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龙头醉
一夜吹风坐楼顶的感觉如何?
答曰, 糟糕透了。
神兵阁分部楼顶上一窝人, 除了蔻兰惯常值夜不显疲态、地青暑常年出雇佣任务昼夜颠倒, 剩下的两个姓白的个个吊着两只大眼袋。
几个妖修倒是神清气爽, 李不咎还好整以暇嘴皮子利索地讽刺白芙蓉夜里精神白天萎靡, 真是肾亏。
白掌柜打了个大哈欠,懒得和他斗嘴。
肩头阴三峤见此, 很体贴地将冰凉尾巴尖敷在白芙蓉眼皮上,冰的她一哆嗦, 瞬间清醒。
白福贵对着穿云剑镜面般光洁的剑刃, 唏嘘自嘲:
“长了黑眼圈,我的眼睛就和小掌柜差不多大了。”
白芙蓉手起刀落,分给他几片土豆敷眼睛, 凉凉道:
“差得远呢, 重新投胎吧小哥。”
蔻兰早已被松绑,瞧着这帮异乡人疲倦不知警醒的模样, 夜游神嘴唇动了动,还是说道:
“白掌柜, 你的话我已经透过灵珠通传给家主了。”
“方便的话, 交换个传讯灵珠联络码吧。”
白芙蓉伸懒腰的胳膊一停,挠挠鸡窝头尴尬道:
“对不住啊,我没有传讯灵珠。”
蔻兰:“……”这厮还能再没有诚意点儿吗?
白芙蓉见夜游神脸色不对, 忙道:“我马上买马上买。”
“白日相见, 蔻兰大人姿容亮眼啊。”
日出东方, 蔻兰褪去夜游神装束, 竖起利落马尾,摘掉了蒙眼纱巾露出了疲惫的双眼,闻白掌柜吹捧之言,蔻大人皮笑肉不笑道:
“过奖过奖。”
“白掌柜也真是样貌出众呢。”
瞧这头黑长炸梳得,跟狮子狗似的。
白芙蓉:略略略。
闲言几句,白芙蓉收下了蔻家家主蔻华州、也就是蔻陵城城主的通讯码,和蔻兰告罪讨饶一番,双方道别,蔻兰脚下生弹簧,几个跳跃来去楼顶,消失在天边。
陈玄商听话溜到楼下,这会天光熹微,街道上行人寥寥,肥鸡瞅着个合适空当,赶紧朝空中挥舞鸡翅。
白芙蓉在楼顶表示收到,随后酒馆子一跃而下!
失重感骤然传来,小福贵发出响亮惨叫!
“噗通!”一声巨响,木屋落地。
神兵阁的伙计刚打开门,就觉着眼前一黑,巨声带着震动传来,让他头晕目眩,回过神来,只看到长街尽头,一幢巨物撒丫子飞驰而过,留下满地烟尘。
伙计:“……”夭寿了,我看到房子成精了。
他揉揉眼睛再看,空无一物,遂皱眉摇头,觉得自己需要补个觉。
蔻陵城作为沧州豫州交汇之城,修真者众多,文化驳杂,美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将屋子停在坐骑区,陈玄商地青暑留下看屋子,其余人出来游街。
街上负剑背刀之人随处可见,夹杂在喧嚣叫卖声中的,是落月镇蕴养三百年也养不出的磅礴仙力。
李不咎折扇掩面,蹙眉道:
“真是让人恶心。”仙修的味道。
白福贵低头看着青石板路,心道啥时候混出名堂了给落月镇也修一条,听到李不咎这话,嘀咕道:
“我觉得,挺好的啊。”
李不咎眼皮一跳,瞧着白福贵的眼神就仿佛他是颗鸡眼,被白掌柜拉架:
“行了行了,物种不同,谈什么感想?”
“不如去喝酒。”
李不咎:“……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吗?”
白福贵偷空摸摸白芙蓉的头顶,窃喜于偷袭成功,嘴上不忘道:
“白天还要赶路,要不喝点浓茶吧。”
白掌柜被偷偷摸了把呆毛也不恼,打哈欠表示赞同白福贵的话。
一盏茶后——
饭庄晨起也就只有各种煎饼馍,看的人稀饭也喝不下去。
白芙蓉品口浓茶,心道熬夜催人,招手叫伙计上一壶好酒。
小二哥笑容可掬,布巾甩在肩后,挨个给几人添茶道:
“客官您掌眼,咱们店有沧州的龙头醉、折花阴,豫州的竹叶青、松花雕,您看上那个尽管说啊。”
听到竹叶青的名字,叼着茶杯嘬水喝的白福贵不出意料被呛住了。
‘原来咱们酒馆这么有名!’白福贵瞪眼。
白芙蓉思忖,打响指道:
“来壶龙头醉。”
小二哥瞧着这姑娘人不大,出手买龙头醉却阔绰毫不含糊,不由得心花怒放,道一声好后麻溜去端酒,谁知没走几步,旁边桌听着声儿的人就大声问起来:
“小二哥,你刚说啥?”
“恁们这儿有竹叶青,还有恁啥啥花雕?”
白芙蓉没忍住,回身提醒壮汉道:
“松花雕。”
壮汉道:“甭管什么雕,恁这儿说有,是不?”
小二赶紧说是。
话一出,不少坐在堂子里吃煎饼啃馍的食客抬头,惊讶不已。
“不容易啊,天地楼都断货的酒,这小小饭堂竟然就有货。”
“唉,你不知道了吧,天地楼常年都是大酒庄直接送货,对于竹叶青这种小酒庄酒,反倒不如小门小铺手脚快。”
“歪理!分明是天地楼的卖空了,指不定这饭堂是高价屯的。”
“掰扯这干啥,我就想尝尝这竹叶青的味儿,哎呦喂,那仙会酒评贴勾的我酒馋虫爬出三里地去!”
“是呢是呢,竹叶青才出来半年,名气之猛啊,横扫豫州老酒!”
“嘿,我就不信能盖过龙头醉!”
酒馆伙计:“……”
白掌柜:“……”
白芙蓉做作咳嗽一声,夺过李不咎折扇打开,高贵冷艳状遮脸。
小二哥被喊去搬竹叶青了,没一会回来也捎回来了龙头醉。
李不咎拍开龙头醉酒坛子,冲出来的酒香劲爽浓郁,白福贵凑上去闻,吧唧嘴道:
“闻着这酒,我想吃榨菜了。”说完,很自觉地给在座两位大家长倒酒。
李不咎仰头一口闷,白皙喉结吞咽时甚有美感,喝完他评价麻麻:
“一般吧,连白芙蓉那坛做糟了的梅花雕一半功力都达不到。”
“度数还挺高。”
白掌柜抻着脖子望那边桌子上的竹叶青,听到李不咎这话笑呵呵回道:
“那不咎你修为晋级也是我那坛糟烂梅花雕的功劳呀。”
“这笔帐,怎么算?”
李不咎摇扇子不答话,将龙头醉推到白芙蓉面前:
“喝,你点的酒。”
“帐你付。”
白芙蓉作势怪叫:“妈呀,啥情况,有两个雄性为啥让我一个雌性付钱?”
原来咋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利用公母优势的人,李不咎冷漠道:“需要我给你背这个月星际酒馆的进账吗,白掌柜?”
白芙蓉瘪嘴,喝了一口龙头醉,这酒当真是劲爽无比,而那后味又绝非简简单单的薄荷味叠加,她刚想评价两句,后头几桌就传来了惊呼:
“哎呀我的老天爷!”
“真是仙儿酒啊仙儿酒!”
“说的是啊!不睁眼儿我都要以为我搁哪个竹林坳子里头了。”
“这黑森林白芙蓉是不是有啥妖法呀,啥具象术之类的?”
“得了吧,一坛酒而已,多少两银子多少颗灵石才能换具象术符你算过没有?”
白芙蓉听着这话,觉得头脚舒泰,神清气爽。
身旁两个默默喝龙头醉的人发表看法。
李不咎:“噢,白家小子你瞧,白芙蓉她飞在天上了。”
白福贵:“噫,尊者您这说法真是,客气。”
李不咎:“是呢,看啊,我头一次看见脸皮这么厚的人。”
白福贵:“不对吧,每天的白芙蓉都是不一样的。”
李不咎:“你是说每天的白芙蓉都有不同尺度的脸皮吗?”
白福贵:“这是您讲的。”
白芙蓉:“……”
张滇推着孔慈来到饭堂时,正好看到白芙蓉拿着小本本挨个挨个找喝过竹叶青的酒客要评价,什么您觉得后味怎么样,什么如果竹叶口味和酒液纯度同时加强您觉得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加强几分比较好呢?
见此,张滇嗤声,面带不屑,孔慈神色平淡,审视着饭堂里忙活的白掌柜。
张滇:“无用之举,饶舌之人。”
白芙蓉闻声回头,不客气回怼道:
“张仙人,不知者当慎言。”
“用户反馈这种事情,我们行商的人,当然有话语权。”
孔慈看了张滇一眼,张滇垂手退后。
饭堂隔间里,白芙蓉详细阅读了十三年前孔家医者给孔慈的诊断书,交谈最近这段时间醉长安的疗效如何,孔慈温顺回答,白芙蓉一一记录。
眼神瞧着白掌柜那一手根本没法子见人的毛笔字,孔慈心中哂笑,面上温和道:
“不知那沧州龙头醉,白掌柜感觉如何?”
白芙蓉礼貌停笔,抬头斟酌道:
“很冲很烈很爽。”
“好酒。”
孔慈笑笑,温声道:
“很客观、也很平淡的回答。”
白芙蓉收起毛笔,摊手真诚道:
“因为确实比不上我的竹叶青。”
“我赞赏它龙头醉代表沧州闯荡多年的事实,却不代表竹叶青出世后,我仍然在心中要让它位列十三州前排。”
周遭是饭堂糟乱人声,孔慈端详白芙蓉,白芙蓉对视孔慈,瞧不出青年面目神情之下的内容,遂接着记录用户反馈,片刻后听到孔慈轻笑几声,声音很温柔。
白芙蓉:“......”
白芙蓉被孔慈这突如其来的霸总风格骚的脖子痒。
孔慈手指捋了捋折扇的血玉扇坠,温声道:
“那我若说,新安府方面打算用沧州龙头醉做开山酒,白掌柜也不打算说些真实看法吗?”
白芙蓉手中的毛笔应声而停。
孔慈雅然微笑依旧。
白芙蓉并没有如孔慈所预料地跳进语言陷阱,反倒嘟起嘴唇摸下巴,半晌提问道: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觉得竹叶青的品控比不过龙头醉这有渣的酒。”
孔慈:“......什么控?”
白芙蓉不在意摆摆手:“就是品质控制,说白点,质量问题。”
孔慈了然,意味深长到了一句:
“清酒虽好,比不得门徒重要啊。”