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饶是石青临这样的, 听到她这样问,也说不出话来了。
事业栽了, 兄弟没了, 这些都没法跟外人说, 扛了这么些天,甚至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她面前却不行,一个大男人,听了这话, 感动得眼睛都涩了。
他咬了咬牙关,又笑了,“是我说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涂南松开手,觉得自己刚才也是有点急了, 那是因为怕他孤立无援。
石青临拉住她,“走, 带你去老城敲钟。”
涂南被他拉回去等下趟车,“可是现在年已经过去了。”
老城有口古钟,她知道每年除夕都有人去敲钟祈福许愿, 已经算得上是个习俗,但除夕早过去了。
“那是别人的年, 我的没有, ”他说:“就等着跟你一起过了才算。”
涂南冷不丁被他灌了口迷汤, 心里又甜又暖,他不是心血来潮的人,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车还没来,石青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老爷子的。”说着接了起来。
涂南站在旁边看着,没几句他就说完了,挂了电话,告诉她:“没什么事,就催我早点回去,我说跟你在一起他就不催了。”
“要不就回去吧。”涂南说。
“不敲钟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有一个心愿,在哪儿许都一样。”她只希望他能赶紧度过眼前的难关罢了。
石青临怎么可能不懂,她现在说什么都跟团火一样,让人心里发热。他脚一转,伸手想去抱她,站里的广播正好报起了列车将要进站的消息,打了个岔,先忍耐住了。
“真不去了?”他问。
“不去了,”涂南看着他,问:“你打算在老宅里住几天?”
石青临顿一下,“没几天了。”
她依然看着他,像在观察他的表情,“你要不要……住去我那儿?”
他不说话了,有一会儿,才说:“这你也知道了?”
“猜到的。”涂南说:“看到你那张地铁卡猜到的,不然你还说什么一无所有?”
石青临一下一下揉太阳穴,揉了五六下,失笑,“找女朋友不能找太聪明的,否则想最后留点面子都不行。”开了个玩笑,看眼前的女人盯着他的眼神,旋即就认真了,他点头,“你说的都对,我在筹钱。”
地铁站里,列车携带着噪音驶来,他的声音夹在里面:“涂南,我还是想让新资料片上线。”
投资没了,另外筹钱,房子车子都用来做了抵押,这么久的心血不能烂在手里,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
涂南什么也没说,手在掏着口袋,很快掏出把钥匙,递给他,“我家里的,等你离开老宅了可以来。”
他给过她一把家里的钥匙,现在她给了他自己家的。
列车进站停靠,门打开。
石青临拿了钥匙,手在她腰后一揽,带着她一起上了车。
“不是说不去了吗?”她还以为他是搞错了。
石青临把那把钥匙收进口袋,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扶着她腰,说:“明天我就搬过去,今晚你先跟我一起回老宅,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涂南这才知道他用意,垂眼笑了,就冲这份行动力,石青临就还是那个石青临。
※※※
往前坐了四站,出了地铁口还再走了一段才到老宅。
石青临开院门的时候,涂南问他:“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吗?”
锁开了,他推开门,“知道了,我没瞒他。”
毕竟是唯一的亲人,石青临唯一瞒他的还是薛诚的事,不想伤老人的心。
两人进了院子,到处都是黑的,涂南在走廊上掏出手机,按亮了灯,轻声说:“老爷子好像睡了,我要不要见他一下?”
“不打扰他,明天再说。”石青临直接拉她去自己房间。
屋门推开,涂南跟着走进去,灯还没按亮,人就被一双手臂抱住了,门被她的背抵着合了起来,哐一声响,她吓一跳,担心把老爷子吵醒,下一秒,唇被堵住。
男人的手指捏在她下巴上,一捏,迫使她启开唇。
在吻她这件事上,石青临总是很有耐心,每次都吻很久,这次更久,久到她舌都麻了,缺氧一样失了神,他才终于放过她。
灯亮了,他收回手,看着她,“累吗?等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你去洗个澡,没能给你接风,总得洗个尘。”
涂南心说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多一套一套的。
石青临找了衣服给她,涂南依言去洗了个澡,期间还一直反反复复地想着他的事情。
出来的时候,石青临穿着毛衣坐在床边,正在听电话,侧脸对着她,表情平淡,口气也淡,几乎只是在说“嗯”,他脸转一下,看到涂南,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涂南没问他是谁的电话,依稀听到是女人的声音,猜测可能是黎真真。
他出了事,她会来问也正常。
“快进来。”石青临掀着被子,怕她冷。她身上穿着他那件T恤,上次来时就穿过一回的,盖到腿根。
涂南爬进被窝,他压一下边,她才发现他手边还放着一沓文件,瞥了一眼,都是跟新资料片相关的,接电话前他还在忙工作。
以为他还要忙,但他把那堆文件拿开,放到床头柜上去了。
“怎么不忙了?”
“陪女朋友要紧。”他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摸左腕,想摘手表,其实是空的,习惯使然。
这一晚,石青临吻了她好几次,但他们什么也没做,抱着她,看着她睡了,就很满足。
不知道几点,涂南醒过一回,老宅这间房间大,她睡在床上,是在隔间里,迷迷糊糊间看到外间有光,很弱,隐约有键盘的声音,石青临坐在椅子上,膝上摊着手提电脑,垂着眼,还在忙。
但很快光暗了,键盘声也停了,直到她又睡着。
再醒来,是早上了,外面出了太阳,一直照到床尾,一睁眼就感觉暖融融的。
身上搭着的胳膊动一下,是旁边躺着的石青临,他翻过身,也醒了。
“石青,石青!”外面石敬年在叫他起床。
涂南坐在床上,想着就这样走出去会不会吓到老爷子。
石青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坐起来,揉一下她蓬松的头发,“我先出去跟他说。”
她如释重负,起床去洗漱。
等她收拾好出去,石敬年早在门口等着了,石青临站在一边,身上只穿了件睡觉穿的短袖T恤,也不嫌冷,她想提醒他,但老爷子已经笑着跟她说话了:“早啊,南南。”
“早……”涂南不禁拖了一下尾音,因为老人家盯着她的眼神实在太热切,她又补上两个字:“爷爷。”
老爷子顿时笑眯眯的,“我听石青说了,他要去你那儿住是吧?去吧,不过你们先别急,晚点走,我留石青有点事儿。”
涂南点头,老爷子也许是心疼孙子,多留他一会儿,去看石青临,他正好转头回房间,脸上没见有什么表情。
趁他回去洗漱,石敬年叫她去吃早饭。
涂南跟着去了,走到那间厅堂,看到里面站着个中年男人,没见过,但对方冲她点了个头,她只好也回点下头。
“等一下啊老陈,石青等会儿过来。”石敬年说。
那人说:“没关系,正好东家也要晚点到。”
石敬年没再管他,领着涂南进了厨房,给她拿早饭的时候,才小声地问她:“石青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爸妈的事情?”
涂南说:“说过一点。”
老人点点头,“看到那个人没?”他指一下门,“那是石青爸爸的秘书,待会儿他爸爸要过来。”
她在心里默默回味了一下,没做声。
只是在想,难怪刚才他是那样的。
其实他们很像,在家庭关系上,不像的是,他可能伤得更深。
※※※
涂南饭没吃完就出去了,听了老爷子的话没什么胃口。到了走廊上,正好看到石青临过来,他居然穿的是正装,西装里面还打了条领带,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去哪儿?”他走到跟前问。
“随便转转,顺便等你。”她说。
他又问:“知道我要去见谁么?”
“嗯。”
“不好奇?”
“不好奇,你自己见。”她能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很有来头,这种时候来见他,八成是为了他现在出的事,这是他的事,她不想干扰到他。
石青临笑笑,漫不经心的,指一下领口,对她说:“帮我看一下领带。”
涂南伸手过去,把那条灰色的格纹领带整理了一下,系紧,“挺好的。”
“那就好,”他挑一下眉,“我可不想在他面前像个Loser。”说完低头在她额上吻一下,“等着我。”
她看着他走了,想象不出他是什么心情,但看他这么正式,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点替他难过。
……
石青临走到厢房,那是老爷子的书房,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叫了声:“陈叔。”
“少东,东家在里面等着你了。”陈叔推开门。
他走进去,石敬年也在,坐在红木桌的一头,另一头坐着他的父亲石锻泉。
父子俩快十几年没见面,变化都很大,石锻泉戴眼镜,长相像老爷子,气质却有点文质彬彬的,这点跟爷孙俩都不同。
石青临坐下来,坐在了老爷子旁边。
对面的石锻泉看着他,打从他一进门就看着了,的确也很多年没见到了。
“石青。”
刚开口叫他,被他打断:“石董事长,容我更正一下,我叫石青临。”
气氛冻住了。
老爷子在旁一声不吭,这种情况,他也无可奈何。
是他通知石锻泉来的,前两天他就提出想把这栋老宅卖了筹钱给石青临,被石青临给拦下了。没办法,老人就通知了石锻泉,想让做父亲的伸手拉儿子一把,否则还是想卖宅子,如果不是这样,石青临今天绝不会答应见面。
石锻泉还是沉得住气的,很快就缓和了脸色,“你的事情我听说了,需要多少钱,你开个口就行了。”
石青临忽然笑了。
石锻泉被他笑得眉心皱成了川字,“你还是不肯原谅爸爸?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妈妈,自她走后,我就没好受过,年纪越大越愧疚,你姨妈至今也不敢来见你。但你现在公司出了事,这些先放下,我们这么多年不要孩子,就是为了你,爸爸的所有资产本来就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要就尽管开口。”
人上了年纪,还真有变化,石青临都不敢相信他会低声下气跟自己说这些,母亲去世前他还很强硬,当初他在美国跟他决裂,经济说断就断了,人死了,知道受良心折磨了。
“别这样,你们想生几个生几个,您的财产也不必留给我,随您处置。”
“那你就不管你的游戏了?”
“管,”石青临说:“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他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我公司游戏的相关报告书,有关投资的相关协议我也拟定了一份合同,如果您看过之后真的有投资意向,也同意协议条款,那欢迎投资,我也会竭我所能给您带来回报。”
公是公,私是私,但这在他眼里,真的就是个生意,没有私。
石锻泉把文件推到一边,脸僵着,“几个亿都没法让你叫我一声爸爸?”
石青临手指扯一下领带,也许是涂南系得太紧了,有点透不过气,脑子里闪过很多记忆的碎片,都很乱,就像现在的情形。
“您可能不知道,我当初在美国也颓废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又想通了,好好念书,好好做游戏,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人做了什么,就要承受什么样的结果,我不想成一滩烂泥,就得自己站起来。所以石董事长,看开点。”
现在的结果,都是当初造就的,人有勇气做,就得有勇气承受。
石锻泉没想到,居然反过来是他劝自己看开点。
……
涂南利用等的时间帮石青临收拾了一下东西,出了房间,正好看到他回来。
她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他情绪藏的太好,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只能明明白白地问:“还好吗?”
他把领带解下来,在手里卷着,“不好,这桩生意可能谈不成。”
“我没问生意,问的是你。”
“我很好,真的。”他笑,屈着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一下,“不要低估你男友的忍耐力。”
身体里像是有惯性,被他一弄就散了思绪,没法再问了。
“等我换身衣服就走。”他进了房间。
涂南提提神,去跟老爷子道别,走到一半,看见之前见过的陈姓中年人,旁边是老爷子和另外一个中年人,那是石青临的父亲。
她多看了两眼,发现他跟石青临一点也不像,倒是留心到他手上带上了石青临的文件。
他们出了门,像是从来没来过,这里剩下了石青临,她也只在乎石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