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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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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一张长椅, 因为淋过了雨而挂满了水滴。

石青临脱了西装扔上去, 握着涂南的胳膊往那儿送, “坐下来。”

涂南看着他那件齐齐整整的名贵西装, 犹豫了一下, 最后拗不过他手上的力量, 还是坐下了。

“你确定没事儿?”石青临盯着她的脚。

“没事儿。”涂南转着脚腕, 其实有点疼,但她觉得不是很严重, 也并无向人求助的意识。

石青临看了看前后,展览馆外就是主干道,他们此刻在人行道上,这里绿化不比城区,道旁没有树,车一过去就是一阵烟尘, 于是问:“你住在哪儿?”

“离这里不远。”

“那你什么时候能走?”

涂南曲解了他的意思,看了看他,“你要是急着走就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石青临笑, “谁说我要走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忙?”

“现在不忙。”石青临脑子里思考着后面的行程安排, 又推后了一堆事情。

涂南想了想, 还是站起来,“走吧, 我觉得不要紧了。”

“坐着。”石青临把她按回去, 抬腕看表, “我看着时间,休息够了十分钟再走。”

“你把我当你的员工来命令了?”

“应该还没有哪个员工敢在试用期里炒掉我这个老板。”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涂南只好坐着去看人来人往的大街。

偶尔有人经过看到她坐在男人的西装上,就会顺带看一眼石青临。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手插在西裤里,挺拔地站着,今天衬衫扣得严严实实,一股子精英气质。

路上一辆车经过,停了下来,她爸那位同事从车里走下来,“涂南,刚还找你呢,怎么坐这儿,我送你回去啊。”话刚说完石青临转过了头,他有点意外,“你们认识啊?”

石青临说:“我送她回去就行了。”

明摆着是认识了。同事走过来,隔着只手在嘴边跟涂南小声说:“早知道让你出面采访他了,你爸搞这个活动出来一点水花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个城里的商界精英也没采到,我们还担心明天没东西见报。”

涂南低语:“那你们还刊文批评他的游戏。”

“什么?”

“没什么。”

同事看看石青临,又看看涂南,“那我就先走了,你回去跟你爸说一下,就说办得挺圆满的,省得他惦记,叫他好好休养。”

车走了,石青临问:“你爸怎么了?”

“没怎么,受了点儿伤。”

石青临本还想问,又觉得那样像是在探听她的家庭,就打住了,低头看眼腕表,说:“走吧。”

“到十分钟了?”涂南站起来。

“还差两分钟,我是见你被路人看得已经够久了,还是走吧。”他笑着拿起西装,随意拍两下,搭在臂弯里。

※※※

十几分钟的路程,涂南走得很慢,石青临在旁边不疾不徐地跟着,他向来走路快,现在完全是迁就她的步伐。

进了巷子,路更加狭窄不平,他绅士地伸出手,看涂南走得算稳,又默默收回了西裤口袋。

终于到了那间院子外面,涂南说:“我到了。”

石青临看了一眼院门,“就这儿?”

“对。”

他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涂南推开一半院门,转头看他,想说一句再见,又觉得意味不对,就几秒间的犹豫他就已经走出巷子了。

阴灰的小巷,男人的背影,一幅格格不入的画面。

她马上弯腰,揉了揉脚踝,直到这时候才算完全接受了在这里遇见他的事实。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东西叫缘分。

走进客厅,涂庚山又在吃药。

涂南看见他手心里又是和昨天一样的一大把,仰头吞咽的时候他喉咙滚了又滚,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才终于吞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阴光暗,他打着石膏的那条腿绷直搁在一边,整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儿,忽然就有了种萧瑟感。

她慢慢走去柜子旁,涂庚山注意到了她走路的动作,看了一眼她的脚。

涂南打开柜上的医药箱,翻出好几只常见的胃痛宁瓶子,不禁看那边一眼,涂庚山早盯着她,“那是我屯着的,别乱动。”顿一下又说:“喷雾剂在抽屉里。”

涂南合上医药箱,从抽屉里拿了喷雾剂。

涂庚山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展览怎么样?”

“不怎么样,”涂南口气淡淡的,并没有按照那位同事交代的话说:“几乎就没几个人看,报社明天可能都发不出刊。”

“……”涂庚山脸色瞬间转差。

涂南心想如果告诉他最积极去看的人反而就是那个被他狠狠批评过的游戏的制作者,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她拿着喷雾剂回房,经过厨房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水池子里有待洗的碗筷,说明他好好吃过饭了。

涂庚山看见了,“我断的是腿,又不是手,生活还处理得了,用不着你在这儿待着。”

涂南没理会,直接进了房间。

坐在床沿喷喷雾的时候,手机里进来了几条消息。

涂南窝在床上点开,是方阮发来的,问她人在哪儿。

她不能说在区县,否则他回去跟他妈一提,方雪梅肯定又要神探附体,推测到她爸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说随便出去走走,散散心。

方阮回:“你跟石海归约好的?安佩找不到他,我也找不到你了。”

涂南差点没笑出来,可不是,还真跟约好了似的。她回:“是不是安佩派你来做说客的?”

方阮贼诚恳:“她是说了,不过我可不敢插手了,你要不要回去随你的便,只求你在她问起来的时候千万得表现出我特别特别卖力地劝过你。”

涂南信他说的,这小子一向机灵,绝对不敢得罪她两次。

方阮那头又发来几张图片。

涂南:“什么东西?”

方阮:“我刚打过的局,太酸爽了,给你看看,嘿嘿……”

涂南放大图片,《剑飞天》里绚丽的打斗场景,他用手机拍的,有些模糊不清。

方阮不是第一回给她发这些,人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里时,总会忍不住跟身边的人分享,哪怕明知对方不感兴趣,也按捺不住那种浓烈的倾诉欲。

涂南忽然开始明白石青临当初的那句话,以后回想起来,这些人的青春里都有过他的痕迹。他们都曾为他的游戏热烈疯狂过。

她放下手机,不自觉地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

这个圈子她还没有完全融进去,有些感受却已能体会了。

※※※

在区县的第二个早晨,又是在没见到涂庚山的状况下来临的。

涂南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是去了报社,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报社的电话打过去,正好是昨天那位同事接的,果然涂庚山是去那里关心刊报情况了,他叫涂南别担心,回头就亲自给她把人送回来。

涂南说:“你最好直接把他送去医院。”

同事无奈:“那我就做不了主了,这得听你爸的。”

听他的永远去不了。

挂了电话,这空荡荡的院落涂南也不想待,她走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依然空空如也,回房拿了钱包出门。

到了院外,窄巷深深,尽头处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石青临靠在那儿,手指在手机上飞速挪移,在她接近的时候收手抬头。

涂南惊讶地停下脚步:“你还没走?”

“我应该没说过我要走。”

“……”好像是没说过。

石青临今天穿了件黑西装,一看就是新的,一丝不苟,似株黑松。他直起腰,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没活动一样,然后和往常一样说:“走吧。”

涂南问:“走去哪儿?”

“那得看你了,”他抬手捏一下肩,“这地方我又没你熟。”

“……”涂南走去他身边,他看一眼她的脚,“昨天一晚上休息好了?”

“本来就不要紧。”她先朝前走了。

巷子曲曲折折,七拐八绕,涂南有点佩服石青临只走过一遍就能准确无误地找过来。

出了巷子,街道一下就宽阔了,昨夜下过一场雨,现在路上依然湿漉漉的。近处房屋挨着房屋,不知谁家刚会走路的小孩儿追着个狗咯咯笑着跑了过去,后面大人在追;还有人在路边摆摊卖菜,一边跟人讨价还价一边目光如炬地盯着四处,随时准备在城管出现的刹那跑路。远处则是天色灰蓝,一座青山披着淡薄的雾霭冒出头。

石青临问:“那是什么山?”

太过嘈杂,涂南没听清,“什么?”

他指着那山,低头凑近又问一遍:“我问那是什么山。”

涂南看一眼,“白土山。”

石青临已朝那里走,“去看看吧。”

涂南顿一下才跟上去,不是说去哪儿看她的吗,怎么成陪他去看山了?

看着很远,其实不远,走了百步就到了山脚下。

一下甩开那条街后,周围显得特别安静,石青临觉得这里才是说话的地方,他抬头往上望:“这地方像不像那座灵昙寺的山?”

涂南也往上看,是有点像,只不过没有那座山好走,这里的山道只是一块块垫上去的大石。

石青临手抬一下,示意她先行。

就连动作都跟灵昙寺里那次一样,涂南怀疑她是来做导游的了。

“你要上山干什么?”

“我昨天听展馆里的人说,这里有座白土山的土是可以作壁画的。”

涂南意外,其实她之所以会知道这座山就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他来这儿居然不只是看看,还真往深去了解了。

最终,一女一男先后成一字纵队往上缓行。

大石上原本就有点青苔,雨水的作用使之愈发湿滑,涂南走了几步就觉得难受,她的脚踝昨天崴了一下虽然不严重,走山道却还是有点儿不爽利。

她转头看一眼,石青临在后面亦步亦趋。

涂南又往上走了几步,干脆心一横,说:“等一下。”

石青临停住,就见她俯身脱了鞋,把裤腿卷了两道,手提着鞋,赤着脚往上走。

湿漉漉的石块上泥混着水渍,女人的两只脚白嫩如膏脂。因为位置关系,石青临比她矮了半截,视线一垂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自觉地眯眼,早知道她肤白,但从未像此刻这样白的这么有冲击力。那脚踝的外围还有一小圈微微的红肿,尽管不明显,还是因为肤色差而暴露了出来。他心如明镜,抬眼看她纤瘦的肩背,昨天逞强的后果。

“走慢点吧。”他把原本就不快的速度又放慢了半拍。

涂南以为他累了,抬脚放缓,少了束缚的双脚舒服了很多。

山顶是去不了的,连日下雨早就被围了,山腰因为有个很小的土地庙,倒是还有人往来。

虽然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也照样有人在庙外占地做生意,一台冰柜,一把大阳伞,就成了个门面。

石青临走过去买水,结果没有水了,只剩了冷饮,看起来所剩无几,估计是换季期的最后一批了。

他看一眼涂南额头上细密的汗,拉开冰柜,扫了一圈,凭观感挑了一个,递过去。

涂南觉得这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摇头:“不要。”

他手晃一下,“拿着,我还得付钱。”

涂南只好接了。

山风吹过来,微微的凉。

涂南咬了一口冰淇凌,嘶一声:“怎么这么酸?”草莓味儿的,也太重了。

石青临笑,“不好意思,我不吃这个,随便选的。”

又一阵风吹过来,临高远眺,叫人整个心胸都畅快了许多。

涂南放弃继续吃冰淇凌的时候,看见石青临已经脱去身上西装,正在解袖口纽扣,修长的手指挑开纽扣,卷起衣袖,他迎着风垂着眼,又解开两颗衣领纽扣。风拂过他额前碎发,瞬间就让他从精英转为一介闲散客。

她忽然觉得这时候的他出乎意料的迷人。

“吃完了?”石青临看了过来。

“不想吃了。”涂南不想勉强自己的胃,转头去找垃圾桶。

等她回来,石青临已经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了,“土呢?”

涂南走到往山顶去的道上,蹲下来,拔去几丛草,露出下面一大片白色的土层,她用手指拨了拨,说:“这里的白土比较细,以前有临摹师用它来做底色临摹壁画。底色就是做出墙壁效果,也不是非要用白土,一般根据临摹对象的画面效果和画法而定,手法要求也高,如果底色做不好,会直接影响后面的敷色。其实用这些白土做底色的那些临摹作品都不是很成功,展馆的人会那样跟你说,无非是强行扯点关系,让你觉得这小地方很有壁画的历史底蕴罢了。”她还是第一次跟人耐心地说这些。

石青临明白了,“原来临摹壁画有这么多讲究。”

“嗯,我的老师以前一整年才临摹了八平方米的壁画,这还算是快的了。”顿一下,涂南又说:“当然,如果是自己创作的壁画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石青临点点头,人只要走出一步,就会看见更多。他的眼睛从那堆白土移到涂南的脸上,彼此注视着,似乎谁都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他开口:“涂南,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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