不由一抖。

“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么一手啊!”

房氐严肃道:“容公子,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害怕了。”

他这话真是说中了君悦的心思,君悦在看到手上的消息的时候,手抖的同时,全身也蔓延了股道不明的害怕。

她道:“有时候我真的想查他一查,将他所有的秘密都抖个底朝天。”

免得她时不时的又受惊一下。

“可王爷总是在容忍他,什么也不做。”房氐道。

君悦没接他这话,因为这是事实。“难怪他当初坚决让我把所有的军队都带走,我还怕光凭丽云城那几千守军,他支撑不了呢!可你看看,呵,人家连拿下两城了。”

房氐想了想,难得的拍了一句马屁:“这叫夫妻齐心。”

君悦抬眼瞥了他一下,“虽然听着很别扭,不过你这话我很喜欢听。”

夫妻齐心,这天下不是他们的,还能是谁的?

“回去睡吧!”她将手上的纸笺再次像之前那样,点燃烧尽。道:“明日还要攻城呢!”

“是。”房氐临去前,不忘关心问道,“少主的伤可还好?”

君悦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不过却不影响行动。“没事,习惯了就好。”

很普通的一句话,然而房氐听着,内心却有些酸楚。

有哪个女孩子,会把受伤当作是一种习惯?

这天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以后,她的伤只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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