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货比货
因为历史记载中出现过的大齐通宝, 鉴定起来当然是需要比照已知的资料的。
“我来！”白景齐走到安晓柔身边, 看着张老爷子说道。
要说这里的这些古泉界的前辈, 对于大齐通宝最熟悉的，就是白景齐了。
当初下定决心要收集古泉五十珍之后，白景齐就对每一枚都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大齐通宝”，是南唐开国皇帝李弁铸造的第一种南唐钱币。
至今为止现世的就只有四枚，其中两枚还不知所踪。白景齐当时就想着, 他花一辈子去找这古泉五十珍, 也不一定能得到一枚大齐通宝！对于大齐通宝的泉拓图, 白景齐可以说几乎每天都要看看的。
张老爷子也知道白景齐的激动, 直接就让位了。
白景齐带上手套，把缺角大齐拿起来的时候, 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安晓柔笑道，“这枚缺角大齐，是我爷爷前段时间去关东地区碰巧买到的。今天爷爷让我带来, 就是想给各位长辈一个惊喜！”
安晓柔的爷爷是个古泉收藏家, 在古钱币鉴定方面很有水平，而且家里做着大生意也不缺钱。
前段时间安老爷子去关东地区和老朋友聚一聚，就有人托了关系求他帮忙。说是手里有一枚祖上传下来的古钱币，想让他帮着鉴定一下。
安老爷子答应了和对方见一面。
双方介绍了一下，听到需要鉴宝的人说是姓戴, 并且祖籍临安的时候, 安老爷子就在心里有了猜测。
临安戴氏, 最出名的显然就是那枚消失不见的缺角大齐啊！
把东西拿出来, 果然就是缺角大齐！
安老爷子鉴定的时候还在想着，看来当初戴熙没有把缺角大齐埋在老宅，而是被旁支的亲戚带走了。
后来这户戴姓人家辗转来到关东地区定居，一直就这么住了下来。虽说后人没有再涉及古玩行业，但缺角大齐这么有名气，这户姓戴的人家也不可能不知道。
这么着急忙慌的找一个古泉收藏家帮着鉴定，显然就是要把东西出手啊！
安晓柔的爷爷也是爽快的。
在鉴定认为是真品之后，和对方商量了一下，就用三千万把缺角大齐给买下来了！
这个价钱，可能对一些人来说有些虚高。但是对于古泉爱好者来说，只要是真品，再贵一点也是值得的！
周围的人都看着白景齐的鉴定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他似的。
等到白景齐把缺角大齐放回盒子里，才有人赶紧问道，“老白，怎么样？东西……真的假的？”
白景齐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应该是真品！这上面的所有特征，和一些见过缺角大齐的人留下来的描述都是一致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之后，白景齐心里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而另一边。
已经通过左眼异能确定了缺角大齐是赝品的路小乔，听到白景齐说是缺角大齐是真品，就彻底的惊讶了。
白伯也没看出来？这、这怎么就是真品了呢？！
之前被白景齐挤到旁边的张老爷子一直在看着。
他半晌没出声。
之前是因为突然看见缺角大齐现世，惊讶极了，才忍不住喊出声的。
事实上，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比起看到缺角大齐就激动的不能自已的白景齐，冷静客观了许多。
这也许就叫做“旁观者清”。
张老爷子喃喃自语，“……不太对啊……哪里不对呢？怎么就觉得不对呢？！”
张老爷子直挠头。
旁边的蒋老爷子听到了，赶紧问道，“怎么了？老张你发现问题了？！”
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张老爷子一点也不紧张，注意力都在眼前这枚缺角大齐上，“这枚缺角大齐……实在太真了！”
张老爷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枚缺角大齐，它的一切特征，仿佛就是特意按照有记载的描述做出来的，每一点都能对照得上。但是这样的符合记载，又太真了一点，让人反而觉得有点……不对头。
安晓柔闻言变了脸色，收起笑容，“张爷爷，你的意思是说……这枚大齐通宝有问题？！那就请张爷爷拿出证据，空口说白话可是不成的。”
她爷爷花了三千万买回来的，如果是赝品，她的面子，她爷爷的面子，都要丢的一干二净了！
张老爷子一听安晓柔这绵里藏针的，就是在诋毁自己的水平，气的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我能胡说嘛！”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保养的比普通的二三十岁的小年轻都要细嫩，“我这双手，碰过的古钱币我自己都数不清了，钱币是真的还是仿的，我的手就能摸出一个大概。这枚缺角大齐，摸起来就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老蒋，你来看看！”感觉自己一个人说服力不足，张老爷子又拉了旁边的蒋老爷子看。
蒋进仔细看了看，其实他也不确定，毕竟他是主攻宋代古币的。
“我看着铜色、锈迹、铭文、声音、气味……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感觉和老张一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能被我们忽略了。”
在场的都老大不小了，直接分成了三派。一派说是真品，一派说是看不准，还有一派看热闹。
吵吵嚷嚷的，好像开了一场辩论赛似的。
路小乔本来属于第三派，吃瓜群众。
但是架不住有人问啊！
“子铭/小乔，你怎么看？！”
在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之后，终于问到路小乔几个年轻人头上了。
一时间。
白子铭只觉得头皮发麻，顶着父亲他们灼灼的目光，还有安晓柔那殷切的眼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捋了捋思绪，“……这枚缺角大齐和书中记载确实完全相符，我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
说了等于白说。
路小乔则有些犹豫。
直接说是假的吧，他们肯定会问为什么。其实只要把东西拿出来对比一下就可以了。
有时候鉴宝就是这样，看来看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到真的假的放在一起，就会一目了然。
字体□□上的区别，或者是一种岁月上积累沉淀，和急功近利造出来的锈迹还有包浆总是不一样的。
路小乔还在考虑要不要说的时候，周围的人以为她保持沉默，就是不知道的意思了。
“看来……小乔也不知道啊。”安晓柔轻飘飘的一句话，笑道，“大家放心，既然我爷爷让我带过来了，大体上能确定是真品的，要不然岂不是砸了我爷爷的招牌？”
明明大部分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晓柔的一句话，却好像路小乔鉴定不出来多丢人似的。
路小乔脑海里忽然就清明起来了。
现在不是该犹豫的时候了！
她来参加交流会，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师门！
缺角大齐是假的，鉴定出来了，丢的是安晓柔和她爷爷的脸。
但她没鉴定出来，又被安晓柔刻意提了这么一句。这里的前辈们注意到了，知道路小乔鉴定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传出去，是丢了师父范云庭的脸！
“等一等！”路小乔提高声音说道。
“怎么了？”安晓柔回头。
路小乔呼出一口气。
“既然安小姐手里的缺角大齐不确定真假，那么我这里还有一枚大齐通宝，正好可以让大家比对一下。”
路小乔把一直放在手里的锦盒拿出来。
打开，又是一枚大齐通宝，上面布满蓝色锈迹，倒是与前些年发现的一枚蓝锈大齐颇为相似。
这下子所有人都麻木了。
居然还有一枚？！
好半晌，才听到有人嘟哝了一句，“这次的交流会是怎么回事儿？要上天了嘛？！”
看到大家都缓过来了，路小乔才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前些日子找到的一位老藏家的遗留，古泉五十珍里的其中五枚，被放在一起。”
“我和我师傅都仔细鉴定过了，每一枚……都是真品！”
“五枚？！”这又是一个炸雷。
白景齐也是没想到，这些……老范啥也没和他说呀！
他的嘴唇抖了抖，“五枚，你都、都带来了？！”
这回路小乔直接点了点头，干脆把五个锦盒都拿出来了。
大夏真兴、大齐通宝、博山刀、天德重宝、大朝通宝，多少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找到其中一枚，居然能有人一下子就得了五枚？！
饶是都是中年或者老年，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这会儿看向路小乔的目光里也多了许多的羡慕嫉妒恨。
还有人嘴快，问了一句，“在哪儿找到的？”
问题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然说这样的事件百年难得一遇，万一哪一天碰到了呢？还是听听的好！
路小乔就把她无意之间买了一个大四件柜，发现里面有夹层，再打开就看见有五枚珍稀的钱币的事情说了。
故事经过加工处理，隐去了许多部分，并且直接把三十六枚古钱币改成了五枚。
就这样，路小乔也被这些前辈们赞了一句好运气！
等到把这难得一见的古泉五十珍的其中五枚好好欣赏过后，他们回归到了正题。
就是有关于安晓柔手里的缺角大齐的真假。
安晓柔说了，这枚缺角大齐是她爷爷鉴定过的。
路小乔也说了，她手里的大齐通宝也是被她师父范云庭鉴定过的。
既然都说是真品，那么就把两枚放在一起。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单独看的时候没感觉，两枚大齐通宝放在一起，一对比，差别就出来了。
刚开始还有人高谈论阔的辩论几句。
渐渐的声音就轻了。
到最后直接就沉默了起来。
有眼睛的都能感觉到，相比于路小乔手里的大齐通宝，安晓柔带来的缺角大齐在感觉上差了不止一筹。
安晓柔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还没有下定论，她手里的不是假的！
有了对比，在放大镜的帮助下，总算是发现了那么一丁点的问题。
安晓柔的缺角大齐，似乎是经过特殊拼接的。
也就是说，那个“齐”所在的那部分，有可能是真的大齐通宝，被人偶然得到了，就找了相似古钱币相互拼接，形成一枚大齐通宝。并且在拼接的接口处加重了锈迹，不是刻意寻找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这个造假者也是有意思的，直接选择了历史上出现过的缺角大齐，并且专门按照缺角大齐的情况去仿造。这样，人们在极度惊讶的情况下，又对照了资料里的缺角大齐的特点，下意识的就会认为这是真品，从而忽略一些细微的问题。
这下子，真的假的就一目了然了。
到底还是觉得安晓柔是个小姑娘，怕她觉得丢面子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各位前辈什么都没说，只是心知肚明，插科打诨下，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安晓柔把缺角大齐拿回来，本想直接走人。但是想到爷爷的嘱咐，还是按捺下来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趁着去厕所的功夫，她打了一个电话给她爷爷。
缺角大齐的事情，在交流会之后，必定会传扬开来。她需要把所有事情告诉爷爷，让爷爷能早做准备！
路小乔这边就忙了。
一下子，古泉五十珍就有了其中五枚，一群人围着问路小乔有没有交易的意向。
就算路小乔都明说了不准备交易，都没有挡住这群热情的前辈们。
最后还是白伯帮着她把人给挡了回去，“都散了散了啊，你们也不想想，瓶我和老范的交情，要是能卖肯定第一个找我呀！我都没买到，你们还是都放弃了吧！”
想想也是，扪心自问。要是他们手里有了古泉五十珍，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也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更何况他们因为手头没有价值相当的古钱币，只是空口白话的说着要拿钱买？！
脑子清醒了，知道希望渺茫，人也就散了。
白景齐这才对着路小乔感叹道，“我是真没想到，小乔你居然一下就得了五枚！老范也是够贼的，什么都没告诉我！”
发了几句牢骚之后，又高兴起来，“想来这一次，我办的这个古泉交流会是要火了！这么多珍稀古币都在我这儿现身了，肯定都是要来问我什么情况的。”
话音刚落，白景齐的电话就响了。
还没接，路小乔的电话也响了。
路小乔一看，师父的电话，赶紧接了起来，就听到范云庭道，“听说你今天大出风头，给师父我长脸了？”
路小乔嘿嘿一笑，“师父，您哪里来的消息？这么灵通！”
范云庭似乎打了个哈欠，“还不是安正国那老小子，专门打电话过来，说我徒弟下了他孙女的面子！”
哟！路小乔眼睛一转，这安晓柔还告家长了？！
“这可不怨我！”路小乔解释道，“她非说我鉴定不出她手里那枚缺角大齐的真假，我这不是不能给您丢面子嘛！”
“该！”范云庭似乎对安正国安老爷子感观一般般，听了路小乔的解释立马站她这边了，“没错！你这小小年纪，就该有点冲劲儿！别怕他们，出了事儿有师父呢！”
说了几句之后，话题又转回到缺角大齐上。
路小乔把自己看到的情况一说，然后道，“师父，这样做的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古钱币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能做到这样地步的……我觉得不是一般人！”
确实，能被白景齐邀请参加的，在沪市这边也算是古泉方面的大拿了。
就这样，面对那枚缺角大齐，在路小乔的大齐通宝拿出来之前，他们都是半信半疑的。
要是有更多类似这样做工的赝品流入市场，那后果……不堪设想！
范云庭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事儿我会找人去查的，你就不要太关注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应该是有的忙了，还是早做准备吧！”
范云庭说的没有错。
这一场交流会，直接把在古玩圈子里还靠着师父的名声才崭露头角的路小乔，一下子推到了台前。
特别是古泉界，不少人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她，希望看一看她手里的五枚钱币，连媒体都过来凑热闹，都被路小乔拒绝了。更有一些人，打着电话过来张口就说要买的，让路小乔烦不胜烦。
最后还是直接换了一张手机卡，只留几个亲近的联系人，世界才稍稍安静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