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胜者摘星08
关于药王谷谷主, 世间众人对他褒贬不一。
褒奖的人认为巫南渊济世救人,并一直在研制新药,不仅几乎将每年都会爆发的时疫根治了, 甚至还能抑制一次又一次灾后的大规模人畜瘟疫。
可以说他对四境的贡献,是任何一个药修都无法比拟的。
但制药的过程却并非那么顺利,一个完整药方的出现, 往往是万千次试药后的成果,成本高额, 所以巫南渊也从不救济穷人。
对于那些买不起药的病患, 他会给出两条路——
离开药王谷, 或是留下来当试药对象。
于是, 外界对巫南渊有两个极端的评价,有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济世活菩萨的;也有破口大骂,鉴定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疯子商人。
但无论四境传了多少关于药王谷主的风言风语, 都没人真正见过他的模样。于是在这摘星宴一见之下, 外界中盛传的老头、毒妇、甚至怪物的形象纷纷不攻自破,大家看到年轻英俊的谷主,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摘星宴风波不断,先是妖主莅临, 后是药王谷赴宴,再加上消失已久的昆仑正法长老重现,一时间, 整个修仙界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
杳杳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 独自站在冰谷的出云台上, 正好奇地向下张望。
第二战的地形类似于一柄勺子,按照北斗七星的走势天然形成,最南端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占据整个冰谷的六成左右。剩下四成,则是一个巨大的冰场,周遭覆盖着白雪,终年不化。
此时温度较低,山雾升腾上来,并不能将全貌看得分明。
但大约能够看出,在这柄‘勺子’的‘勺柄’处,也就是紧窄的峡谷地带绝对是个易遭偷袭埋伏的地方,而那段路途并不可直接御剑通过,所以如果可以早早通过峡谷,占领冰场,则有更大的获胜优势。
风疏痕在看过地形图后曾告诉了杳杳三个易守难攻的地点,在这三个地方,她可以暂时放弃剑法,专心用五行术与人作战,而倘若还有齐朝衣和楚月灰的帮忙,那么他们的获胜几率将有九成。
看着那三个方位,杳杳正默默出神。
忽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脚步很轻,身法不错。
杳杳回过身,发现是巫南渊。
对方一身墨色长袍,甚至戴上了兜帽,帽檐下神色清冷,略有些苍白。纵然已是四月春日,可巫南渊的周身仍旧带着冰雪般的寒意。
“你怎么来啦?”杳杳好奇地问,她看看对方的药箱,“来采药吗?”
巫南渊摇了摇头,声音清淡,不见喜怒,只道:“你该换药了。”
说罢,对方将药箱打开,将器具一样样拿出。
杳杳默默地看着,一个都不认识。这么多年过去,巫南渊新添了不少装备,很多连照羽都叫不出名字的细针和刀片,还有一股清苦的香气扑鼻而来。
“换手上的吗?”杳杳单手一撑出云台边,翻身坐了上去。
“最近暂时别用左手,”巫南渊走近,握住她的手腕,将绷带的边沿仔细地叠好然后抚平,防止在对战过程中脱落,给对方带来麻烦,“也尽量不要用这只手去和人硬拼。”
他手法很轻,犹如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杳杳也难得乖巧,一声不吭地乖乖伸着手臂。
巫南渊低头包扎好后一抬头,恰好与她清澈的眼眸对上,有风拂过,一片花瓣悠悠荡荡地落下,沾在杳杳的发上。
他下意识看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才随意找了一个话题:“下一场你打算怎么打?”
“啊,”提起这个,杳杳立刻来了精神,侃侃而谈起来,“小师叔和我说,第一战对阵祁连比较顺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多年来也在效仿昆仑发展剑道,我们师出同宗,打法也很相近。可马上要面对的蓬莱和蜀山,却都是些不熟悉的法器,所以他叫我提早制定战术。”
巫南渊淡淡应了一声,俯身开始替杳杳脸颊上的伤口敷药。
他神情专注,仿佛眼前的事天下第一重要。
等到脸颊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巫南渊才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杳杳只觉得那药膏凉丝丝的,让一直发热发痛的伤口舒服了不少。
“我去了解了一下接下来的对手,值得关注的除去程宴之外,还有两人,第一个人是蓬莱大师兄公冶澶,这个人是剑符双修的好手,据说秦暮峰主也曾对他赞赏有加。第二个人是蜀山弟子,叫厉音柔,和她打过的人,都说她是个怪人。”
听到这个名字,巫南渊手下一顿:“是那个丹修?”
“嗯?你知道她?”杳杳立刻凑上去,眼睛一亮,连带着语气也放软了,似恳求又不似,“那你和我说说这个人。”
二人靠得太近了,巫南渊一怔,随后无奈地推了推她的额头,低声道:“离我远些,在上药呢。”
厉音柔是丹修,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丹修主攻灵药丹砂,与药修类似,是不可或缺的辅助类修者。
不过他们本不是什么攻击型选手,所以参加与剑修和符修的械斗,多半是靠法器,能通过本门选拔已是不易,没想到竟然还能过了摘星宴的第一试。
昆仑掌门乃禅修,多年闭关,导致这十余年的时间中,整个修仙界在昆仑的带领下,剑道与五行术蒸蒸日上,其他几道却鲜有能人。
此时突然出现一个古怪的丹修,不得不让人觉得惊奇。
“厉音柔的师父是一位很有名的丹修,叫明月孤,在制药和炼丹方面都颇有造诣,我曾请教过她不少的问题,”巫南渊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但面对杳杳时,他却在尽可能地说得详细,“这个前辈人很好,不过半年前,她过世了。”
杳杳有些意外:“去世了?”
“据说是一场意外,我与蜀山不相熟,也无人可询问,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巫南渊简单解释道。
“那你见过厉音柔本人吗?”杳杳又问。
巫南渊摇了摇头:“只是听说。”
她现在其实颇有些茫然:“小师叔说,厉音柔的状态很诡异,而且用符用得出神入化,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杳杳琢磨自己与五行术对战时的情形,再套用于这蜀山弟子身上,估量着胜算。
巫南渊不语,将她脸上的伤口敷好,然后给几处淤青又涂了化瘀的药膏,纵然不是花花绿绿的药水,但因为杳杳肤色极白,所以看起来仍有几分可怜兮兮。
“你的小师叔还说什么了?”他垂下眼眸,淡声问,“教你战术?”
杳杳并没听出对方语气有些古怪,回答道:“他叫我联合朝衣和月灰,协作保存实力,用最快的速度将场上清成十六人,速战速决。”
这的确是一种较为便捷的打法: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能够去更加尽心竭力地准备第三场,所以第二场可以在有实力的情况下,以清扫的方式来迎战。
将那些侥幸进入第二战的弟子们统统淘汰,避免更多的麻烦。
杳杳说着说着,发觉对方脸色有几分异样。
“你怎么啦?”
“我觉得不好。”巫南渊抬起眼,淡声道。
“嗯?”杳杳有些疑惑:“哪里不好?”
“你不妨试试针对最强的对手,将他在第二场解决掉,这样省去了第三场抽签作战一对一时的弊病。而且倘若你淘汰了一名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第三战就势必会来一位容易战胜的,长远来看,这样更容易保存体力。”
杳杳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有道理,不过你和小师叔所说完全相反——我再想想。”
“你与他关系很好?”巫南渊犹豫片刻,忍不住问。
杳杳的思维仍沉浸在摘星宴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嗯?你方才说什么?”
巫南渊重复道:“你与昆仑的正法长老,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是我小师叔嘛,”杳杳不疑有他,神色如常地回答,“平日里教我练剑,而且也很厉害,我们都很崇拜他。”
巫南渊听后不语,视线落向了别处。
纵然对方不常露出开心的神情,但如此沉郁,杳杳从小到大还未曾见过,她伸手在巫南渊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南渊,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无事,”半晌,巫南渊看她,“伤口过风,疼吗?”
杳杳立刻摆摆手:“早就不疼啦,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没法再打下一场了。”
巫南渊摇了摇头,低声道:“陛下一定有办法。”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杳杳忽然道,然后有些审视意味地扬起下颌看他,“你来摘星宴,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巫南渊拗不过她,只好无奈道:“昆仑医典中有我需要的资料,加之因为洄河时疫严重,我与百草峰主曾有过些许交流,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将药方彻底完善。”
“哦,”杳杳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你听爹说了我的下落,跑过来抓人呢。”
巫南渊听后眼中染了些许笑意,对她伸出手:“那么下次离家出走,可以优先考虑药谷。”
离家出走去药谷,那还不立刻被她爹逮回去?
想象了一下那番场面,杳杳忍不住垂下头吐了吐舌。
巫南渊见状,便也猜到了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于是他佯装冷淡,朝她一挑眉,淡淡问道:“怎么?入了万宗之源,药谷便再不作考虑了?”
“当然不是!”杳杳可不想惹自己的大夫不高兴,立刻慌张地抬眸解释,岂料一抬起来,就直接撞进了一双比之前笑意更甚的眸子。
她反应过来:“你又逗我!”
……
回峰后,所有人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了,杳杳一人甩着手,在山间闲得发慌。
玉凰山的长老不知托十将带来了什么口信,照羽看后脸色极为不好,回房后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穷奇、翎翀等人就在门口等着,谁也不敢进去过问,甚至还想拜托少主去探查一下妖主的情绪。
其实杳杳不问也知道,一定与自己有关。
她想着,之前在山中时,自己是仗着年纪小最爱胡闹的了,那些妖族长老早就不悦,认为与他们并非同族,不应当住在一起。
这还不算,加之自己老爹又一直不婚,压根没有传宗接代的意思,甚至在一次争论未果之后,一怒下说出了想直接将妖主的位置传给自己的打算。
杳杳听后简直吓了一跳!
当然,害怕的更是那些长老们。
她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接过万妖之王的位置呢?
但双方拉锯胶着,谁也不让谁,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搁置下来了。
这回她独身离家出走,虽然并未惹出乱子,但却动了不少人手来寻找,那些长老必然更加愤怒,十将带来的那口信,恐怕是在联名上书,求自己老爹不要把自己再带回去了。
想到这里,杳杳叹了口气。
早知道离家出走这么麻烦,她就该一头扎进药王谷。
她慢悠悠地绕过正院,循着响动,一直走到后院来。
杳杳发现,此时的师兄弟三人正围着石桌斗促织,看起来战况精彩且激烈,大家都屏息凝神,没有一人出声,唯有蛐蛐的叫声格外清晰。
杳杳小心翼翼地过去,猛地大叫:“嘿!”
“啊——”傅灵佼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止是她,江啼和林星垂也被吓得不轻,一同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受惊的表情不说,后者还险些跳上石凳。
杳杳笑得前仰后合:“你们好专注啊!我又不是御剑来的。”
“你是不是欠揍了,”傅灵佼冲上来就要锤自己师姐,“比赛场地看完了吗就跑过来打扰我们!”
杳杳边躲边点头:“看完啦,不过——”
“嗯?”林星垂收了促织盒子,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小师叔和南渊给了我不同的建议,相差很多,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啼道:“说说看。”
于是杳杳将二人的打法叙述了一遍,大师兄和二师兄听后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时间也犯了难。
最后还是林星垂脑子灵活,合掌一拍道:“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是你打,两个方法都记住了,到时候哪个好用就用哪个。”
杳杳一怔,醍醐灌顶,立刻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还是二师兄说得对,我不该纠结如此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