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剔红
顾怀安和秦曼青回来的时候, 拍卖会正好要开始。
秦曼青眼眶红红的，冷着一张脸, 也没和路小乔还有范存仁打招呼。
明明是和顾怀安一起进来的。但是顾怀安坐到了范存仁的右边, 秦曼青却找了个离他们远远的位置坐下了。
一看到这儿，路小乔和范存仁就明白了, 两人是彻底闹崩了。两人都识相的什么都没问。
只不过闹崩了这个事实, 在接下来的拍卖中，也得到了验证。
顾怀安第一次出手，拍的是一件清乾隆时期的白玉雕太极双羊摆件。
那是一尊以白玉精心雕琢出一对相依而卧的瑞羊。
上好的羊脂玉雕刻出来的白羊体态丰润饱满，四肢平跪于地, 羊头上大大弯曲的羊角茁壮有力，背部区卷的羊毛宛若层叠的祥云。
双羊首尾相靠, 衬托起传统文化中的太极图形象。就连用作底座的木头也是上好的紫檀木。
只可惜这摆件不大，取的是一个小巧精致。
最后价格停在顾怀安报的二十三万三千元，正要成交的时候。
“我出二十三万三千零一元！”一个熟悉的女声。
路小乔他们下意识的的朝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看过去，报价的正是秦曼青！
看她这报价，只比顾怀安的报价高一块钱, 显然是故意的。
顾怀安皱了皱眉，没有继续报价。一件玉羊摆件罢了, 秦曼青要的话就拍走好了。
然而, 等到顾怀安第二次出手，那是一个清乾隆时期的铜鎏金云龙纹象足熏炉。
底款大清乾隆年制, 器身为铜鎏金而制, 上下遍作华丽纹饰, 整器刻工精细繁复，纹样别致高古，寓意吉祥，端正有致，质感甚佳。
这样一件好物，经过现场一次次的加价，最后价钱达到了四百三十二万之多！
顾怀安沉吟片刻，才报价四百五十万。
“四百五十万，第一次。”
“四百五十万，第二次。”
“四百五十万，第三……”
话还没说完，还没落槌成交，秦曼青又一次举牌报价，“四百五十万……零一块钱。”
这显然是非得和大师兄对着干啊！
不仅是路小乔和范存仁，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
这一次顾怀安想了想，选择继续报价。但是秦曼青算是盯上他了，只要他报价，就跟，并且只高一块钱。
等到价钱超过五百万，到达顾怀安的心里价位之后，这场单方面的针对才消停下来。
最后，这只乾隆时期的鎏金熏炉被秦曼青以五百万零一块钱拍下。
顾怀安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太好看了。
倒不是因为东西没拍到失了面子。
之前的玉羊摆件也就算了，顾怀安是知道秦曼青比较喜欢玉器的。
但是这个铜鎏金云龙纹象足熏炉，显然就是只为了让顾怀安心里不舒服了，这样的竞争，太过于儿戏！
等到下一件顾怀安感兴趣的东西上来，他手指动了动，没有马上伸手报价。
路小乔赶紧朝着范存仁使了个眼色。
范存仁也立马领会了路小乔的意思，“大师兄，我来！”
接着，就举牌报价。
果然，秦曼青那边就没有动静了。
感情就不能顾怀安来拍，路小乔和范存仁帮着拍就啥事儿也没有了？！
这个“报复”，咳咳，还真是感觉有点小学生水准？！
接下来的方案就定下了，顾怀安要拍什么东西，都是路小乔和范存仁帮着拍，秦曼青那里一下子消停了。
所以除了开头的不顺，这场拍卖居然还算比较顺利。
最让路小乔惊讶的是，拍卖的物件里居然有一张千工拔步床！
这拔步床太大，搬过来太麻烦，现在还放在念园里没动。现场展示的，是这张拔步床全方位的照片。
明明是一架床，里面却有睡铺、马桶箱、梳妆台、小橱、首饰箱、点心箱、麻将桌、香烟抽屉等等，都相当于一个小房间了！
也难怪都说，这拔步床都是那些个千金小姐从出生开始，父母就找好木料，寻找能工巧匠为她们打造的。
因为床太大，小姐迈着小碎步，绕床走一圈需要百步，所以拔步床又叫百步床。
这样的拔步床，由于多是花费千工万工的巧夺天工巨作，往往只有富贵之家花大价钱才能建造购买得起。
路小乔也觉得漂亮极了！想必每个女孩子都曾经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张漂亮的床吧？！
只不过想想要睡在这么一张价值千万的古董床上，估计会睡不着吧？
更让路小乔惊讶的是，大师兄居然对这张千工拔步床也有兴趣！
接收到师弟师妹好奇的目光，顾怀安解释了一句，“有一个长期有生意往来的客户，想要给女儿买一张类似的床，一直都让我帮着留意。这回正好碰上了，小乔你等会儿帮我排下来！”
啧啧！原来是有钱的土豪给闺女买的呀！路小乔答应了下来。
……
等到今天的拍卖结束之后，顾怀安三人不免又遇上了门口正等着的秦曼青。
“今天我就会走，以后也不会再缠着你了。”秦曼青道。
也不等顾怀安说话，她继续道，“我会接手家里的珠宝公司，以后生意场上如果再遇上了，我们就是敌人！”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离开的身影，配上这烟雨蒙蒙的细雨，莫名还有点凄凉。
***
第三天的拍卖只有一样东西，是一整个念园。
因此只有顾怀安一个人过去，路小乔和范存仁就不去凑热闹了，准备观光姑苏的古玩市场。
这姑苏的古玩市场，路小乔还没有来过。范存仁倒是曾经来过一次，这回带着路小乔也是轻车熟路。
“小师妹我跟你说啊，这姑苏的古玩市场，首推的就是文庙！”范存仁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这边的好东西不少，苏绣、檀香扇、文玩核桃以及太湖石都是值得一看的！”
这回路小乔倒也没奔着捡漏，只是想随便逛逛打发打发时间。走着走着，就和范存仁走散了——两人其实都更喜欢自己独自看东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路小乔也不紧张，慢慢悠悠的就在这儿逛了起来。
没想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场现场版的“买椟还珠”。
起先，是看到一对情侣在看首饰。
摊位上摆着的全部都是珍珠制品。
女生看了好一会儿，看上了一串粉珍珠的项链。
把项链虚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自己的男朋友笑着询问，“好看吗？”
——只要不是直男癌晚期，这个时候都知道该怎么说！
眼前这个穿的一身成功人士打扮的男人自然不是直男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薇薇，你本来就漂亮，现在戴上这串珍珠项链，整个人气质就从清水芙蓉变成了娇艳的牡丹花。”
本来嘛！
这种狗粮，路小乔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但是那个女生拿起来的装珍珠项链的盒子，路小乔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剔红啊！
剔红，又称雕红漆，红雕漆。中国漆器工艺的一种，此技法成熟于宋元时期，发展于明清两代。
剔红器的做法，就是以木灰、金属为胎，在胎骨上层层髹红漆，少则□□十层，多达一二百层，到了相当的厚度，等到上面的漆半干时描上画稿，然后再雕刻花纹。
想象一下，要在一个底胎上，涂上特制的漆，多达百层。并且必须要一层阴干之后再涂下一层，可见这一个小小的剔红盒子做成了，需要花费多少天的功夫！
难怪剔红会被称之为古往今来最奢侈的一抹红！
只可惜，眼前的这只剔红的盒子被人明晃晃的嫌弃了。
女生央着男朋友买下了那串粉珍珠项链，“这个盒子黑红黑红的，看起来有点老气，给我换那个陶瓷。”
“好的好的！”摊贩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盒子来装珍珠项链。现在人家想换一个，就赶紧又拿了个陶瓷的盒子过来。
等到把剔红盒子拿回来，又随手装了一条白珍珠项链进去。
路小乔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前的。
她在摊位前看了一会儿，才蹲下来，拿起那只剔红的盒子，看了看里面的珍珠。
嗯，是太湖珠啊……这也算是姑苏的特产了。
这个小摊贩还不错，至少这珍珠项链的品质还是不错的。
小摊贩也高兴，今天这生意，真的是一个接着一个！
“姑娘，要买珍珠项链吗？”摊贩道，“您手里的这串，上好的太湖珍珠。您要是喜欢，两千块钱您拿走！”
路小乔含含糊糊的没有回话，说是看珍珠项链，其实是在看剔红盒子。
这只剔红盒呈圆型，盒盖上雕刻双凤穿花图案，一对凤凰翔飞嬉戏于牡丹花中，牡丹盛开姿态各异，凤凰首尾追逐，相互顾盼，身下雕琢花卉枝叶图案，繁复致密，搭配相宜。盒子周围再配上下回纹装饰。
这样精致的雕刻功底，路小乔可以确认，这只剔红盒子该是清宫所制的珍品。
她满意的拿出钱，“老板，这串项链我要了。”
“好嘞！”摊贩收了钱，还问了一句，“要换一个盒子嘛？”
也不能怪老板，其实之前的那个姑娘不是第一个嫌弃这剔红盒子的了。
要说剔红，有深红近于紫色的，有正红的，有色浅而略呈黄色的……这些颜色的剔红原本是很好看的，显得端庄贵气。
但是眼前的剔红盒子，估计保存不当又长时间没有清理，镂空的缝隙里都是泥污，黑黑红红的，就连原本的红色都暗淡的不行，也难怪被人嫌弃！
路小乔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这盒子挺好看的。”
说完就赶紧去找范存仁汇合了。
等找到范存仁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看湖石。
说实在话，路小乔即使现在对玉石方面有一点研究，但是对于太湖石的鉴定，或者说是欣赏太湖石的美，还是属于一筹莫展的阶段。
这么说吧，一块价值百万的太湖石，放在园林的水池中央，路小乔会觉得看着挺好看的。
但是要是改天换上一块价值十几万的太湖石，路小乔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北宋时期书画家米芾在他的《园石谱》中就提出了评鉴太湖石的“瘦、皱、漏、透”标准。现在传统太湖石的评价标准一般都是按照这几点来进行的。
然而就算给了这个标准，路小乔还是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路小乔正想着范存仁怎么就看起太湖石来了。
就看见范存仁抬头朝着她笑道，“小师妹，刚刚收到短信，大师兄说他把念园买下了，你说我买块太湖石摆件当作礼物怎么样？”
噫？拍卖会结束了吗？
路小乔一看手机，还真的是！
顾怀安在拍卖结束之后就给他们分别发了短信，并询问他们现在在哪里，只不过路小乔得手机静音放在包里没有发现。
听到范存仁说要买块太湖石摆件作礼物，路小乔也有些抓耳挠腮了。
难道把刚刚那个剔红盒子送出去？可那是首饰盒，不合适啊！
只可惜范存仁都没来得及挑到满意的湖石，就见大师兄找了过来。
“你们俩赶快回酒店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沪市！”
看到顾怀安神情严肃，路小乔和范存仁问都没敢问，就跟着顾怀安乖乖上车回酒店收拾了东西。
等到全部收拾完毕，坐上了回去的车子，才听得大师兄跟他们解释。
“我店里的掌眼大师傅告诉我，他打眼收了一件假货！没有认出来也就罢了，还转手卖给了我的一位客户。”
“现在那位客户发现了东西是赝品，来店里算账了！”
“不会吧？大师兄你店里那大师傅的眼力很不错的呀？！什么东西打眼了？！”范存仁惊讶道。
沉默了一会儿才听顾怀安道，“是一只宣德炉？！”
路小乔和范存仁面面相觑。
宣德炉的话，路小乔不要太熟好嘛？！她的第一次大赚特赚，她的老洋房，都是靠一只真品宣德炉换来的呢！
等到他们匆匆赶到大师兄的古玩店，那位客户还在店铺的休息室里坐着，就等顾怀安来解释呢！
顾怀安进去之前，先向牛叔了解了情况。
要说也是牛叔当大师傅的时间久了，不够仔细。
前些天有个店里的熟人约他去看货，他一眼就看上了这只宣德炉。
造型精美，庄重中带着朴素，包浆温润，宝气内敛。
即使是清代的仿品，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几天后，就是现在在休息室里坐着的这位郭老板上门了。
说是要送一个长辈礼物，拿个长辈呢，就喜欢宣德炉！
牛师傅自然把店里的宣德炉都拿出来了。
可郭老板，一眼就看中了他前两天收购来的这一只！
当时牛师傅也事先解释过，这应该是一只清代仿的宣德炉。但是因为仿的极好，价钱也不便宜。
最后这只宣德炉以两百三十六万成交。
可谁想到，没过两天，郭老板又上门人，气势汹汹的把宣德炉摔在牛师傅的面前，外加一份鉴定报告——说这个宣德炉的制作年代，居然是2007年？！
宣德炉的内壁处，看不出来，但是用手指去摸，还能摸到“2007”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