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咎往事
星际酒馆做五休二。
今日外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白芙蓉就驾着机关木屋带着一屋伙计们,出门野游去了,目的地,日落前赶到豫州大城儒林。
这是一条从南边离开黑森林的路径,植物茂盛生长沐浴阳光,南边无高山日头充足,树木草叶一改北边阴森森的色泽,变得浓绿碧翠。
李不咎前段时间飞去仙界不知做什么了,回来见他神色疲惫,这会窝在白芙蓉的小吊床上调息——
于是木屋顶上专属于李仙鹤的位置就被小福贵抢走了,瞧他放声高歌,迎着阳光唱着走调的曲子。
窗外树影婆娑隔照日光,屋内,白芙蓉一手拨弄着银算盘珠子核帐,一手被肥鸡仔用小鸡翅膀拉着,在地板上沾酒写字。
前几日白芙蓉和阴三峤一番激情辩论,戳穿了这两只小妖怪因不愿干活而隐瞒能说人言这事,搞得肥鸡仔被火冒三丈白芙蓉薅了几轮屁股毛做毛笔,如今他屁腚秃秃,消停了不少,又开始跟着白芙蓉屁股后面唧唧歪歪。
喏,如今摆在白芙蓉手边的记账笔毫毛就生的花里胡哨,色彩绚烂,也不知是哪只妖兽屁股上的尾羽,好看极了。
肥鸡:“……”叽叽叽。
“陈,玄商。”白芙蓉歪着看肥鸡引她写的名字,酒水湿痕印在地上,字迹娟秀,远非白芙蓉的狗爬字可比。
遂又念了一遍:“陈玄商。”
鸡仔乐颠颠地点头,扎着寥寥几根七彩尾巴毛摇来晃去。
白芙蓉心中叹气自己这字真是没救了,盯他:“这是你传承记忆觉醒之后知道的名字,还是自己随口胡掰的?”
陈玄商嘎一声,抖抖浑身赤羽,神色微怔。
这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意思喽,白芙蓉心中嘀咕,拍拍玄商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李不咎恹恹窝在铺子里,瞅着陈玄商这副沙雕样,他嘴中发出嗤笑,刚想开口讽刺几句,就听到木屋顶上一阵砰砰砰跺脚声,窗外走调的雁荡山求偶小调变成了浩荡国殇曲。
“何信直之不贰,言謇謇以怀伤……”
“……心怛怛如焚灸,身九死其未殇。”
许是之前唱地久了,这会小福贵的嗓音些许嘶哑。
李不咎:“……”
李不咎脸色一变,浑身雪羽都要炸开了,众人只见白影一闪,下一秒白福贵就被人揪下来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白福贵惨叫,“李仙鹤你干嘛?”
李不咎此刻做原形,一双狭长鹤目充满血丝,低喝道:
“你刚才唱的什么!”
白福贵闻言更觉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啊,你没听过吗?”
“老爹教我的调子啊。”
“落月镇乡里乡亲会的人不少啊。”
李不咎神色狰狞,却眼神一清,半晌冷硬道:
“唱的太难听了。”
说完,转身将自己丢上吊床,不再搭理小福贵。
屋里人:“……”
白福贵:“……”我去你大爷的!
屋里气氛恢复,白福贵整整袍子,灰头土脸又爬了出去,高歌依旧,只不过又改回了放浪走调的雁荡山求偶歌。
白芙蓉和陈玄商对视,小赤鸡摇摇头。
白芙蓉又和阴三峤对视,龟蛇甩了甩蛇脖子。
白芙蓉:“……”
合着这一个两个都是哑巴是吧。
白芙蓉负气,转身自己算账去了,陈玄商不知所措,龟蛇用蛇尾巴拍拍它脑袋,示意他放宽心,玩耍去吧,自己则意味深长望了一眼李不咎。
白掌柜会错了意。
陈玄商摇头是因为他此时年幼,且三百年来妖界少见天空神兽,陈玄商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神兽,说不准他的上一世轮回是千年前呢?
如此这般,他怎会知道才四百余岁的李仙鹤?
阴三峤甩脑袋的原因则甚为有趣。
没吞吃过掺杂美酒的海水、被白芙蓉逮到之前,他长年潜于北海,不问世事活得简单消停。
而且阴三峤这厮脾气古怪,说好也赖,对待珍宝传承记忆有时厌弃甚深,有时又深觉有趣。
他观看过许多传承记忆中的片段,得知上一世轮回前他和李不咎的关系很有意思,称得上半句同僚。
不过彼时李不咎年幼,天赋出众神采飞扬,活在大唐神王麾下,作为夕阳神将,风头正劲。
……和阴三峤上辈子老神在在的个性实在是配不成搭子。
反正他没事卜个卦占个凶吉就好。
那时御林军班师回朝,他远远见过李不咎,夕阳金光之下,道过一句好个风采少年郎。
然而世事无常,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天地倒转。
所以,阴三峤摇头的理由颇为耐人寻味。
他知道李不咎一些往事,其中浅挖深埋都是伤痛,白福贵的国殇曲触及他心底让他痛彻心扉这也不难理解,问题是阴三峤不知道的是,刚才那句歌词……挖到了他夕阳神将哪个痛脚?
每个时辰二百码的时速,终于让星际酒馆一帮子掌柜伙计在夕阳西下之时来到了儒林城。
城门口儒林二字写的银钩铁画,很有意蕴。
李不咎瞧着‘写字困难户’白芙蓉对着那城门牌啧啧出声,冷声讽刺道:
“孔繁秀的字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行了别看了,这字一般,但你也写不出来。”
白芙蓉:“……”
白芙蓉从袖子翻通关牌,龇牙:“不咎,你一天不挤兑我会死是吗?”
李不咎悠悠然化作白衣公子,折扇轻摇道:
“会死哦。”
进了城,机关木屋庞大身躯引得不少人观看,白芙蓉赶紧将星际酒馆的横幅拉起来,迎风一手颜体好字招摇,路人纷纷念出声来:
“星际酒馆,享美酒,享自然。”
“这字写真不错,不过这意思……着实太直白了些。”
白芙蓉拍手:“直白就对了!”
李不咎径直开门跳出屋子,心中觉着没经住蛊惑帮白少女写了字幅的自己真是个沙雕。
儒林城算是豫州的核心城池之一,拥有海量修真者,再不会如临月城小门小户那般,生个元婴期出来都要大张旗鼓了。
元婴期,初窥天地奥义,脚下御风俯瞰凡世。
星际酒馆一行人对着儒林城上空嗖嗖乱飞的仙人,啧啧称奇。
白芙蓉扭头:“鸡仔,你会飞吗?”
陈玄商咯咯哒一声,呼扇鸡翅,浅浅离地升到了白芙蓉平视的高度。
白芙蓉摸下巴:“哎呦,不错噢。”
李不咎麻溜摁住鸡头团成团,囫囵塞进口袋里,斥道:
“化形都不会,在这仙修城显摆。”
“想死了?”
将木屋停在儒林城的坐骑区,顶着看护人魔幻的目光,酒馆一行人统一服装,白衣折扇,飘摇风流。
神兵阁作为三界连锁大品牌,占据了儒林城好地段三层楼的铺子,瞧那琉璃翠瓦,内里金玉陈列。
酒馆人面前三丈高的展架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小块禁金,大小不等,奇形怪状。
那光泽,那成色,金光璀璨耀人眼。
两个白姓两脚怪:“哇!”
李不咎打扇子哼声:“丢脸。”
齐天禄掌柜通晓周遭事,自然认得出这领头的白衣少女是前段日子黑森林中大出风头的白掌柜,遂热情介绍道:
“客官好眼力啊。”
“这可都是魔界龙渊挖出来的禁金。”
“也就是块头太小做不成大门大派的开山石,才被咱们神兵阁捡了便宜不是。”
白福贵瞅瞅周围,神兵阁二楼房屋四壁挂满了神兵利器,身处其中剑意刀芒切肤,如千万双眼在暗处冷漠注视,他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嘀咕:
“明明就是禁金矿的边角料,还块头太小。”
“这神兵阁卖兵器贵也就算了,卖矿还这么贵。”
齐天禄耳聪目明,微笑温声道:“因为神兵阁就是靠挖矿铸剑起家的。”
“肯定对待好矿要万般珍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福贵:“……”
白芙蓉:“……”
白芙蓉心下冷汗,将小福贵挡在身后,讪笑告罪道:
“对不住对不住齐掌柜。”
“我家伙计人小没见识,妄言,妄言了。”
齐天禄人心宽体胖,同样拱手道:
“上门就是客,在下自然懂得。”
“白掌柜哪儿的话啊。”
说完,用眼神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白福贵,搞得白芙蓉心头微冷。
于是她一拍桌子道:
“这一架子,我包了。”
齐天禄一怔,随即从善如流道:
“好的,九万七千两白银。”
“请问您是银票还是灵石?”
白芙蓉:“……”
白芙蓉缩缩脖子:“我再看看,再看看。”
最后几人抱着十几块禁金出了神兵阁,白芙蓉一脸给人割了肾的表情。
李不咎看不过眼:“行了行了,禁金在手,方便以后打家劫舍啊。”
白芙蓉:“……我的银票嘤嘤嘤。”
龟蛇从衣衽中爬出来,拉拉白芙蓉的黑长炸,低声道:
“雁荡山有灵石矿,过几天带你去,好不好?”
白芙蓉眼神一亮,活像是肾又长回来了。
“一言为定!”
李不咎:“......”
李不咎一甩袖子,冷哼:“瞧你那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