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这些年
马车缓缓启动,在高大骑士的扈从下,稳稳地驶过君士坦丁堡高大的城门。 风雪依旧,君士坦丁堡内却依旧热闹,人头攒动。 乌拉比家族私生子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城内传扬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往这条街上涌过来,想要看看这个被人们传了很久的私生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对于未知的事务,人们的热情往往都建立在好奇心上。 大家围拢在长街的两侧,看着这两华贵的马车静静地驶过,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那样的明亮,恨不得能够穿过厚厚的马车帘,看清楚马车内坐着的那个少年。 米修斯看着街道两侧富丽堂皇的建筑,看着如织般的人潮,感受着身后那道巨大城门的远去,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不一样的生活,从今天开始。 风雪中,马车在君士坦丁宽阔的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着,缓缓向着城内的东北方向驶去。 米修斯安静地坐在马车内,看着街道两边高大而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终于知道了当初自己在圣比斯城的想象是多么的肤浅。 这里,并不是艺术的海洋,而是艺术的天堂。 从城门口那座高大的城门,到现在路过的巨大角斗场和远处高高耸立着塔尖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整座君士坦丁堡并不像是一座城市,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博物馆,所有的东西都在不断向人们展示着艺术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深深陶醉。 在这里,纵算是漫天的风雪,也挡不住这股流淌恣肆的艺术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地释放这种气息,相互交融,却又衍生出另外一种感觉,美妙而难言。 难怪在拜卡罗帝国人的口中,君士坦丁堡会被称作为伊斯坦布尔,意味着走进城去。 这样的一座宛如天堂般的城市,肯定是每个人都想要进来的。就算不能够在其中拥有一块立足之地,哪怕只是简单地看看、走走,都会充满别样的满足。 随着马车越来越深入东北的城区,街道上渐渐变得安静起来,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逐渐变少,清脆的马蹄声映在街道两边高大耸立的堂皇建筑上,反射回来,穿透厚厚的马车帘,清晰地响在米修斯的耳畔。 当马车安静地停下来,当一个骑士沉默地帮米修斯掀起马车的车帘,当车外的风雪呼啸而进,米修斯知道,到了。 走下马车,米修斯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一群人,那个正中间的老妇人,正慈祥地看着自己,顶着漫天的风雪,眼神那样的温和,神色很温暖。 老公爵夫人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披风上,已经积蓄了厚厚的一层雪花,也不知道老人家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站在门口守候着,迎接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子归来。 老帕里斯走在米修斯的身侧,带着米修斯来到门口,对着老妇人深深一躬,和声道:“老公爵夫人,我把米修斯给您带回来了。” 老公爵夫人轻轻点头,慈祥地打量着米修斯,温和地牵过米修斯的手,和声道:“孩子,欢迎回家。”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暖,米修斯从进城就开始平静的心突然激荡起来,这股久违的温情宛如洪水般一下子冲垮他在内心铸造的那座墙,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滴落在门口厚厚的积雪上。 看着米修斯落泪,老公爵夫人微微一笑,温柔地帮米修斯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嗯,回家了是件高兴的事,孩子,不哭。” “嗯。”米修斯用力地点头,忍住泪水,抿着嘴,抬起头对着老公爵夫人露出笑容。 “这就对了嘛。”老公爵夫人牵着米修斯的手,安静地转身,穿过高大的门墙,走上了深深的长廊。 一大群人默默地跟随在老公爵夫人和米修斯的身后,连脚步声都很控制。 长廊很宽阔,每隔五米就有一根粗大的乌里斯岩石磨成的柱子,柱子上面雕刻满纷繁美丽的花纹,透着份古朴,散发着高贵和肃穆。 在每个柱子的边上都立着一个完整的铠甲,每个铠甲的手中都握着兵器,有寒光凛冽的银色阔剑,也有古朴大气的巨斧。而在每副铠甲的边上、在高大的石柱子上,都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男人或深沉或平静,双眸都是那样的明亮。每幅画像的旁边都留着一句话,简单却让人印象深刻。 这些画像是乌拉比家族这么多年来的历代族长,一边的铠甲和武器都是他们身前上战场时所用的装备,而那些话,则是他们留给后代子孙的财富。 整个长廊,可以说是乌拉比家族的家族发展史,从这里可以看到乌拉比家族如何在帝国崛起,走到今天的辉煌。 “这就是你的爷爷。” 老公爵夫人牵着米修斯的手,安静地在一根柱子的前面停了下来,指着柱子上的画像,柔声道:“你爷爷一直都希望家族能够人丁兴旺,现在,终于不再是一代单传了,他也应该感到宽慰了。” 老公爵夫人的声音不大,在这安静的长廊中却是那样的清晰,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修斯静静地看着画像上面容慈祥的老人,看着画像边上的那句话:乌拉比草原上的雄鹰之子,天空才是你们的归宿。 细细地读着这句话,米修斯单膝跪地,右手握拳轻轻靠在自己的心口,对着老公爵的画像深深一躬。 等到米修斯站起,老公爵夫人继续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令米修斯奇怪的是,在老公爵画像之后的柱子上,仅仅悬挂着一柄细剑,而在细剑的旁边,有着这样一句话:面对剑与火、孤独与黑暗,我在沉默中奋力前行。 米修斯看到这句话,只觉得一震,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震撼不已。 老公爵夫人仿佛并没有察觉到米修斯的异样,慈爱地牵着米修斯的手走进了长廊尽头的温暖大厅。 走进大厅,踏上华美的托塔斯地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米修斯很贴心地替老公爵夫人接过身上的披风,搀着老公爵夫人在躺椅上坐下,动作很自然,就像是从小在老公爵夫人身边长大一般,很贴心。 “来,小米修斯。”老公爵夫人看着米修斯将自己的披风在一边的象牙衣架上挂好,对着米修斯招招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和声道:“来,到这边坐下,给奶奶讲讲你在圣比斯城的故事。” 米修斯依言,安静地坐到老公爵夫人身边的椅子上,小声问道:“奶奶想听什么故事呢?米修斯在圣比斯城可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呢。” “嗯,那就一件一件的讲,从你记得第一件事情开始讲。”老公爵夫人慈祥地看着米修斯,柔声道。 米修斯轻轻点头,从自己在福利院的生活开始讲起,将自己如何帮助珍妮阿姨干活,自己什么时候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得面包和牛奶,再讲到自己从福利院出来,如何在贫民区谋生,在教堂里做炼金学徒。 老公爵夫人安祥地听着,听到米修斯艰难之处,就会轻轻拍拍米修斯的手,对米修斯投以温暖的目光。 祖孙两个就这样安静地说着话,在他们的身后,高大的壁炉里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跳动着、摇曳着,映照在米修斯和老公爵夫人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在托塔斯地毯上,很是祥和。 “老公爵夫人,可以用晚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已经被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之中,老帕里斯静静地走到老公爵夫人的身边,轻声提醒道。 “哦,时间都这么晚了。” 老公爵夫人搀着米修斯的手,缓缓从躺椅上站起身,柔声对米修斯道:“走吧,孩子,陪奶奶用晚餐去。用完晚餐,奶奶带你去你的小院子。” 说着,前着米修斯的手,走在老帕里斯的前面。 穿过一条长廊,没走几步就到了家族里的餐厅。 餐厅很高、很大,一排排的水晶吊灯在长长的餐桌上方悬吊着,柔和的亮黄色光芒挥洒而下,将桌子上精致的菜肴映照得更加诱人。 长桌边上已经做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看上去很是华贵的妇人。 看到这两个人,米修斯平静的眼中悄然闪过一阵光芒。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男的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克里斯公爵,女的应该就是托雷斯的母亲—希尔顿公爵夫人了。 克里斯和希尔顿看到老公爵夫人过来,都是恭敬地站起身,问候道:“见过母亲大人。” 老公爵夫人轻轻摆了摆手,对身边的米修斯道:“这是你的父亲,克里斯公爵,这是托雷斯的母亲,希尔顿公爵夫人。”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母亲大人。” 米修斯对着克里斯和希尔顿微微一躬,声音很平静。 “嗯。” 克里斯淡淡地看了眼米修斯,轻声问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有劳父亲大人挂念了。” 米修斯神色平静地看着克里斯,轻声道。 希尔顿看着米修斯的模样,淡淡一笑,道:“赶了这么多天路,累了吧。赶紧做下来用晚餐吧,用完晚餐去休息。” “谢谢母亲大人关心。” 米修斯说着,在老公爵夫人身边静静坐下,拿起桌子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系在脖子上,配合着他脸上淡淡的谦谦笑容,很是优雅。 希尔顿看着米修斯的动作,眼中悄然闪过一阵诧异,没想到这个一直挣扎在帝国最底层的私生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绅士优雅的动作。 老公爵夫人看着米修斯,慈爱的双眼中流露出满意的微笑,给米修斯端过一个精致的银盘子,和声道:“吃吧,孩子,这是莱茵河畔的鹅肝,味道很不错。” “谢谢奶奶。” 米修斯笑着接过老公爵夫人递过来的鹅肝,细细地品尝起来。 一顿饭,吃的很平静,克里斯和希尔顿都只是静静地用着晚餐,不说话。只有老公爵夫人不时给米修斯端过他没吃过的东西,和蔼地看着米修斯用晚餐。 用完晚餐,米修斯恭敬地将克里斯公爵和希尔顿送出餐厅,静静地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走吧,孩子,我带你去你的小院子看看。” 这时,老公爵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和声对米修斯道。 “嗯,谢谢奶奶。” 米修斯搀着老公爵夫人,走过长廊,经过大厅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小院子被安排的有多远,米修斯还走进大厅把老公爵夫人的披风拿上,细心地给老公爵夫人披上,祖孙俩这才向米修斯的小院子走去。 米修斯的小院子被安排在老公爵夫人院子的边上,不是很大,但是很精致。 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和一个小池,精美的雕塑竖立在小池的正中间;就算是在这寒冷的冬天,雕塑上还在不断喷洒出美丽的喷泉。 米修斯居住的是一个两层的建筑,主体是用灰暗色的大理石砌成,从院子的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到屋子里。宽敞的屋子里铺着厚厚的托塔斯地毯,高大的壁炉里,火焰烧得正旺,屋子里很是暖和。 在大厅的两侧,分别是书房和击剑室,楼上的才是米修斯的卧房。 “怎么样,孩子,满意吗?” 老公爵夫人在米修斯的搀扶下,缓缓在屋子里坐下,和声问道。 米修斯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小声笑道:“奶奶,米修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住进这么漂亮的屋子呢。” 听到米修斯的话,老公爵夫人不禁觉得鼻头一酸,连连点头,道:“嗯,以后,我们家米修斯要一直住这样漂亮的房子。” “对了,奶奶,和我一回来的维纶德爷爷他们怎么办?” 米修斯想起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维纶德爷爷和亚历山他们,轻声问道。 “老帕里斯给他们在前面安排了一个院子,应该已经住下了。”老公爵夫人看了眼米修斯的神色,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奶奶不是外人。” 米修斯沉吟了下,小声道:“可以让他们也住进我的院子吗?” 听到米修斯的要求,老公爵夫人轻轻皱了下眉头,和声道:“孩子,你现在是乌拉比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了,不再是圣比斯城的小执事了。” 米修斯也知道在帝国,贵族是极重身份的,像奶奶这样的老一辈帝国贵族,更加不会同意自己和侍从、侍女住在一个院子里了。 “嗯,是米修斯想多了。” 米修斯抬起头,看了眼老公爵夫人,轻声道:“奶奶,您给我安排一个贵族礼仪的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