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经过一段不太严谨的研究, 两人敲定了游玩路线。
鸣烟铧对游玩的地图没什么想法, 她只适合看看行军的地理图。所以这几天的行程基本都是由殷旬做的决定。
坐在二楼的雅座,鸣烟铧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表演,听说是最近非常流行的剧目, 由江愁眠的热门作品改编,火遍了三界。
一楼的舞台上, 一女子痛苦的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她抬头,凄然道, “云郎......妾身求你,不要伤害妾身的父亲。”
不远处立着一黑衣男子,他背对着女子,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卿卿......其实,你父亲已经时日不多了。”
“什、什么......”
“所以,你跟我走吧, 我会治好你的病, 不要再管这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了!”
“不, 他始终是我的父亲!”
“卿卿!”
“云郎!”
鸣烟铧面无表情地扭头, 将目光移向对面的殷旬......殷旬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抚掌砸银。
鸣烟铧:“......”
兰仙子说的没错, 男人都是些很容易被感动的东西。
在殷旬扔了两块银子下去后, 冷面煞神十分不懂气氛地硬邦邦开口, “演完了?”可以走了么。
“还没有。”殷旬看了看节目表, “听说下一个节目更加感人。”
鸣烟铧沉默,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叫做《师兄》,也是江小姐写的,刚刚出来不久就被抢售一空。”殷旬饶有兴趣地翻了翻节目表,“江愁枫买了全魔界三天的戏班子给他妹妹,为了提前庆祝妹妹一万岁的诞辰。”
鸣烟铧微微睁眼,她觉得这话比戏里的内容吸引人多了,“整个魔界?”
“是。”殷旬笑吟吟道,“多亏他,今年收上来的税比往年多了不少。”
“来这里也算是卖他个人情,算是捧场。”
说话之间,下面已经开了第二场戏,只听传来一声撕心肺裂的女声——
“大师兄,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掌门对得起玄鸿门对得起上天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鸣烟铧霍地起身,她打开旁边的窗子,单手撑住窗柩翻身跃下。
“我出去走走。”那嘶吼尖叫听得她耳朵疼,害怕下一刻就控制不住拔出惊蛰。
殷旬支着下巴,弯着眼睛看向楼下远去的女子,笑意吟吟,“真是不解风情。”明明那么感人。
但是少了烟铧,下面的表演也就索然无味了起来,殷旬也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他本对这种东西无甚兴趣,却在开场后不久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鸣烟铧的表情。
和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可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像是误入青.楼的正人君子一样,想走,却不得不坐在那里,忍受着莺莺燕燕环绕四周,最后实在受不了拂袖离去。
殷旬起身,丢了片金叶子在桌上,随后顺着女子留下的气息一路寻去。
魔界的地界可不比韶华,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注意,他的神君就被什么毛绒绒的妖怪拉去毛绒绒的妖怪窝里出不来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鸣烟铧真是个天生让人操心的性子。
她出来后在附近的湖旁站了会儿,听水流的潺潺声洗了洗耳朵,神识察觉到了跟出来的殷旬,她没有转身,就立在原地等他过来。
然而殷旬迟迟不来,鸣烟铧疑惑转头,见路中间有一遮蔽的结界,虽然普通人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她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结界之中,有一身着红黑袍子的人站在殷旬旁边,带着兜帽、遮蔽全身的红黑袍子和白衣的殷旬形成鲜明对比。那人站在殷旬身旁,似乎在于他交谈。
察觉了自己的目光,殷旬冲着鸣烟铧笑了笑,示意她稍等片刻。
既然对方施了结界,那便是不想被人窥探的意思,鸣烟铧背过了身子,抱胸倚在树旁,不再朝他们看去。
说起来她这几日没有回东陵宫,不知道卫黎那边如何了,她隐约记得走前最后一次见卫黎,他表情凝重,说是帝君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也不知是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不过凡帝君之事便无小事,就算是宴席上的酒杯有一个颜色不对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这次非常重要的事情卫黎解决了没有。
毕竟一体同生的对石,这千年又是烟铧做姐姐,她便捏了点星光传讯息给卫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她会立刻赶回。
虽然除了打架,她也没什么别的擅长的了......
鸣烟铧传完讯息,殷旬也刚好走过来。
他主动解释道,“刚刚奴仆有些魔界的情报传达,耽搁了时间。”
“没事。”鸣烟铧摇头,“接下来去哪?”
“西北领主得知我们来了领地,打算设宴款待你我,”殷旬询问地看向烟铧,“你想去领宫看看,还是接着原来的行程?”
“领宫好看么?”鸣烟铧偏头问道,若是像江愁枫的宫殿或是东陵宫那样的,她已经看腻了。
“嗯......”殷旬想了想,“宫殿倒是都差不多,不过按照西北领主的性格,会准备些有意思的助兴节目。”
节目两个字让烟铧立刻想到了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见她这副模样殷旬轻笑出声,“不是那样的节目。西北民风剽悍,以强者为尊,每每重要宴会上领主本人会亲自与一众勇者比试。”
鸣烟铧问,“领主若是输了,岂不是颜面尽失?”
“没错,所以谁赢了,谁就会成为新的领主。”
鸣烟铧此前去过一些地方,确实听说过胜者为王的一些习俗,但是这种比试一般都是固定时间的,或是逢百年、十年,而魔界西北一有重要宴会就会搭起擂台么?
“这么说来,西北领主很强?”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无法每次都应对这样的挑战的,不止是人外有人,应战状态也是有好有坏的。就算是鸣烟铧也不能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打败卫黎。
殷旬点头,“可以这么说。”
“和江愁枫比起来如何?”
“稍逊一筹。”
“那与你呢?”烟铧又问。
男子弯起了他那双红红的眼睛,露出了无辜且人畜无害的笑容,“烟铧觉得呢?”
鸣烟铧摇头,老实道,“不知道。”
论武力,天界的帝君从未经过战神榜前十;论才智,文神坛上也不见得有他的名字。
按照卫黎的话来说,帝君之所以是帝君,是因为当初他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了对的事情。
不是帝君造就了帝君,而是时势造就了帝君。
但是魔界不同,更加直接凶残的魔界一直以来都是强者为尊,殷旬能坐上魔君的位置,光从他的外貌来看,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没有亲身交锋之前,鸣烟铧感受不出来殷旬的实力。她知道殷旬不弱,但是到底多强是不清楚的。
男子忽地凑近,那双血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他缓缓地勾起嘴角,有磅礴的威压如滔天海浪一般逼人袭来。
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响起,魔君的血瞳散发出危险的意味,“居然敢小看吾,就让汝尝尝地狱业火的滋味罢。”
鸣烟铧:“……”
她拍了拍殷旬的肩,示意他退开点不要那么近,随后伸出手至两人面前,摊开手心,有一簇火焰熊熊窜起。
魔君:“?”
鸣烟铧:“要尝尝么,业火的味道。”
对上女子面无表情的脸,殷旬退开两步偏转身子,以拳掩唇,肩膀耸动了下。
“烟铧神君,你也太不会配合气氛了。”
鸣烟铧收火,不理解殷旬的意思。
笑完了的殷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书铺,“我见那边的魔君传里是这么写的,就想尝试模仿一下。怎么样,可怕吗?”
他兴致勃勃地翻开书来和烟铧分享,“说这句‘呵,这三界六道,皆是蝼蚁,唯有吾才是万物之主’会不会更好一点?”
鸣烟铧沉默,她觉得殷旬还是更适合全身挂满毛绒绒。
但是显然邪魅霸气的魔君更受人欢迎,大家并不喜欢举着鸟跟个山神似的魔君。
看着络绎不绝来买书的人,鸣烟铧微微皱眉,“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你,怎么这样胡写?”
若是谁敢这么编造帝君,那是要除去仙籍的大罪。
“总不能每次写书之前都满魔界的跑来寻我啊。”殷旬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眉眼弯弯道,“况且,若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原来魔界百姓心里的魔君是这副模样,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让他们失望了。”
鸣烟铧摇头,“你脾气太软了。”
这还是殷旬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脾气软,他微讶地睁眸,忽地笑了出来,“三界六道混沌至今,也就只有汝这么说吾了。”
“好好说话。”
“哈……”
殷旬收了笑,这才徐徐解释道,“从前的魔界不富裕,连年的战争让百姓们流离失所,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平安活下来。”
“五千年最后一次大战结束后,休养生息了许久魔界才缓了过来。如今的魔界,不单是武将,更需要学者。”
他负手将那本魔君传握在身后,目光在街上几家人满为患的书店和酒楼茶肆间来回巡视,“比起一言堂,这样宽松的氛围更适合文化的兴起。我需要让魔界的文人敢想敢说,这样才出现有价值的言论著作。
所以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不必当真,只要不是太过违背魔界的言论,我都不会禁止。”
酒楼里的文人们正为魔界两大贤者的主张争论不休,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倒一点儿都不像个文人学者。
“你不怕有不利于魔界平稳的流言出现么?”创作环境宽松固然是好事,可其中对于治安的不稳定因素也不可忽视。
今天的魔君传里魔君尚且还是个为魔界谋福利的君主,那么如果明天出的魔君正传里面,魔君变成了不顾魔界百姓死活的暴君了,会对殷旬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是的,”殷旬点头,“所以战后第二次的五百年庭会上,就这个问题大家争论了很久。”
“结果呢?”
“结果派了大量的人财物去控制出书的审核。”殷旬对她道,“那时候魔界已经休养生息了一千年,在温饱问题解决后,文化一直是高度重视的问题。除了恶意挑拨、散播流言的等一类禁.书,其余书刊一律允许售卖。”
他笑着睨向鸣烟铧,“说起来简单,事实上我们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的。”
鸣烟铧感慨,“你也并非看起来那么清闲。”
殷旬弯眸,“原来我在神君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闲人。等游完西北,我带你去看看魔宫里的书房,从前的殷旬也是个兢兢业业的魔君啊。”
鸣烟铧颔首,她已经相信了。
魔界这些年的蒸蒸日上,并非没有缘由。他们的君主是切切实实的在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好的。
虽然大部分的杂事都被他推给了下面的官员、领主来做,但是涉及重大变故的时候,魔君该承担的责任,他也并没有懒怠。
她刚这么想完,就听见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不过整天处理这些事情真是让浇花的心情都变差了,还差一千年五百年就该换人当魔君了,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养我的树了。”
看来并不是魔君在大事上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而是在出大事的时候,魔君不得不站出来承担责任。
魔界这些年能蒸蒸日上,真的是非常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