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爸爸爸爸！”几乎是本能的，苏轼发呆后大叫。
她做了几个决定。如果爸爸回来了，他不能再打给他父亲，他也不应该跟他说话。但此刻，她忘了自己的决心，忘记了自己被父亲遗弃的感受。一切都不顺利，她完全被兴奋所取代。
于是茫然地看着我的父亲，看着熟悉的身影，什么都没说，只是想看看。她害怕这是一场梦。他也担心这个梦会醒来。她不知道她曾经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但她醒了过来。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了。
“你吃这些东西吗？”爸爸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嘴里叼着浓浓的香烟，对苏轼微笑，指着苏轼手中的零食。
原来自己的女儿，靠着自己坚强的活着，还可以吃零食，说明生活还算过得去。他心里很欣慰，哪会想到，这些是苏芸准备过年吃的啊，平时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恩。”苏芸面对着日思夜想的爸爸，却相对无言，只是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房门。她也看到爸爸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其他原因。
进屋后，看到爸爸正四处打量着屋子。苏芸问道爸爸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想起了爸爸抛弃她的日子，这股原本只存在脑子里的味道，却真实的出现在了面前，那是一股久违的味道。
苏芸想要向小时候一样，扑进爸爸的怀里，抱住他。可是还能吗？苏芸神『色』复杂地看着爸爸，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爸爸吗？就算他还是以前的爸爸，自己又能不计较一切，回到他的怀抱吗？
苏芸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爸爸，她在心里挣扎：“他已经抛弃我了，我还是他的女儿吗？他还会要我吗？”
苏运很想要问个清楚，可却开不了口，他害怕再次听到否定的答案。她害怕再一次受伤，她那幼小的心灵，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看着空挡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想起这段时间孤苦伶仃的生活。苏芸最终只能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到的，到你叔叔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爸爸扶着床沿坐了下来，就那么东看看西看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本来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今天能够说出两句就算很不容易了。苏芸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情绪很复杂，不知道要怎么样开口。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最后还是苏芸忍不住开口了，她实在是有太多问题要问了：“那你这两年，去哪里了？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
“还能去哪里，在c市打工呗，像我这样没文化的人，只能下苦力，凭力气挣点钱而已。”爸爸面『色』凝重，他在外面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每天如出而作，半夜才休息，还经常失眠。再苦再累都要自己扛着，没有人可以诉说。对孩子，对家的思念，也没人能理解。
在苏芸失去妈妈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在苏芸失去爸爸的时候，他也失去了女儿。落在他肩上的，还有债务，还有责任。
然而，苏芸并不理解，只是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她还是个孩子，自己满心委屈，又怎么会理解爸爸的难处呢？对于爸爸的这些答案，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心里的很多话，在此刻说不出来。毕竟是爸爸抛弃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
空气凝固，房间封闭，爸爸一口接一口的吐出烟卷，苏芸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双手，十指紧扣，然后分开，就这样反复着。整个房间一片沉静，就像是坐着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呼，你过得还好吗？”爸爸『淫』灭烟头，低着头，看也没有看苏芸一眼，只是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味道。
只是此刻的苏芸，心里十分矛盾，她日思夜想的，想要见到爸爸，可会死见到之后，却很多话问不出口，不知道要怎么去问？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口吻，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
但是心里潜藏已久的怨气，是少不了的，她叹了口气，自嘲道：“你不都看到了吗？就这样过来的，一间屋子，就是我的所有世界，你说好就好，说不好就不好吧。”
苏芸顿了一会儿，见爸爸没有开口说话，接着说道：“在你不声不响地走了之后，我就带着弟弟生活，后来你把弟弟交给了叔叔，我就出去了。之后我拿到了工资，想要去找你，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苏芸慢悠悠地回忆着那段困苦不堪的日子，心里已经麻木了，好像那段日子里的主角，不是自己一样，她只是在叙说一个故事而已，一直都很淡然。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爸爸听得很认真，在后面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埋进了肚子。他的内心在疼痛，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苏芸。心里比苏芸还难受，也自责不已，只是怨恨自己没用，愧对妻子，愧对儿女。
就算自己有天大的苦衷，可把孩子丢弃了，确实是事实。他觉得亏对苏芸，可是不会表达的他，只能吧所有的歉疚，所有的苦楚，都深埋在心底，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会不会带着弟弟一起走？”苏芸说完，发现爸爸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有点燃了一根烟。就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了，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是个被他抛弃的人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只是心里作祟，让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在她的心底，总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催促着：“说啊，把一切都说给他听，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怎么活过来的。也要让他明白，没有爸爸的孩子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看到爸爸的样子，苏芸没办法暴怒，想到之前被抛弃的日子，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热情。就算心里对爸爸回来的欢喜，都被浓浓的抱怨代替了。
她希望爸爸能够流下来，就算是心有芥蒂，可是对父爱的渴求，让苏芸难以理智。想到爸爸可能会离开，自己就再一次回到原点，最担心的是弟弟，要是连弟弟也走了，苏芸身边就算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十分害怕，也十分珍惜与弟弟相处的时光。
当她问出问题之后，就非常紧张，一直死死地盯着爸爸。害怕从爸爸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样，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自己最在乎的人全都将离去，她会一点机头都没有。
“不知道，到时候看吧，你就那么想要我走吗？”爸爸突然抬起头，猛吸了一口气。如果苏芸足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爸爸的眼圈是红的，只是强忍着不想要让苏芸看到而已。
他回来找苏芸，本来是想要给苏芸一个惊喜的。他觉得，苏芸这么久没有见到爸爸，一定过够了苦日子，看到他应该会像以前一样，扭着他不放的，一定会兴奋的。
他还在回家途中的时候，就曾幻想过与女儿，儿子见面的场景。那是美好的，是幸福的，充满着温馨的场景。可是回到家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低估了苏芸的成熟，也低估了他离开给苏芸带来的打击。
儿子长高了，也冷漠了，看到他的时候，也仅仅就是看一眼而已，一句话都没有说，叫也没有叫一声。就算有他叔叔在一旁提醒，儿子也只是冷哼一声，扭过了头，这让他心理落差很大，突然觉得儿子很陌生，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将慢慢的期待，转移到苏芸身上，却发现苏芸也一样，没有之前的热情，只是在惊讶之后，就变得冷漠。虽然没有拒之门外，可是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难受。
作为两个孩子的爸爸，他的苦楚就算说出来，苏芸和弟弟也不会理解的。有苦说不出，也无处诉说，让他心里有些崩溃。
他觉得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回来看到的除了冷漠就是鄙视，还有责怪的话语，没有一点温暖，他都有些忍不住像苏芸发火了。
他本来想要说：“我需要你们理解，需要你们跟以前一样缠着我。”
可是一切都没有按照他预定的路线行走，反而为苏芸的话感到生气：“你就那么希望我走吗？”
他哪里知道，苏芸这样问，不是想要他离开，而是害怕他离开。在他希望苏芸能扑进他怀里，能兴奋的大叫爸爸时，苏芸何尝不想要这样呢，只是心里的阻碍，让她没办法主动，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靠近，心里的兴奋，岂会比以前少？
“我希望你走你就走？那你当年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想要你离开呢？你为什么不问？”爸爸的话像是*，一下子点燃了苏芸怒火，放苏芸觉得这一切很可笑。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眼泪，却是满脸的嘲讽。
在苏芸看来，这样的话语根本就不适合，她像是发了疯一样，一下子没有忍住，爆发了出来。问得爸爸无言以对，他只是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只是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可以看出爸爸被气得不轻。
可同样生气的还有苏芸，她气爸爸不告诉她就离开了，气他抛弃她，不要她。可是更多的是委屈，既然都走了，又何必再回来？还对自己发脾气。
这是苏芸没办法接受的，她心中还有一个心结，也是因为这个结，她才会刻意保持距离，不知道要说什么的。
她望着爸爸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点爽快，那是一种释放的快感。他像是自言自语：“真可笑，我发什么脾气啊，你都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苏芸说完，像喝醉了就一样，朗朗跄跄地向门外走，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想要逃避。内心里，她不想要跟爸爸吵架，也害怕爸爸离开，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天空灰暗，云雾阴沉，就如同苏芸和爸爸的心情一样，十分压抑。爸爸看着苏芸踉跄的样子，心里很心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要上前叫住苏芸，可是张了张嘴唇，也只是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要是我当初不离开，会是同样的生活吗？要是我离开的时候跟你说了，你会答应我离开吗？”爸爸脑袋里太多如果，也有太多不确定。他觉得委屈，无奈，却更加愧疚。
“你好好照顾弟弟吧，他还要给你传宗接代呢。我只是个女儿，长大就要嫁人的，这样也就算了。”苏芸站到路口，不知道该去向哪里。跟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就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重男轻女，自己是个女儿，有什么错？难道这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吗？
她的心里在滴血，她想要留住爸爸。可是被爸爸抛弃的场景，那种绝望，那种打击，让她害怕受伤。她害怕被爸爸拒绝，害怕再受一次伤害。
她不敢回头看爸爸，还假装坚强的擦干了眼泪，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可是那股揪心的疼痛，却没有因为假装坚强而消失，反而更加浓烈。
“苏芸，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爸爸呢？你也是十几岁的孩子了，经历的也比同龄人要多，你怎么跟你妈妈一样，那么急躁，不会冷静思考呢？”爸爸心里很痛，他之所以偷偷离开，就是因为他看着孩子，就下不了离开的决心。天底下哪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妈妈？你还好意思说妈妈？妈妈把我生下来，没等我长大就死了。她不负责任，那是他寿元不够，没办法。你呢？你是活着的啊，你也不管我们啊，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苏芸一听到妈妈，就再也没办法坚强了。心中一直隐藏的伤痛，被再次揭开。对爸爸浓浓的怨念，不断冲击着理智。
失去妈妈的伤痛，远远没有被爸爸抛弃来的伤痛大。妈妈是死了，苏芸就不会有希望，因为妈妈不会再次活过来。
可是爸爸呢，他好好地活着，只是走了，离开了，他还是有可能回来的，这让苏芸抱了很大的希望。再说家里就两个孩子，他既然打电话让弟弟读书了，就说明他总一天，会回来看弟弟的，只要守着弟弟，就可以见到爸爸。
都说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苏芸却觉得，那是最折磨人的。她一次次对爸爸回来充满希望，无数次再梦境里看到相聚时的温馨场面，都会在苏芸睁开眼睛的时候化为泡影。
周围空『荡』的房间，安静的环境，忙碌的人群，让苏芸感觉到被世界遗忘。这种落寞，没有存在感的感觉，与那梦境里的幸福相比，相差太远。她恨不得永远不再醒来，就让时光停留在梦里，让那种温暖得以保存。
可是满满的幸福期待，总被孤寂代替。曾经有多少个夜晚，苏芸都不肯睡去，偷偷去看弟弟，只为能从弟弟的口中，知道爸爸的消息，生怕错过了看到爸爸的机会。
如今看到了眼前的爸爸，苏芸却觉得陌生。她想要得到爸爸的爱，想要得到爸爸的关心。却听到了爸爸的埋怨，甚至还责怪自己，连同妈妈也躺枪，这让苏芸很难理解。
他都不要自己了，拿自己的一切，不都应该与他没有关系了吗？他凭什么还找来，还来说教呢？
她强行压制着的情感，就像火山开出了缺口，瞬间喷涌而出。她血红的双眼，捋了一把蓬『乱』的长发，指着台阶。像疯子一样的冲着爸爸喊道：“你走！你走啊！你配不上妈妈，也不配做我的爸爸。要是还有一点人『性』，就好好对待弟弟。不要让自己，以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明天在你叔叔家等你。”爸爸看到苏芸情绪激动，心里很担心，却不会表达。他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要从何说出口。他憋了半天，能够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天空云层笼罩，周围空气干燥。爸爸满怀期待的来到这里，却得不到理解；在外奋力拼搏，想要得到苏芸的体谅；他悔恨交加，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人生中，生不由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呢？
他长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芸。希望苏芸可以回头，可以把他出声挽留。可是苏芸一直哭泣，处于悲愤中，情绪上头。根本就不会去想爸爸的难处，只是觉得自己挺委屈，是爸爸对不起自己的。
爸爸脚步重如千斤，每迈出一步，就沉重一分。可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也之能默默地接受。因为他不会解释，看到苏芸的样子，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就这样在云层大气的陪伴下，爸爸渐行渐远，苏芸用哭声送走了爸爸。隐约透过泪水，看到了爸爸有些佝偻的背脊，却没有看穿爸爸眼角那悲凉的泪水。
时间渐逝，冷风无情地吹打在苏芸的脸上，如针如刺。划破了苏芸的脸庞，也穿透了苏芸的内心，让苏芸渐渐平静，泪痕停留在脸上不再下坠。
“这次可真听话，叫你走就走了。要是我叫你不走，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苏芸看着爸爸离去的道路，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要爸爸陪着她，甚至在她暴怒的时候安慰她，拥抱她。可是爸爸没有，只是丢下了一句话就走了，让苏芸很伤心。可是话已出口，苏芸很难再开口叫爸爸留下来。加上之前积累了太多的抱怨，又怎么会因为爸爸来看了她一次，就彻底消融呢？
苏芸心里十分矛盾，想要看到爸爸，可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劲儿，又让她没办法轻易原谅爸爸。她的心里，有两个不同的人格在打架，最后谁也没有打赢谁。苏芸无奈的望着天花板，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只要他明天再来找我，就原谅他。
她有些后悔刚才对爸爸说的话了，害怕下次又情绪激动，让自己骑虎难下。到最后想要开口挽留却没办法说出口，还不如提前做好了决定，跟往常一样吃喝睡，等待着除夕的到来。
炮竹声声辞旧岁，家家户户过新年。人们在炮声中贴上了春联，迎上了新春。苏芸很早就爬了起来，穿上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红『色』棉袄。等着爸爸来找她，跟她一起过年。
“希望你会来找我吧！”苏芸紧握拳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不停地张望着爸爸可能会出现的街道。虽然昨天爸爸说了，会在叔叔家里等的，苏芸只要自己去叔叔家就能找到他。可苏芸不想服软，免得让爸爸看到自己就非他不可，想当初抛弃自己的他，这次，就要让他来请自己回去，自己别那么没有尊严了。
上次跟叔叔闹得不愉快，苏芸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叔叔故意安排的。就算最终没有铸成大错，可叔叔表现出来的态度，让苏芸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始终没办法释怀。这段时间也没有跟叔叔他们有什么联系，去了也没有台阶可以下。
繁华易逝，时光不等。苏芸闻到了楼下传来的阵阵香味，苏芸就口水直流，听到了喝酒划拳的声音，就知道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她『摸』了『摸』自己前胸贴后背的肚子，顿时感到一阵悲凉。
她满心的期待，又一次变成了失望，爸爸真的不会来了。她却不知道在叔叔的家里，婶婶肚子厨房忙碌，两个弟弟自己在一边玩着小玩具，时而偷偷地瞟眼看着两个奇怪的大人。
只见爸爸和叔叔相对而坐，面『色』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们面前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蒂，一直有浓浓的白『色』烟卷从两人口中冒出。却相对无言，好像害怕打破了现有的宁静，谁都没有先开口，就那么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